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社會責任承擔的理性邊界問題研究
——基于產品市場競爭的門限效應分析

(重慶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重慶400030)

一、引言

隨著企業利益與社會利益之間的沖突不斷凸顯，中國相繼出現了毒膠囊事件、“三鹿奶粉”事件、大眾汽車DSG 事件以及“深圳富士康”事件等社會責任問題，并對整個社會造成了嚴重的負面影響，也引起了社會公眾的廣泛關注。社會期望整體提升的背景下，中國消費者對企業承擔社會責任(CSR)的期望值也在提升，并且通過合作與支持的方式來積極響應CSR實踐[1]。企業社會責任是指超越了企業單純的經濟利益范疇，并能產生社會效益的活動[2]。利益相關者理論認為，企業的生存與發展不僅需要考慮股東的財富增值，而且還應該顧及利益相關者的利益訴求，企業有益于社會的方式絕非僅僅表現為經濟層面上的貢獻[3]。然而，傳統觀點認為，企業首要的、唯一的責任就是追求利潤最大化[4]，以利潤最大化為導向的企業活動可能與追求更大社會公益的舉措相違背。針對這一矛盾，現有研究主要集中于企業是否應該承擔社會責任、承擔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以及公司價值的影響等方面。

在西方發達經濟體中可以看到成功的CSR實踐會促進業績的改善[5]，然而CSR的戰略價值在中國這樣的新興經濟體中還不清楚。

現有研究表明，多數學者基于利益相關者理論認為，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可以有效改善財務績效[6]。然而，Friedman[4]根據權衡假說的觀點指出，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有損于財務績效的改善[7]。McWilliams等[2]的研究發現，企業社會責任與財務績效之間不存在相關性。基于可持續發展理論，Wagner等[8]認為，環境責任與財務績效之間呈現出U型曲線的關系。此外，還有一些學者分別探究企業社會責任對短期和長期財務績效的影響機制。李正[9]發現，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會降低當期企業價值，但從長期看，企業價值并不會因承擔社會責任而出現下降趨勢。溫素彬等[10]的研究進一步指出，對于多數企業而言，承擔社會責任會降低短期財務績效，但有利于長期財務績效的改善。

針對上述不一致的研究結論，一些學者認為，這可能是由企業社會責任和財務績效度量指標、評價方法以及樣本選取的差異導致的[11]。而市場競爭是企業能夠立足于市場之中所必須面對的根本性問題，同時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是權衡企業內部資源約束與外部產品市場競爭的綜合反應[12]。因此，不可忽視外部產品市場競爭對企業社會責任行為的影響。CSR實踐作為企業的重要發展策略以及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關鍵手段，其有效性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外部市場環境。Homburg等[13]強調，產品市場競爭激烈時，將社會責任理念融合到企業品牌中來實現差異化戰略是一個理性選擇。

西方發達國家企業是在保護消費者合法權益以及環保訴求等社會運動的壓力下興起企業的CSR活動，而中國企業現階段承受著經濟轉型升級與國際化競爭帶來的雙重壓力。因此，特殊的制度環境以及不一致的經驗證據引起我們對以下兩個重要問題的思考：一方面，中國特殊制度環境影響下，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理性邊界如何界定與度量？另一方面，產品市場競爭作為一種重要的外部治理機制，對其又會產生何種影響？本研究將針對上述問題展開討論。為此，本文立足于中國本土的現實國情，選取2010-2016年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將產品市場競爭、企業社會責任與財務績效置于同一研究框架，檢驗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的影響是否存在非線性門限關系，并利用平行面板數據的門限回歸模型，探討了外部產品市場競爭程度的門限特征及存在性，而且根據企業社會責任的四個子維度進行了產品市場競爭門限效應的路徑分析，旨在促進企業正確認識社會責任的戰略價值，增強自覺承擔社會責任的意識，理論上指導企業理性選擇社會責任戰略。

