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剛 鄒志強
[內容提要] 當前,東非國家面臨的最緊迫任務是發展問題。然而,域外國家將東非地區作為地緣政治爭奪的舞臺,紛紛在該地區部署了軍事力量并建立軍事設施,可分為樞紐型軍事基地、主要軍事基地、柔性軍事存在和準軍事部署四種形態。法國、美國和日本在吉布提,阿聯酋在索馬里蘭和厄立特里亞,以色列在厄立特里亞,伊朗在蘇丹和厄立特里亞,土耳其和卡塔爾在蘇丹和索馬里等均部署了軍事基地或軍事存在;俄羅斯在蘇丹和埃及,沙特和土耳其在吉布提的軍事基地部署也處于醞釀階段。外部大國在東非的軍事部署加劇了東非國家之間的安全困境,導致東非地區的“軍事化”和沖突的“代理人化”。這對中國在吉布提后勤保障基地建設、打擊海盜、執行護航任務、在東非落實“一帶一路”與互聯互通項目構成潛在挑戰。
東非地區扼守蘇伊士運河和曼德海峽,溝通地中海、紅海和印度洋,連接亞洲與非洲,是通往非洲大陸和進入西亞腹地的門戶。同時,由于東非地區資源貧乏,局勢動蕩,經濟落后,國家間矛盾突出,世界大國、中東國家等紛紛在該地區建立軍事基地,加強軍事部署,填補東非地區的權力真空,使世界大國之間的矛盾、西亞地區教派矛盾與東非地區原有的國家間矛盾相互交錯,東非局勢有“中東化”的風險。當前,域外大國應加強國際合作,以聯合國為主體,堅持“互信、互利、平等、協作”的新安全觀,直面東非國家面臨的安全難題與民生治理問題,以發展促和平,將東非地區作為域外大國建立戰略互信和開展國際合作的平臺。
近年來,東非地區成為域外力量爭奪的重點地區之一,一些大國紛紛加強了對該地區的軍事介入。域外大國建立的軍事基地網、遜尼派和什葉派力量建立的代理人網絡、“伊斯蘭國”與“基地”組織建立的恐怖主義網絡盤根錯節,相互影響。域外國家在東非地區部署了或擬部署軍事力量,但規模和機制化程度不同,可分為樞紐型軍事基地、主要軍事基地、柔性軍事存在和準軍事部署四個不同層次。
(一)樞紐型軍事基地,是指駐軍規模大、設施齊全、在干預地區事務中發揮樞紐作用的大型軍事基地。在東非,美國和法國在吉布提的軍事基地就屬于這一類。
吉布提雷蒙尼爾軍事基地占地200公頃,年租金6700萬美元,是美國在非洲最大的軍事基地。盡管美國非洲司令部總部至今仍位于德國的斯圖加特,但是其海軍陸戰隊與東非聯合任務力量位于吉布提。[注]“U.S. Africa Command Mission,” http://www.africom.mil/getArticle.asp?art=1644.(上網日期:2018年9月15日)美國在雷蒙尼爾兵營的軍事基地由非洲司令部下屬的東非聯合任務部隊負責管轄。其空軍力量部署于吉布提安布利國際機場,也是美國海軍遠征隊軍事基地所在地。2018年3月美國時任國務卿蒂勒森訪問乍得、吉布提、埃塞俄比亞、肯尼亞和尼日利亞,在吉布提重申對非安全支持。[注]“Tillerson Heads to Africa with Explaining to Do for Trump,” Seattle Times, March 6, 2018.截至2018年4月,美國在吉布提雷蒙尼爾軍事基地駐軍約4000人,執行打擊索馬里青年黨和“伊斯蘭國”組織殘余力量等任務,并派出“無人機”打擊尼日利亞“博科圣地”、也門境內的“基地”組織等,該基地發揮樞紐作用。[注]Ryan Brown, “US Military Grounds Aircraft in Djibouti after Multiple Accidents,” Philadelphia Tribune, April 7, 2018.
