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 周占林
花語:在現實里,對習慣的依賴,是我最大的敵人,慣性寫作是我詩歌寫作的敵人。對您而言,現實里的敵人是什么?詩歌的敵人又是什么?
周占林:一開始,你的提問就讓我出乎意料。習慣的依賴,是每一個人的本性,這沒有對錯之分。在現實中,我從沒有過敵人,因為佛家有語:眾生平等。所以,現實中只有我更親近于什么,而不會把任何人、任何物當作自己的敵人看待。但,談論到詩歌,你用到了敵人這個詞,在我的意識里,詩歌是高過一切的生命活動,這里我說的是生命。如果確實要用“敵人”一詞,那所謂存在的“敵人”就是惰性——總要到情不可抑時方才動筆。
花語:是否有拖延癥?是否是個執行力很強的人?
周占林:拖延是惰性的一種表現,肯定有,但是,我時間觀念比較強,無論做什么事情,都不愿意拖到既定時間之外。執行力自我感覺還行,說不上很強,但總體上說得過去。因為在很多活動的組織工作中,常常要當“黃世仁”,生活逼迫自己得“惡”一點兒,否則,好多工作上的事情就執行不了。
花語:因何與詩結緣,最早寫詩始于何年,有無崇拜的偶像?
周占林:每一個詩人與詩結緣的方式都不會相同,我結緣于詩已經很早了,那些記憶已經塵封。1976年,國家多難,我家也多事,父親離我們而去,這一年,我僅僅12歲。我上初中,大哥在登封大冶高中上學。有一天,他從學校帶回來一本《登封文藝》,并且說他的老師張存智調到縣文化館當編輯了,他的語氣中透出一股子驕傲。隨后,我把那一期《登封文藝》翻看了好幾遍,因為這在當時的我來說,是真正接觸的第一本刊物。當時的我,其實是很天真的,也不去想自己會不會寫詩,更不想第一次寫作能不能發表,只是好奇地寫了一首詩后就寄了出去。天知道,第一次寫的小詩,竟然真的發表了,看著自己的作品變成了鉛字,散發著墨香,好長時間都處在激動之中,并且讓大哥嫉妒了好久,經常在家人面前說他老師怎么這么樣啊,他的作品從來都沒有發過,卻給我發了。那個時候,剛剛升入初中讀書,只讀過母親為我們保存的繁體字版《紅樓夢》《說唐》等等,還有就是同學們的連環畫。所以,接觸的詩人幾乎都是當時課本上的,還不懂得什么是崇拜,也沒有偶像。這對我以后的創作,有一定的影響。
花語:詩歌在您生命里占有怎樣的位置?
周占林:詩歌在我的生命里,從當初的一首小詩發表后,就占據了主導位置,四十多年來,詩歌帶給我了無數幸福和快樂,也正因為詩歌,我和我的愛人才因共同的愛好走到了一起,櫛風沐雨,相濡以沫。因為詩歌,我感恩我所經過的一切和遇到的所有人。
花語:好詩的標準是什么?
周占林:好詩的標準,我估計每一個人都會不一樣,因為意識的形態決定了好詩的標準各不相同。在我的閱讀中,我認為好詩的標準只有兩個:一是詩歌的語言一定要經過提煉,二是詩歌的意境要高雅。至于怎么寫和寫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把詩歌寫得太隨意。
花語:您是中詩網的主編,最初創辦中詩網的初衷是什么?發展如何?
周占林:接觸網絡是在網絡剛剛進入國內的時候。從1990年代開始,就一直和網絡打交道。進入新千年之后,在焦作的一次采風活動中,張同吾老師和我做了一次深談,他誠邀我到中國詩歌學會工作。進京一直是我的夢想,早在1992年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實現進京夢,所以,對于張同吾老師的邀請,我回去和愛人商量后,于第二年春天到了中國詩歌學會。當時還是借調的,借調函還經過當年時任我們市委組織部部長的同意。到學會后,祁人秘書長和我商議把網站建起來。當時,我經營的網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經張同吾老師批準,我在我原來的網站基礎上,經過改版,2004年正式推出了現在網站的雛形。在其后的八年里,網站發展執行良好,團結了一大批詩歌愛好者,也同時擁有相當的日IP訪問量。2012年和中國詩歌學會合作結束,網站分為兩部分,綜合性網站在國家工商局注冊了“中詩”商標,正式更名為中詩網,原社區“中國詩歌論壇”還在沿用原來的名字。在十幾年的發展過程中,推出了一批實力詩人,有的當年正是通過中國詩歌論壇才正式開始寫詩,并且在詩歌界具有了一定的影響。
花語:中國詩歌萬里行的宗旨是什么?您是中國詩歌萬里行組委會副秘書長,中國詩歌萬里行發展到今天,都去過哪些地方,令人感動的故事,能否與我們分享?