本研究的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其一，立足于中國本土的現實國情，引入產品市場競爭這一情境變量，利用面板數據的門限回歸模型，首次界定與量化了中國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理性邊界。具體而言，當企業所面臨的產品市場競爭程度較低時，承擔社會責任越多越不利于改善企業的財務績效；但當企業所面臨的產品市場競爭程度較高時，承擔社會責任越多越有利于企業財務績效的提升，而且承擔社會責任對于大多數中國企業而言均能促進財務績效的提升。其二，現有研究往往傾向于將CSR作為一個整體，而本文基于利益相關者理論將CSR劃分為四個維度，進一步明確了產品市場競爭門限效應的具體作用路徑，證實了產品市場競爭信息假說，并細化與擴展了企業社會責任經濟后果的研究成果。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企業社會責任動機

企業社會責任作為聯系企業與社會的關鍵性因素，其動機主要包括兩類：利他性動機與戰略性動機。利他性動機的核心觀點就是為了滿足社會利益而企業主動犧牲自身利益的行為[14]。Friedman[4]強調，CSR實踐是股東對利益相關者的一種“捐贈”行為，從這個層面上看，市場競爭越激烈，企業的利潤空間越有限，進而降低了企業的CSR投資支出。而戰略性動機是基于經典企業理論的觀點，并認為企業CSR活動是實現自身利潤最大化的一種市場競爭策略，也是企業緩解外部環境壓力的一種逐利行為[16]。換言之，企業能夠“借助于做好事而取得成功”[17]。由此可見，外部環境競爭激烈時，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是綜合考慮經濟利益、環境利益以及社會利益之后的結果，憑借CSR投資活動，為自身創造價值的同時，也為社會創造了價值。作為企業所面臨的一種外部壓力，產品市場競爭不同于社會倫理道德標準、政治環境等外部壓力，市場競爭所產生的外部壓力完全取決于市場力量。為此，該類研究主要是從戰略性動機的層面來研究企業社會責任行為，并將CSR投資作為實現產品差異化的戰略性工具[15]，而且市場競爭越激烈越有利于促使企業承擔社會責任[16]。

(二)產品市場競爭、企業社會責任與財務績效

處于產品市場競爭強度的低門限值區間的企業，只要競爭強度不越過門限值，市場結構依然屬于壟斷型，其中的企業依然處于壟斷地位，這就意味著企業盈利能力較強，并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企業缺乏參與慈善活動等社會責任行為的積極性。一方面，相對壟斷環境下，企業規模通常較大，往往“大而不倒”，其經營風險和破產風險也相對較小，進而投資者普遍看好企業的發展前景。因此，企業的融資渠道相對較多，融資成本相對較低。另一方面，壟斷情形下，對于消費者和供應商而言，可供選擇的機會較少，而且需求存在一定的剛性，顧客忠誠度甚至企業聲譽對企業生產、經營以及獲利空間難以產生顯著的積極影響[18]。因此，對于處于低門限值區間的企業，其承擔社會責任難以有效提升企業聲譽、改善企業形象，進而不能顯著增加消費者的購買需求，反而因增加企業的額外成本而對企業業績產生不利影響。

