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和生命摩擦中的在場性書寫
——淺論馬非的詩歌創作

■王偉

當下詩壇眾多詩人中，馬非無疑是一位個性鮮明、詩藝別具一格的詩人；當下詩人們紛紛混跡于各種詩歌活動的環境中，馬非卻是一位不湊熱鬧、靜聽風雨的詩人；當下詩人們以在國家級刊物發表詩作而得意，馬非是一位早已將此看得云淡風輕的詩人。其更多地看重一個詩人高產的創作和高質量的詩作，只用作品來發聲，以此來衡量一個詩人生命質量的高低。

馬非的詩更多著眼于人性和生活的深度關懷，善于從生活的細枝末節中發現詩意，以反傳統的思維方式，客觀地呈現真實的人性和生活的畫面而不過多地自我抒情和議論，從而讓作品本身帶給讀者“哈姆雷特”式的閱讀效果，他的生活即詩，詩即生活。

他的詩是真正立足于中國現實和生命本身的真實寫照，口語詩是他的一生所愛，而詩壇總以口語詩人的標簽來標價馬非其人其詩，在我看來，這是片面的。在當下詩壇不多的有建設性的詩人中，馬非算一個。原因有二，其一是他的詩從口語的書寫到口語的“反抒情”、從“日記體”般的真實性到反對詩的遣詞造句性，這些他詩歌中的明顯標記，都區別于當代詩壇上的詩人，他發出了與正統詩歌不同的聲音，而這種類似于來自外星的發聲，讓絕大多數詩人不知所以然、難以捉摸，而只有那些不走尋常路的詩人才能明白其詩歌的建設之道。其二是他作為一位資深詩歌出版人的身份，這一點長期以來被他的詩所遮蔽。馬非在青海人民出版社工作逾25年，這期間他策劃、主編、責編的重要詩歌選本和詩集不下上百種，其中責編《昌耀詩文總集》（班果、馬非責編）、青海湖國際詩歌節系列詩歌選本和詩集等，策劃伊沙詩集《伊沙詩選》、于堅詩集《詩集與圖像》等，主編《孩子們自己寫的詩》等。在業界詩歌出版上，由于他的努力和支持，各級作家協會主編叢書和個人詩集出版時給予一定的資助和優惠，從而讓這些圖書正常如愿出版，從而使青海人民出版社樹立了形象良好的詩歌品牌。

追溯古體詩的浪潮，文言體口語詩在古代早已有之。唐詩中李白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賈島的《尋隱者不遇》:“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白居易的《暮江吟》:“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等等。在我看來，這些都是古體詩中的文言體口語詩，那么，在這樣一個能與唐朝媲美的詩歌時代，口語詩的崛起是必然的。

白話體口語詩是中國新詩寫作史上的一場重要詩歌實驗，它為中國新詩的多樣性寫作提供了一種重要的文本書寫形式。當下詩壇，流派眾多，詩歌越寫越艱澀難懂、故弄玄虛，口語詩的出現無疑解決了這些問題，口語詩無疑是一種親民體。詩人寫詩主要是給普通讀者看的，不是給專家、學者拿去研究寫論文服務的，如果我們把詩寫得過于朦朧、過于知識分子、過于文字游戲，勢必會失去廣大讀者。從《詩經》到現代詩，流傳下來的詩歌都是明白易懂、朗朗上口的。“哪一首好詩是不明白的，李白、杜甫的哪一行詩是不明白的”，所以，馬非的詩是明白的詩。