周占林:中國詩歌萬里行的宗旨是:遵循傳承傳統文化,致力于傳播詩歌文化和詩意生活理念的推廣,加強同社會各界的合作,為民族復興作出積極的努力和貢獻。我做為中國詩歌萬里行組委會副秘書長,說來還真是與詩歌萬里行有緣,當年在湖北秭歸啟動時就有幸參加,并且也參加了中國詩歌萬里行采風的真正第一站:走進楚雄。十幾年來,我自己已經是中國詩歌萬里行的一分子,從南到北,從東到西,走遍了祖國的山山水水,除寧夏、甘肅、臺灣外,幾乎參見中國詩歌萬里行的詩人們,把他們的歌聲唱遍了祖國大地。令人感動的故事實在太多,但最令我無法忘懷的是在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我們第一時間,用詩人的方式參與救災抗震工作中去,中國詩歌萬里行抗震救災志愿小分隊在柏林寺內第一時間成立,當時,張同吾、王燕生、朱先樹、王久辛、李小雨等等還為我們小分隊舉行了隆重的歡送儀式。奔赴四川后,我們在成都火車東站搬運救災物資,在余震不斷的災區進行救援,到重災區學校送去文具書包,對災后學生進行心理輔導,這一去就是三年,我們見證了汶川災區震后重建的點點滴滴,體會到了全國人民的大愛和祖國的強盛。一樣的場景,在青海玉樹地震時同樣出現,參加過抗震救災的詩人們也成了生死兄弟。我們詩人,不是只僅僅會寫詩就可以了,我們也是這個社會的一分子,不愿做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當人民需要的時候,當祖國需要的時候,是詩人們最早發出了聲音,是詩人們最早開始行動。在這些大災大難面前,其他活動中的故事我覺得都不算什么了。
花語:您是《中詩作家文庫》主編,中國現代詩歌研究院副院長,《詩歌地理》雜志社主編,中國文人書畫院副院長,《中國文人書畫》雜志副主編,在您看來,編輯的責任是什么?
周占林:編輯的責任就是發現好作品,向社會推出好作家。頭銜雖多,大多都無關緊要。十幾年來。幫助二百多位詩人、作家推出了他們的作品集,在出版界具有了一定的影響。《中詩作家文庫》因其質量高要求嚴也被多家出版社列為合作單位。2014年我們策劃的《影響當代中國的百名文學藝術家圖書大系》書系被中國文聯出版社納入2014—2015年度的重點出版規劃,目前,此書系目前還在出版過程中。
花語:您是2015年十大詩歌活動家,都有哪些活動得益于您的創意、執行,及推廣?
周占林:這個名號,好多人是不喜歡的。你一旦說某個詩人是詩歌活動家,他極有可能和你翻臉,而我則不以為然。既然大家要參與詩歌活動,就離不開策劃者和組織者,如果大家都抱著只參與不奉獻,那這個活動肯定無法搞下去,更不用說成不成功了。2015年主要是協助祁人秘書長策劃組織中國詩歌萬里行活動,同時,在12月份中國詩歌萬里行組委會策劃的《中國新詩百年千家詩》編纂項目在中國現代文學館啟動,將從百年新詩史上、在浩如煙海的新詩作品中,甄選1000名詩人創作、經過歷史檢驗、為大眾所喜愛的名篇佳作。我做為一個工作者,參與其中,盡自己綿薄之力。
花語:您是河南登封人,能否說說您的家鄉和少年成長經歷?
周占林:做為一個登封人,我很自豪,不但有名揚天下的少林寺,天地之中建筑群,還有蒼娃、栓保、銀環、任長霞等等大眾熟知的戲曲人物和當代英模。我出生在一個小山村,當年這里山也不青,水也不秀,但是山里人的淳樸和真誠卻一直和我相伴。我的少年時代是一個苦難的時代,痛苦中卻也充滿了歡樂。由于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已經是肝癌晚期,家里七八口人,只有母親一個人掙工分,所以,我的少年時代,我只知道我們一直是貧困戶,年年缺糧,每年每人可能只能分到三十來斤小麥。所以,在少年時候我曾有過三次乞討的經歷。第一次,還是剛上小學,本來家里安排的是二姐帶著大哥去要飯的,但因大哥害羞,躲在外面找不到,我就陪二姐一起去。關于第一次要飯,我只記得在一個山區的親戚家,吃到了香噴噴的撈面條,因此他家在我的記憶里一起儲存到現在,刻骨銘心。第二次要飯,就快要小學畢業了。第三次要飯,則要感謝那些在禹州北干渠建設中的親人們,我帶著上小學的弟弟、妹妹,正是他們為我們提供的那些剩饅頭,哪怕有的已經長毛,卻被母親再加工后讓我們度過了那個年代。這也是我人生最早的精神財富啊,讓我過早地認知了這個社會上的善良與丑惡。
花語:是否相信愛情?你的愛情觀、家庭觀是什么樣的?