隨著產品市場競爭程度的不斷加強，一旦越過門限值，市場結構逐漸由壟斷型轉向壟斷競爭型，直至轉變為完全競爭型。與此同時，企業經營風險和破產風險也會隨之增大，此時管理層傾向于積極承擔社會責任，實質上是基于經濟動機層面考慮的一種戰略行為，進而能夠實現改善企業形象，降低融資成本等目標，并有利于公司經濟業績的提升[18]。首先，產品市場競爭越激烈，企業風險越大，投資者對企業的發展前景保持悲觀預期，進而導致融資受阻，而此時管理層傾向于積極履行社會責任來塑造良好的企業形象，并向外界傳遞積極信號，有助于贏得利益相關者的認可與支持，進而緩解融資約束問題[19]。其次，CSR實踐能夠作為企業市場戰略的一部分，可以產生有效的廣告效應，達到吸引消費者的目的。企業生存與發展的關鍵在于利益相關者的資源支持以及穩定的外部經營環境，而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是一種信號傳遞機制[6]，良好的CSR表現能夠改善公司聲譽、品牌形象以及客戶和員工滿意度，而這些都是提高公司業績的寶貴資源[5]。最后，產品市場競爭信息假說認為，市場競爭的最終結果會以最為經濟的方式向外界迅速傳遞信息，并能有效降低由于信息不對稱所導致的代理成本，提高公司治理水平。隨著產品市場競爭日益激烈，CSR信息的傳播速度也越來越快，這不僅有利于利益相關者及時、準確地獲取有關企業的CSR信息，而且可以有效縮短從CSR信息的生成、傳播到最終被利益相關者所認可這一歷程所需要的時間。企業一旦獲得利益相關者的信任和支持，往往會比較容易與利益相關者建立穩定的長期合作關系，能夠獲取可持續的競爭優勢[20]，進而能夠實現企業的可持續發展。綜上，產品市場競爭強度存在一個門限值，在門限值兩側，承擔社會責任會對財務績效產生相反的影響。因此，基于上述理論分析，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1處于產品市場競爭強度的低門限值區間的企業，其承擔社會責任會對財務績效產生負向影響；一旦越過門限值，隨著產品市場競爭日益激烈，積極承擔社會責任會對財務績效產生正向影響。

三、研究設計與樣本選取

(一)模型設定

Wintoki等[21]指出，動態模型中被解釋變量只需滯后兩期就可以滿足信息的完整性。資金供給假說認為，充足的資金支持是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前提條件，而且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在短期內會增加財務成本。因此，企業前期財務績效也會影響企業承擔社會責任[6]。然而，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所產生的積極作用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具有一定的滯后性。一方面，中國缺乏傳播CSR信息的有效渠道，這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利益相關者不能及時、準確地獲取有關企業的CSR信息。另一方面，企業通過承擔社會責任來改善公司聲譽、品牌形象以及提高客戶和員工的滿意度，需要經歷一個從CSR信息的生成、傳播到最終被利益相關者所認可的動態過程。因此，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具有滯后效應。此外，在滯后期內，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會增加企業的成本，而且短期內難以轉化為收益，而在滯后期之后，企業履行社會責任能夠贏得利益相關者的認可和支持，并能夠內部化經營成本，進而會帶來經濟收益。綜上，財務績效的改善需要有一個經營與積累的過程，企業投資社會責任也是一個決策的過程，而且企業承擔社會責任贏得利益相關者的認可與支持也需要一個過程，前期財務績效也可能對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產生影響。因此，本文借鑒張兆國等[6]的做法，在模型中加入企業社會責任與財務績效的滯后項，以此來反映模型的動態性，具體的動態模型如下

CFPit=β0+β1Csrit+β2Csrit-1+β3Csrit-2+β4CFPit-1+β5CFPit-2+β6Sizeit+β7Leveit+β8Rndit+β9Shrit+β10Rzit+β11Growthit+β12Debtit+β13Ownit+β14Dubleit+β15Ggcgit+β16Indirecit+ΣYear+ΣId+εit

(1)

CFPit=β0+β1Csrit+β2Csrit-1+β3Csrit-2+β4PCit+β5Csr_PCit+β6CFPit-1+β7CFPit-2+β8Sizeit+β9Leveit+β10Rndsit+β11Shrcrit+β12Shrzit+β13Growthit+β14Duebtit+β15Ownit+β16Doubleit+β17Ggcgit+β18Inditorit+ΣYear+ΣId+εit

(2)

其中，CFP表示企業財務績效，Csr表示企業社會責任，PC表示產品市場競爭，參考已有文獻的做法，選取以下變量作為控制變量：公司規模(Size)、財務杠桿(Leve)、研發支出(Rnd) 、股權集中度(Shr)、股權制衡度(Rz)、成長性(Growth)、資產負債率(Debt)、產權性質(Own)、獨立董事(Inditor)、兩職是否合一(Double)、高管持股比例(Ggcg)。具體定義如表1所示。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財務績效(CFP)

