◎ 傅真
從巴士的窗口望出去,我發現這里的安第斯山脈是柔軟的,土地肥沃,綠草茵茵,丘陵連綿不絕。
車窗外的景色如此寧靜美好,車內的電視屏幕上卻仍在延續哥倫比亞式的瘋狂——哥倫比亞的長途巴士上總會放映超級熱血的動作片,車廂里永遠回蕩著搏斗的聲音和爆炸的轟然巨響,兩個小時已經足以干掉幾百人了。出于好奇心,有一次我忍不住數了數,電影開場不到五分鐘,至少已有五六十人命喪黃泉。
正當我已經習慣了屏幕上的血腥暴力,開始對劇情發生興趣的時候,那輛號稱“直達xx地”的大巴卻忽然停下,把我們扔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公路旁邊,等待另一輛路過的大巴前來“接力”。我和銘基坐在路邊的幾塊石頭上,一邊望眼欲穿地等待,一邊緊張地看守著背包。每一輛經過的摩托車都令我們惴惴不安,生怕會在這種地方遇上劫匪……這一等就是45分鐘。
或許是先入為主的印象吧,我總覺得哥倫比亞的每個地方都暗藏著瘋狂——那種不動聲色的瘋狂。
在某些安靜沉悶的鄉下小鎮,比如依偎在群山懷抱之中的圣阿古斯丁,正當你提不起精神昏昏欲睡的時候,卻忽然會有當地人騎著馬如一團旋風般疾馳而過,將你的瞌睡徹底趕跑。他們身披斗篷,頭戴牛仔帽,手握馬鞭,姿態比西部片里的牛仔們還要瀟灑和自然。這些騎士們有時會在鎮上的某間酒吧門外停下,將馬拴在柱子上,雄赳赳地走進酒吧,簡直和電影里的畫面一模一樣,以至于我常覺得下一秒他們就會在一陣槍林彈雨中飛出來,飛到他們的馬背上展開新一輪的搏斗。
當我們坐在一輛由一位兩眼精光四射的小伙子駕駛的三輪摩托車上,在黑暗的山路上和森林中瘋狂顛簸,被飛揚的黃土罩滿一頭一身的時候,我開始意識到哥倫比亞的瘋狂是一個無法擺脫的魔咒。
望著周圍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和那條似乎永遠也開不到盡頭的路,我和銘基同時陷入了沉默。我們知道對方都在想著同一件事:如果司機起了歹意,在這種地方干掉我們兩個簡直易如反掌,而且尸體恐怕永遠也無法被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