周占林:相信愛情就像我相信詩歌一樣。因為當年,我愛人嫁給我的時候,她是那個年代“吃國家糧”的醫生,而我還是一個農民的孩子,在登封第四高中做代課老師。正是因為愛情,我們才堅定不移地走到了一起,直到今天,我依然相信愛情是上天的賜予,我要好好珍惜。家庭是組成這個社會的基本單位,敬老愛幼不能僅僅表現在語言上,要落實在行動中。因此,當我送走母親后,我只有悲傷,沒有遺憾。母親的大樹雖然倒了,但新的樹干也長大了。只有對家庭負責的人,才會對社會有責任感。
花語:您曾獲《芒種》文學2009年度詩人獎、第二屆全球編鐘獎新詩類“銀獎”、中國小說學會“當代小說獎”等,2010年最受《現代青年》讀者喜歡的十大當代青年詩人等,對于當今五花八門的各類獎項,您怎么看?
周占林:要論獲獎,當年年輕的時候熱衷于參加,那是年輕的夢想,是表現的欲望,是檢驗自己創作成果的一種方式。對于當今的五花八門的各類獎項,我感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隨著新媒體的興起,作者發表作品的門檻漸漸消失,那么,該如何評價他們的創作水平?我覺得參賽就是一種很好的方式。既激勵了他們的創作熱情,也讓他們了解到了自己的創作水準。各種大賽是好事兒,但不一定都能辦好。
花語:是否喜歡閱讀,都受過哪些書及書中人物的影響?
周占林:閱讀當然是我生活和成長的必然經歷,而喜歡閱讀是從小受母親的影響。我母親知書識禮,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給我講故事、教我認字背詩,父親教我打算盤。后來盡管自我感覺記性極差,但讀書的熱望卻有增無減。書籍給我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那里盡管也有苦難和淚水,但更多的是美好與希望;現實中的種種不完美及困惑,都可以通過閱讀讓內心獲得釋然,在高中階段,縣圖書館的中外名著基本上都被我看了個遍。現在,所有曾經的閱讀早已融化在血液里,成為我生命不可分割的部分,我也無法再分離出它們。如果真要說哪些書對我影響較大,還是《紅樓夢》和《普希金詩選》吧。在閱讀《紅樓夢》這樣一個寫歷史、時代和人生的悲劇世界里,一邊是感覺蕩氣回腸、撕心裂肺,一邊是為書中眾多男男女女、才子佳人的錦繡詩篇所折服。其他有影響的人物,還有少年時看的《說唐》里的一幫英雄豪杰。他們一直生活在我的記憶深處,伴我人生的時時刻刻。
花語:在詩歌的寫作上,您更看中技藝部分,還是自身的生命體驗?
周占林:關于詩歌,最有發言權的是那些優秀評論家。做為一個詩歌寫作者個體,我對兩者同樣看重。技藝是術,生命體驗是材,結合起來,方可蓋起參天大廈。
花語:一個好詩人必備的品質是什么?
周占林:一個好詩人必備的品質是善良、慈悲、高尚的情懷。只有當你充滿陽光的時候,你才能溫暖別人。
花語:您喜歡的詩人有哪些?
周占林:所有對詩歌懷有敬畏之心并永遠用心寫作的詩人我都喜歡。
花語:您也算北漂大軍中的一員,北漂之初是否遭遇困境,有沒想過打退堂鼓?
周占林:做為北漂大軍中的一員,酸甜苦辣,我心自知。北漂之初,幾百元的工資不夠吃飯,好在我提前買了房子。辭去老家的工作,說實話也是需要有一定膽量的。我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會打退堂鼓。寧愿在失敗中懊悔,也不愿在前行中退卻。對于那些在北漂中成功的奮斗者,我是懷著深深地敬意。
花語:您出版有長篇小說《一夜芙蓉》、詩集《夫妻樹》《你坐在我的對面》《周占林詩選》《周占林抒情詩選》《中國詩歌·周占林卷》《盛開》《且歌且行》、散文集《弄潮》《重返與超越》等十余部,在小說、詩歌、散文的寫作中,哪種文本寫作您更得心應手?更喜歡哪種寫作?
周占林:應該是詩歌。這時候,我突然記起昨夜的夢,夢到了我初中同學景青虎,夢中他考上了大學,我們互換禮物以作紀念。對于他也許就是我創作中的執念,久久不能忘懷。盡管他現在是一個世界級獵頭公司的老總(同時把土氣的名字換洋氣了),但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懷念我們初中時的生活。當時,由于我們兩家都是貧困戶,所以在學習上,比別人要努力一些,也更親近一些。值得我念念不忘的是我們的作文課,當其他學生還在絞盡腦汁苦思冥想的時候,我們兩個在下午的兩節課里都要寫兩篇作文。這不是老師的要求,是我們自覺的一種寫作欲望。因此,寫作對于我來說,從第一首小詩問世,便成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散文、小說和詩歌都寫,也都出版過集子,但詩歌的寫作更多一些,因為最早發表的是詩歌嘛,有點兒初戀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