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所產生的經濟后果，通常表現為社會資本的增加，比如客戶認可度與員工忠誠度的提升，進而促使企業銷售額與盈利能力的提升，最終體現為市場占有率以及核心競爭力的提升。據此，本文基于盈利能力和發展能力度量企業財務績效。現有文獻表明，度量企業財務績效主要有以下幾個指標：總資產收益率(ROA)、凈資產收益率(ROE)、托賓Q，但這些指標均沒有考慮可能存在的盈余管理這種“噪音”。為了排除盈余管理的干擾，借鑒張兆國等[6]的研究方法，采用剔除盈余管理之后的總資產息稅前利潤率度量財務績效(CFP)，具體計算方法如模型(3)(4)(5)

(3)

(4)

(5)

其中，TA是指應計利潤，采用凈利潤減去經營活動現金流量凈額表示；Asset是指總資產；ΔSales表示本期銷售收入與上期銷售收入的差額；PPE表示固定資產；DA表示操縱性應計利潤率；EBIT表示息稅前利潤；CFP表示剔除盈余管理之后的總資產息稅前利潤率。此外，為了增強研究結論的穩健性，選取總資產收益率(ROA)、凈資產收益率(ROE)、托賓Q作為企業財務績效的替代指標做穩健性測試。

2. 解釋變量:企業社會責任(Csr)

“潤靈環球”整個評級體系簡稱為MCTI，包括整體性(M)、內容性(C)、技術性(T)和行業性(I)四個維度。其中，整體性(M)主要評價企業社會責任戰略等方面，主要包括社會責任戰略的制定、治理狀況以及其他利益相關者的關注等；內容性(C)主要評價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情況，如員工、環境、社區參與以及顧客等；技術性(T)主要關注企業社會責任的信息披露情況，如信息規范性、透明度、可信程度等；行業性(I)主要是針對行業特性進行評價。最后，通過對這四個指標的評價進行加權，將計算得到的總得分進行評價企業社會責任表現。綜上，本文使用“潤靈環球”責任評級機構發布的社會責任報告評級總得分來度量企業社會責任。

3. 調節變量：產品市場競爭(PC)

現有文獻表明，衡量產品市場競爭程度主要有以下幾個指標：(1)市場集中度：衡量行業中最大的N 家廠商的產出占行業總產出的比例，反映出行業間的競爭程度，但不能準確衡量行業內不同企業之間的競爭強度；(2)交叉價格彈性：依賴于企業定價資料的完整性與準確性，應用范圍較窄；(3)規模以上企業數目：中國行業競爭結構現狀主要是中小公司眾多，而規模以上企業數目相對偏少，因此這一指標會低估市場競爭程度；(4)赫芬達爾指數(HHI指數)：測量競爭程度變化情況不受企業數量以及規模分布的影響。此外，當企業面臨多種市場競爭情形時，選取HHI指數來判斷企業所在行業的產品市場競爭情況可能更加合理；(5)熵指數(EI)：可以反映市場集中度或公司所在行業聚散結構；(6)超額價格-成本邊際體現了公司的市場勢力。因此，本文選取赫芬達爾指數度量產品市場競爭程度，并在后文的回歸分析中對其取倒數，轉為正向指標。

(三)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自2009年開始，中國上市公司積極響應《關于加強上市公司社會責任承擔工作的通知》的要求，陸續自愿披露社會責任報告，這為及時獲取全面的社會責任信息提供了契機。與此同時，2009年“潤靈環球”開始公開發布上市公司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報告，考慮到該數據的可得性，選取2010-2016年作為研究期間。此外，由于中國A 股主板上市公司與中小板以及創業板上市公司的風險水平等特征存在較大差異，為了排除這些固有差異的影響，以中國A 股主板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選取2010-2016年中國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為初始研究樣本。在此基礎上，剔除ST或*ST類公司、金融類上市公司；剔除資產負債率大于1的公司；為了排除兼并收購的影響，剔除了總資產增長率大于150%的公司；剔除數據缺失的樣本；最后進行了“離群值”檢驗，對所有連續型變量進行了上下1%分位的Winsorize處理，最終得到4 494個有效樣本。本文使用的統計軟件是STATA14.0。采用的財務數據來自于國泰安(CSMAR)和色諾芬(CCER)數據庫，部分數據經手工收集整理獲得。