走進馬非的詩歌世界，你會發現他的詩歌觸角伸得很長，對詩意的感知極其敏感，角度新穎且反傳統。如《那個人》：“那個每天來得最早的人/那個早上都在拖走廊的人/那個能把短短的一截走廊/從八點一直拖到九點的人/那個我們單位的人/那個前年退了休的人/那個到退休連科長都沒有混上的人/留給我的唯一記憶就是/他用一生在拖走廊/那截走廊居然越拖越臟。”此詩干凈、冷靜、真實、客觀，“那個人”的一生一路走來，結尾卻是一句大反轉，傳統詩人只會對“那個人”同情及憐憫，而馬非卻寫出了諷刺、不屑、不齒。我們在傳統寫作中對底層人物總是報以同情、憐憫，以此來抒發悲天憫人的文人情懷，可那些底層人物真應該同情嗎？他們何以至此，沒有自身原因嗎？《路見》：“兩只小狗/在即將碰觸的一刻/被拴在脖子上的繩/猛然拉開/各走各的。”此詩能體現馬非的詩歌觀點，“題材要小，但一定要有大意思。”足見馬非對生活細節的深觀，對詩意的捕捉，以小見大、短小精悍的詩歌創作。此詩有三層意思可去解讀，其一，城市人們之間的冷漠，自己不與他人打照面也就罷了，連狗的權利都被剝奪，狗主人表面上對狗的寵愛史無前例，狗糧、狗衣服、狗美容等等，實則表現了某些狗主人的虛偽，對狗的一切只是攀比、滿足虛榮心而已。其二，“兩只小狗”好比兩個正在熱戀中的男女，在即將走到一起時，卻被雙方家庭的背景、金錢等條件的“繩”“猛然拉開”，在痛苦和遺憾中“各走各的”。其三，社會上兩個不同勢力、“門派”的人，志趣相投、相見恨晚，想走到一起時，被那身后的背景之“繩”拉開，終不能成同道中人。《偉大的戰爭》：“我所知道的/堪稱偉大的戰爭/不是特洛伊戰爭/不是蘇聯的衛國戰爭/不是吾國的十四年抗戰/而是發生在不久前/中印邊境摩擦引發的/以小孩過家家的方式/互擲石塊摔上幾跤之后/就不了了之的戰爭/雙方的傷亡為零。”此詩從標題上就能吸引眼球，“戰爭”怎么會是“偉大的”，但該詩所寫的“戰爭”的確是“偉大的”。此詩是真正立足于中國現實和生命本身的真實寫照，抗戰過去僅僅七十多年，而現如今的人們卻對戰爭之痛又有多少了解呢？此詩的立意旨在強調和平多好，沒有戰爭多好，沒有犧牲多好，這是一首站在兩國人民立場替兩國人民說出真話的詩，此乃大情懷、大慈悲。馬非的詩將現實場景書寫出來，讓讀者體悟其中的詩意，這就是馬非的詩歌表達方式，總有一種犀利與深觀。如果你讀不懂或不以為然，說明你的生活厚度和體驗還沒有達到；說明你所讀詩歌還太少，沒有真正了解詩歌；說明你對詩歌的認識太狹隘。我只想說，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

馬非的詩歌傳播主要通過其網絡自媒體的經營來完成。近年來，他不再主動向報刊投稿，除非報刊編輯向其約稿。在詩人們紛紛入駐博客和微博的前十年，馬非很好地利用了這一自媒體平臺，每天抽出時間來更新詩作，回復信件和留言，瀏覽國內詩壇動向。隨著微信用戶的迅速崛起，他又抓住這一平臺，在其朋友圈及時發布每月一波的新詩，在公眾號內連續推出個人詩歌小輯，尤其是在“新世紀詩典”的助推下，其聲名遠播、朋友圈廣大，這樣的效果除了馬非之詩的好、美、真，還得益于馬非勤奮利用博客、微博和微信等自媒體平臺。

作為口語詩代表詩人、70后代表詩人、先鋒詩歌代表詩人的馬非，堅守在中國詩歌的最前沿，用鮮活的作品來發聲，拒絕一切華而不實的東西。隨著其詩歌的愈加老到成熟，他還有很多時間在其詩歌道路上實現更多的成就，我們對其深入、全面的認識也許會在多年以后才會有一個公正的認識和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