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頸鶴

貴州/徐 源[穿青人]

題記：黑頸鶴，每年遷棲貴州威寧彝族回族苗族自治縣之草海，黔西北民間傳說：人孤一時，鶴孤一世。

一 歷經多少遷徙與輪回，草海才會干涸

撕碎多少嗓子與詩篇，日月才會交媾

雕刻多少石頭與相思，內心才會疼痛

你來自煉獄，或天空磨亮的一角

要解開多少光陰與咒語，我們，才能超越愛恨

萬物了如清風，成為瞬間

二 在草海，把水草與霞光，種在女人的眼眶里

在草海，把牛刀與黑夜，種在男人的骨頭上

在草海，可以活幾世

在草海，只能愛一次

如果，我還在蒼茫的人群里，焚指為香，請把我娶走

如果，我默默跪在你孤寂的身后

鋪開羊皮，刻下昨日的《指路經》，請把我娶走

三 水波，倒映高原之藍，人心干凈

世間，流淌至善之水，歲月在我們身子里洗滌經年的風痕

鶴鳴一聲，我們交換影子

鶴鳴二聲，我們交換翅膀和江山

鶴鳴三聲，我們交換靈魂

為愛修行的人，朝廟宇走去，留下一句真言

為愛修行的人，朝你的幻象走去，化作來世的邂逅

四 我劃著木船，在草海里，流浪一生

我背負塵世，在祈禱中，奔勞一生

多少世，我放棄遠方

放不下飛走的那只鶴

我踏遍千山萬水，找不到人間揪心的情

我顛沛流離，吻不到時光，那片鋒銳的刃

五 有多少座山，就有多少誦唱的布摩

有多少只鶴，就有多少善良的穆斯林

有多少條路，就有多少不屈的亞魯王

陽光有多高，草海就有多高

流水有多慢，人間就有多慢

有多少片云，就有多少守望的經幡

有多少盞燈，就有多少焦渴的心

六 想你慕你，囚不住你贍養的鶴魂

你心如草海，那么遼闊，哪粒水，能倒映我

昨天的艱辛與明日的悲歡

你身如鶴舞，那么優美，何時，把細碎的步子

像風鈴，掛在清晨的窗口

在草海

我畫前世畫今生，畫不了宿命

七 愛不夠深切，以草海為酒，臨風啜飲

恨不夠銘心，以鶴唇為劍，刺破黑夜

當大地變得空曠，當月光變得荒涼，便滋生孤獨

當星辰一顆一顆消逝，當看不見了最后的青春

我們，便有了莫名的相思

在草海，眾生賣醉，只是一種浪漫

我向鶴祈求，來生，我們還在這碼頭上

初見，如果

你為擱淺船只，我就是那束傾斜的風，久久撫摸

這粒滄桑的塵世

八 牧鶴者，在鶴的呼喚間，撫摸你的旅途，他不老

牧水者，在水的沉思里，品讀你的悲歡，他不老

牧草者，在草的仰望中，傾聽你的嘆息，他不老

牧我者，鑿開我的思念，用永恒的沉默

和草海經年的變遷，澆筑你，三生苦難，一世情緣

他不老

九 日出，金子撒滿湖面，我看到遍地的佛

日落，天空低垂，我看到靜默的你，在草海邊

像一卷經書

月出，山河接受普度，大千空靈，你心無塵埃

月落，草海還是那么小

草木皈依

而我仍執念于，你春光蕩漾的回眸

十 春光大好，而鶴要飛走

人間歡愉，而你已了悟

鶴飛走了，明年還會回來

你無礙了，來世不可為佛

來世，我就轉世為這一片草海，十里碧波，只為等你

來世，你就做一只鶴吧，在草海，放下遷徙

海水不干，鶴心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