四、面板模型的回歸結果及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1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以及變量的定義。企業社會責任表現總得分(Csr)的均值為48.52，離60分的及格線還有不小的差距，標準差為11.82，說明中國上市公司的社會責任表現存在較大差異，而且整體執行效果還不容樂觀，有待于進一步提高。企業財務績效(CFP)的均值為5.7%，這與中國上市公司的整體水平比較符合，同時也說明本文所選取的研究樣本具有代表性。李丹蒙等[22]強調，赫芬達爾指數(HHI)小于0.25時表示產品市場競爭比較激烈，而表1中的統計結果顯示，產品市場競爭(PC)，即赫芬達爾指數(HHI)的均值為0.106，這表明中國上市公司所面臨的產品市場競爭十分激烈。控制變量方面，股權集中度(Shr)的均值為39.4%，股權制衡度的均值為14.35，這說明中國上市公司股權相對比較集中，并沒有形成有效的制衡局面；產權性質(Own)的均值為49.5%，說明樣本公司中有49.5%的公司是非國有企業。

表1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二)面板數據的平穩性檢驗與協整檢驗分析

在進行回歸分析之前，有必要對面板數據進行平穩性檢驗，防止偽回歸現象的出現，以此增強估計結果的有效性。本文采用相同單位根檢驗LLC ( Levin-Lin-Chu)和不同單位根檢驗Fisher-ADF，其基本思想：若兩種檢驗方法都拒絕單位根存在，則表明此面板序列是平穩的；反之，則為非平穩。表2報告的面板數據單位根檢驗結果顯示，企業社會責任(Csr)、財務績效(CFP)、產品市場競爭(PC)等變量均至少在5%的顯著水平下為零階單整序列。這就意味著，能夠進行協整分析。采用KAO檢驗法對回歸分析中的面板數據進行協整分析，協整檢驗結果顯示，ADF統計量為2.745，相應的P值為0.004，即在1%的顯著水平上拒絕了原假設。這說明，各變量之間存在嚴格的協整關系，不存在偽回歸現象。因此，本文回歸結果是有效的。

表2 面板數據單位根檢驗結果

(三)回歸結果分析

本文在模型(1)中引入當期社會責任以及滯后兩期社會責任來檢驗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的跨期影響，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引入企業社會責任與產品市場競爭的交互項Csr_PC，進一步分析產品市場競爭對二者的調節效應。表3 報告了模型(1)(2)的回歸結果。其中，第(1)(2)列匯報了被解釋變量為CFP時的調節效應檢驗結果。為了增強研究結論的穩健性，第(3)-(8)列分別以ROE、ROA、托賓Q(TBIQ)為被解釋變量，進一步探究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的影響。Wintoki 等[21]強調，對于動態模型，使用系統矩估計(GMM)可以得到一致估計量，而簡單地使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以及靜態固定效應所得到的結果往往是有偏的、不一致的。因此，本文使用系統矩估計(GMM)進行回歸分析。由表3可知，當期社會責任的回歸系數和滯后期社會責任的回歸系數均為正數，在統計上也顯著，這說明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可以正向影響企業財務績效，而且這種影響具有滯后效應。同時，交互項Csr_PC的系數為正數，這說明隨著產品市場競爭日益激烈，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的正向影響作用得到進一步加強。此外，滯后一期、二期的財務績效對當期社會責任也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這說明財務績效對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正向影響也存在時滯性。企業往往會根據自身的前期財務績效來理性安排自身具體的社會責任履行情況，因而這類社會責任的執行情況往往會存在一定的時滯性問題。同時，本文的這一發現也進一步支持了張兆國等[6]的觀點。

