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娘:名詞,原意為親屬關系稱謂。在象形文字中指男子對純潔美好的新娘的稱呼,后人引申為對秀外慧中的女子的尊稱,包括母親和其他婦女。但在二十一世紀語境中,名詞做形容詞化,該詞可用來形容男性。
我的健身教練是個美女,但無論從前面看、側面看、背面看,她都沒有所謂的女性特征。她向我展示標準平板動作的時候,可以看到精悍的線條下沒有贅肉,似有若無的乳溝兩側是同樣精悍的肌肉。這樣的姑娘配上染成藍灰色的超短發,穿什么都好看。然而,作為一個體脂超過30%的胖子,和她在一起時,我的表情總是由艷羨激賞……逐漸坍塌為悲壯的汗淚交融。
沒錯,這是個看臉的時代。所謂的臉,其實涵蓋了臉以下的所有部位,以及,所有部位的微妙表現。譬如說,美女教練在十米外向你揮手時,你絕對看不到蝴蝶袖的晃動,她坐下時,就算不符合傳統淑女并攏雙腿、傾斜不走光的標準,甚至穿著肥大的闊腿褲左右叉開,你仍然覺得她很酷,很好看,襯托出她近乎九頭身的身材比例,灑脫的青春姿態。
上個月,來了一位嬌小的少年,在我們小組里個子最矮,皮膚最白最嫩,力道最輕;仔細一問才知道不算少年了,大學畢業已有一年,先是在五百強外企當實習生,現在跳到民營公司,因為薪水開得高。他練得很認真,性格很乖順,嘴巴也很甜,我們都挺喜歡他。美女教練鼓勵他說:你一定能練出八塊腹肌和肱二頭肌,現在就流行你這樣的男孩,貌美如花,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上星期,小組里又多了一個成員,是個五歲男孩的全職媽媽,她進組就不高興,因為她本想加入另一個猛男教練的小組,但那邊滿員;再讓她和嬌小男生搭檔做操,她就更不高興了,當天就在更衣室里和美女教練抱怨:那個男孩太娘了,我受不了!教練笑了笑,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我和少年已經混熟了,互加了微信,在朋友圈里看到他剛和高中時代的死黨聚會過,還貼出了當年穿著全套cosplay服裝、帶著全妝參加動漫展的照片,他戴著紫色美瞳、青金石色的假發套,配合藍色漸變色眼影,穿著緊身白襯衫。我點了個贊,還飛速問了一句:是你自己化的妝嗎?少年秒回:是的(傲嬌臉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少年和我聊起了化妝術,日系品牌和歐美品牌的差異,底妝和遮瑕的獨門手法……有一次在健身房等開課的時候還打開抖音消遣,聽他很專業地評論了某些男性美妝博主的妝容細節,作為一個多年手殘未曾精進的中年直女,我第一次認識到化妝是一門技術,和性別完全無關。同樣,做人要有品德,有見識,有心胸,是男是女并無差別。
“你完全可以當這樣的網紅博主啊!”我鼓勵他最大程度發揮自己的特長。
“可是會被嘲笑啊!很多人說你很娘的時候,感覺挺糟的呢。以前在外企還好,但現在在民營企業,很多人看到我涂潤唇膏都要說我娘,有一次出外勤我抹了防曬霜,就看到有些人背著我偷笑,要是被他們知道我會化這樣那樣的妝,我肯定變成眾矢之的!”沒錯,很多人看到畫眼線、染眉毛、涂口紅的男生就會嗤之以鼻,只有明星除外,還得是大明星,小明星照樣被人吐槽。這就像當年主流社會看不慣女生打扮成假小子一樣,都有潛在的性別歧視傾向。在全世界范圍內,中國也算是最早倡導男女平等的先進國家了,但就好比學問越做越深、越細分,男女平權也正在面臨越來越細節的問題,下意識的表態往往比高喊口號更見人的真心。
“所以你就習慣了自我分裂——就跟朋友圈分組一樣,有的人可以知道你會化妝,有的人永遠不會知道。”
他點點頭,“只能讓一小部分人知道。”
“那你爸媽呢?在分組中是看得到的,還是看不到的?”我實在有點八卦,但要說每一種美學觀都應留有余地,豈不是該在家家戶戶都要普及平權觀念?少年露出幸福的笑容,“我爸我媽都是看得到的!我媽是時裝設計師,最拿手的就是中性服裝。”就在我們湊在手機屏幕前欣賞他媽媽的作品時,美女教練走了進來,一看就嚷嚷說,那是最適合她的款式,沒過五分鐘,他們就熱絡交換了購物鏈接。
就是這天,全職媽媽心滿意足地轉去了猛男教練的班級,就連推舉啞鈴的動作都多了幾分力道下次上課可能會畫個更美的妝吧,也挺可愛的。世界這么大,美的種類這么多,誰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一種,這不恰恰是最美滿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