五、產品市場競爭的門限回歸模型及檢驗

前文的調節效應檢驗結果表明，產品市場競爭程度可以強化企業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的正向影響。這說明，二者之間的關系會依賴于外部產品市場的競爭程度。但是，前文調節效應檢驗的一個局限是假定“產品市場競爭對二者的影響是單調遞減或遞增的線性關系”。另外，前文理論分析部分表明，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的影響可能不是一種簡單的線性關系，而可能是一種非線性門限關系。因此，本文將借助Hansen[23]的門限回歸模型，以產品市場競爭(PC)為門限變量，檢驗可能存在的門限效應，旨在解決中國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理性邊界問題。

表3 產品市場競爭、企業社會責任與財務績效的實證分析結果

注：*、**、***分別表示在10%、5%、1%上顯著；括號內是T值。AR(1)、AR(2)、Hansen對應的是P值；為了便于分析，此處將PC取倒數，轉化為正向指標。

(一)門限回歸模型的設定

結合Hansen(1999)[23]門限回歸模型的思想，本文將門限回歸模型的具體形式設定如下

CFPit=β0+β1Csrit×I(PCit≥τ)+β2Csrit×I(PCit<τ)+β3Sizeit+β4Leveit+β5Rndit+β6Shrit+β7Rzit+β8Growthit+β9Debtit+β10Doubleit+β11Ggcgit+β12Inditorit+εit

(6)

(二)門限回歸模型的檢驗

表4匯報的門限效應檢驗結果表明，當τ=0.150 7時，殘差平方和達到最小值。此時，進行門限效應檢驗時，得到LM統計量的F值為43.24大于1%顯著水平上的臨界值28.45，而且相對應的P值為0.000 1。因此，拒絕無門限效應的原假設。

進一步檢驗門限模型是否存在兩個門限。首先，將第一個門限值0.150 7固定，然后搜索第二個可能存在的門限值0.170 2，但門限效應檢驗所得到LM統計量的F值為14.16，小于5%水平上的臨界值21.94，且對應的P值為0.260，即無法拒絕僅存在一個門限值的原假設。綜上，本文認為，門限回歸模型中僅存在一個門限值，且為0.150 7。

表4 門限效應檢驗

注：*、**、***分別表示在10%、5%、1%上顯著；P值和臨界值均采用自抽樣(Bootsrap)500次得到的結果。

(三)單一門限模型的估計結果

上述檢驗結果顯示，企業社會責任與財務績效之間關系的非線性模型存在一個門限值，且為0.150 7。因此，本文根據產品市場競爭強度門限值將全樣本劃分為兩類：產品市場競爭強度不低于門限值0.150 7，即低競爭組，對應企業社會責任(Csr)的回歸系數為Csr_d1；產品市場競爭強度低于門限值0.150 7，即高競爭組，對應企業社會責任(Csr)的回歸系數為Csr_d2。表5中的門限效應檢驗結果表明，當產品市場競爭強度不低于門限值0.150 7時，即對于低競爭組而言，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對企業財務績效產生負向影響；反之，當產品市場競爭強度低于門限值0.150 7時，即對于高競爭組而言，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有利于財務績效的提升，且在統計上顯著。這就意味著，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的影響并非是簡單的線性關系，二者之間的關系顯著依賴于外部產品市場的競爭程度，而且在門限值兩側，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的影響存在顯著的差異。因此，研究假設H1通過檢驗。究其原因：一方面，市場競爭的最終結果會以最為經濟的方式向外界迅速傳遞信息，并能有效降低由于信息不對稱所導致的代理成本。這就意味著，產品市場競爭程度的日益增強，可以有效降低管理層利用CSR活動進行“尋租”活動而有損于企業業績。另一方面，隨著產品市場競爭日益激烈，CSR信息的傳播速度也越來越快，這既有利于利益相關者及時、準確地獲取有關企業的CSR信息，又甄別出企業的真實意圖。利益相關者可以依據CSR信息，憑借市場行為對承擔社會責任的企業賦予經濟回報。企業將CSR實踐作為一種戰略性工具，一旦贏得利益相關者的信任和支持，能夠獲取可持續的競爭優勢[20]，進而實現企業的可持續發展。然而，對于競爭水平較低的行業而言，良好的社會責任表現難以有效改善企業形象，進而不能顯著增加消費者的購買需求，反而因增加企業的額外成本而對企業業績產生不利影響。

表5 面板門限模型估計結果

如前所述，在得到產品市場競爭的有效門限值之后，有必要進一步分析642家中國上市公司在門限區間的年度分布情況，具體統計結果如表6所示。結果顯示，整體而言，2010-2016年間落入產品市場競爭激烈區間(HHI≤0.150 7)的上市公司數量不斷增加；平均而言，在2010-2016這七年之間有487家上市公司面臨激烈的外部產品市場競爭，占比高達75.86%。換言之，多數上市公司所面臨的外部產品市場競爭程度比較激烈，即使在2010年也有402家中國上市公司落入產品市場競爭激烈的區間，占總數的 62.61%。這就說明，大多數中國上市公司所面臨的外部市場競爭程度相對較大，而且承擔社會責任對于大多數企業而言均能促進財務績效的提升。這一發現與調節效應和門限效應檢驗是一致的，同時也印證了本文調節效應和門限效應的準確性與合理性。

表6 2010-2016年上市公司在門限區間的年度分布情況

注：HHI≤0.150 7表示產品市場競爭激烈；HHI>0.150 7表示產品市場競爭程度較低。

(四)產品市場競爭門限效應的路徑分析

為了明確產品市場競爭門限效應的具體作用路徑，本文進一步利用企業社會責任(Csr)的四個子維度分別進行門限回歸。結果表明，當Csr=M、Csr=C和Csr=T時，解釋變量Csr_d1和Csr_d2的回歸系數均在統計上顯著，前者為負，后者為正。然而，當Csr=I時，相應回歸系數的符號對應相同，但未能通過顯著性檢驗。這就意味著，產品市場競爭主要是通過強化社會責任戰略制定、督促社會責任戰略實施以及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等途徑對企業社會責任的財務效應施加影響，但這種影響機制并不依賴于行業特性(I)，如表7所示。

(五)穩健性檢驗

前文實證檢驗中對核心變量企業社會責任和財務績效均采用了多種指標進行衡量，這一做法可以有效控制測量誤差引起的內生性問題，而本文的動態面板模型也可以控制遺漏變量以及聯立性問題導致的內生性問題。因此，本文的穩健性檢驗主要聚焦于樣本“自選擇”問題，以此增強結論的穩健性。中國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可能存在樣本“自選擇”問題。企業財務績效差，往往意味著企業盈利能力差，而盈利能力較差的企業通常缺乏履行社會責任的積極性；而對于財務績效較好的企業，其擁有較強的盈利能力，進而促使該類企業有能力和動機承擔更多社會責任。為了處理樣本“自選擇”問題而導致的內生性問題，本文借助傾向得分匹配法(PSM)構建配對樣本，利用Logit 模型計算傾向得分，選定反映上市公司特征的關鍵性變量作為匹配依據。具體模型如式(7)

CSR_dumit=β0+β1Doubleit+β2Ggcgit+β3Inditorit+β4Rzit+β5HHIit+β6Shrit+β7Cfait+β8Mtbit+β9Sizeit+β10Leveit+β11Ownit+β12Dvpait+β13Retait+β14Yearit+β15Idit+εit

(7)

其中，CSR_dum是啞變量，若企業屬于上證或深證社會責任指數成份股時，說明企業社會責任表現良好，則取1，否則取0。特征變量主要包括：兩職合一(Double)、管理層持股比例(Ggcg)、獨立董事比例(Inditor)、股權集中度(Shr)、股權制衡度(Rz)、赫芬達爾指數(HHI)、公司規模(Size)、財務杠桿(Leve)、公司成長性(Growth)、產權性質(Own)、經營現金流(Cfa)、股利支付率(Dvpa)、企業生命周期(Reta)、市值賬面比(Mtb)。

在利用最近鄰匹配法得到匹配樣本的基礎上，再對模型(1)(2)和(6)進行回歸分析，表8報告了相應的檢驗結果。結果表明，隨著產品市場競爭日益激烈，良好的社會責任表現能夠促進財務績效的提升；以產品市場競爭作為門限變量時，前文中的門限效應依然存在；路徑分析的結果也與前文基本相同。這就意味著，在考慮了樣本“自選擇”問題后，前文基于全樣本模型分析所得到的結論依然穩健。

表7 社會責任四個維度的門限效應檢驗結果

表8 基于傾向得分匹配樣本的檢驗結果(1∶1最近鄰匹配)

注：*、**、***分別表示在10%、5%、1%上顯著；括號內是T值。Csr_d1、Csr_d2分別高于門限值(低競爭)、低于門限值(高競爭)時社會責任的回歸系數；限于篇幅，此處省略控制變量的結果。

六、研究結論與啟示

企業與社會之間的利益沖突日益凸顯，中國相繼出現了毒膠囊事件等社會責任問題，使得企業社會責任成為廣泛關注的熱點話題。以往研究更多的是關注企業社會責任與財務績效之間的線性關系，而忽略了產品市場競爭這一外部環境的影響，同時社會責任投資作為一種要素投入，滿足邊際效益遞減規律，加上系統失靈可能造成的效率損失，導致中國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存在理性邊界。基于上述理論框架，本文立足中國本土的現實國情，以產品市場競爭為切入點，利用2010-2016年滬深兩市A 股主板上市公司數據，構建動態面板模型和面板門限模型進行了實證檢驗，并得到以下結論：(1)來自全樣本的動態面板模型估計結果顯示，產品市場競爭可以強化企業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的促進作用。在此基礎上，利用門限回歸分析明確了企業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的非線性影響，得到產品市場競爭強度存在單一門限值(0.150 7)的結論，對于落入門限值左側的高競爭企業而言，承擔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能夠產生較強的促進作用，而對于落入門限值右側的低競爭企業而言，承擔社會責任對財務績效會產生一定的負效應。(2)對于大多數中國上市公司而言，其面臨的外部市場競爭程度相對較大，即承擔社會責任對于大多數企業而言均能促進財務績效的提升。(3)為了明確產品市場競爭門限效應的具體作用路徑，對企業社會責任的四個子維度分別進行門限回歸檢驗，結果發現，產品市場競爭主要是通過強化社會責任戰略制定、督促社會責任戰略實施以及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等途徑對企業社會責任的財務效應施加積極影響，但這種影響機制并不依賴于行業特性。本文結論首次回答了中國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理性邊界問題，有利于指導企業理性選擇社會責任戰略。

本文研究結論的啟示意義在于：(1)對于市場競爭比較激烈的行業，企業可以將社會責任理念融合到企業品牌中，以此實現差異化戰略；應該正確認識到履行社會責任的戰略價值，增強自覺承擔社會責任的意識，實現社會責任與企業戰略的融合；而對于壟斷性行業，應該降低市場準入壁壘，適當提升市場競爭水平，便于發揮社會責任的積極作用。(2)考慮到大多數中國企業面臨較為激烈的市場競爭，以及良好社會責任表現的積極意義，筆者認為，當務之急就是優化制度環境，建立有效的監督反饋系統，不僅有利于利益相關者及時、準確地獲取有關企業的CSR信息，而且利益相關者可以依據CSR信息，憑借市場支持行為對承擔社會責任的企業賦予經濟回報，而對于不履行社會責任的企業施加一定的市場壓力，制約其經營目標的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