法國在吉布提設有海外最大的軍事基地——赫龍海軍基地(Héron),位于塔朱拉灣南側附近的半島上,擁有三軍司令部,也屬于樞紐型軍事基地,年租金3000萬美元。[注]Simon Allison, “Djibouti’s Greatest Threat May Come from Within,” Mail & Guardian, March 2, 2018.截至2017年11月,法國在吉布提軍事基地部署了1450人,與法國在阿聯酋阿布扎比軍事基地(650人)、地中海上浮動軍事力量(400人)和海灣其他地區的存在(約200人)遙相呼應,成為干預中東地區事務的重要力量。[注]French Defence and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Review, Paris: Odile Jacob, 2017, p. 14; p. 28.與其他大國的軍人及其家屬不得離開基地區不同,法國軍人及其家屬可自由進出吉布提平民區,享有更多自主權。
(二)主要軍事基地,是指在他國土地上駐扎一定數量的武裝力量、擁有較完備基礎設施、儲備有軍火和燃料、經軍事調動可迅速形成戰斗力的基地,其影響力僅次于樞紐型軍事基地。在東非地區,主要軍事基地的代表是土耳其在索馬里、日本在吉布提、阿聯酋在厄立特里亞和索馬里蘭的軍事基地。
土耳其在索馬里的主要軍事基地已投入使用。土耳其通過加強在索馬里的軍事存在,實施“南下戰略”,打造地中海-紅海-印度洋戰略走廊。土耳其的軍事基地位于首都摩加迪沙,于2017年9月正式投入使用,占地4平方公里,每批可培訓1500名軍人,計劃第一階段培訓索馬里軍人1萬人,成為土最大的海外軍事基地,提升了土耳其在東非的軍事影響力。[注]“Turkish Military Base in Somalia: Risks and Opportunities,” http://www.arabnews.com/node/1145846/middle-east.(上網日期:2018年9月16日)索馬里總理哈桑·阿里(Hassan Ali Khayre)在基地落成儀式上指出,該基地成為土耳其幫助索馬里建設軍隊的重要舉措。該基地總造價高達1億美元,土耳其政府已派出第一批200名軍官。[注]Yunus Paksoy, “Turkish Military Base in Somalia Helps Restore Security,” Daily Sabah, April 13, 2018.通過經濟援助和軍隊培訓,土耳其快速提升了在東非的軍事、政治和經濟影響力,希望在未來土耳其“入常”等問題上得到非洲國家的支持。
阿聯酋在厄立特里亞和索馬里蘭建立了主要軍事基地。當前,阿聯酋積極參與大中東地區安全事務,向阿富汗和也門派出地面部隊,參與多邊軍事行動,加強地緣政治爭奪,被美國國防部長馬蒂斯稱為“小斯巴達”。為削弱土耳其和卡塔爾在索馬里首都摩加迪沙的影響力,阿聯酋在半自治的索馬里蘭柏培拉(Berbera)部署軍事基地,基地租期為30年。2017年2月17日,索馬里蘭議會不顧索馬里聯邦政府的反對,一致通過議案,允許阿聯酋在靠近亞丁灣地區的柏培拉建立軍事基地。[注]The Arab Weekly Staff, “UAE’s Strategy Behind Berbera, Assab Bases,” The Arab Weekly, February 19, 2017, p. 2.
柏培拉基地距離亞丁灣對岸的也門僅300公里,目前仍在擴建中,但阿聯酋政府已依靠這一海軍基地停靠軍艦,為“阿拉伯聯軍”打擊也門胡塞武裝提供后勤支持。2018年1月,索馬里蘭地方領導人阿卜迪(Muse Bihi Abdi)不顧索馬里聯邦政府的反對訪問吉布提;阿卜迪指出,阿聯酋在索馬里蘭建立的軍事訓練基地有望于2018年底完工;域外大國在東非地區部署軍事力量只會使該地區更加安全,如阿聯酋幫助索馬里蘭建設民用機場和修路,不僅有助于索馬里蘭提高就業率,而且對內陸國埃塞俄比亞的經濟發展也有幫助;迪拜港口國際幫助索馬里蘭建設柏培拉港,并在該地區建立自貿區,也有積極意義。不過,考慮到安全因素,索馬里蘭拒絕對外公布阿聯酋在柏培拉軍事基地的駐軍人數。[注]Alexander Cornwell, “UAE to Train Somaliland Forces under Military Base Deal - Somaliland President,” Reuters, March 16, 2018.
日本在吉布提也擁有主要軍事基地。日本在吉布提國際機場附近12公頃的土地上建立了安布里軍事基地,部署300名自衛隊成員,與美國和法國的軍事基地形成“三足鼎立”的布局。吉布提駐日大使艾哈邁迪·阿里(Ahmed Araita Ali)指出:日本在吉軍事基地將為日提供重要機遇,在更廣領域參與國際維和,并使兩國建立更加緊密的聯系。[注]Alex Martin, “First Overseas Military Base since WWII to Open in Djibouti,” The Japan Times, July 2, 2011.吉布提外交與國際合作部長馬哈穆德·阿里·優素福(Mahmud Ali Yusuf)也歡迎日本部署軍事基地。同法國一樣,日本在吉軍事基地每年租金為3000萬美元,[注]Farah, “Japan Opens Military Base in Djibouti to Help Combat Piracy,” Bloomberg, July 8, 2011.這對于資源貧乏、經濟落后、失業率高達60%的吉布提來說,是一筆重要收入。2013年,日本首相安倍在訪問巴林、科威特、卡塔爾期間,還專門前往日本在吉布提的安布里基地。2016年,日本承諾向非洲提供300億美元的援助,并擴建在吉軍事基地。2018年5月,吉布提發生嚴重洪澇災害。安倍政府通過日本國際合作署(JICA)提供了帳篷、毛毯等緊急人道主義救援物資。[注]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 “Emergency Assistance to Djibouti in Response to the Flooding Disaster,” May 23, 2018, https://www.mofa.go.jp/region/africa/djibouti/index.html(上網日期:2018年9月14日)
(三)柔性軍事存在,包括臨時部署的武裝力量、技術停靠站和停泊處、聯合軍事演習場地、武官機構、軍事補給站、維修基地、海外軍火倉庫、聯合情報站、偵察設施、航空航天跟蹤設施、地震監測站、臨時使用的軍事設施、軍事巡邏、派駐軍事訓練人員和顧問等。[注]孫德剛:“論新時期中國在中東的柔性軍事存在”,《世界經濟與政治》,2014年第8期,第4~15頁。以色列在厄立特里亞、土耳其在蘇丹、卡塔爾在索馬里、伊朗在厄立特里亞和蘇丹的軍事設施均屬于柔性軍事存在的范疇。
厄立特里亞是紅海地區重要國家,成為伊朗在紅海拓展影響力的支點,伊朗軍艦頻繁訪問馬薩瓦(Massawa)和阿薩卜港(Port Assab)。[注]James Fargher, “ Iranian Naval Capabilities in the Red Sea,” The Maritime Executive, April 6, 2017; “Iran Steps up Support for Houthis in Yemen’s War - Sources”, Reuters, March 22, 2017.伊朗長期將厄立特里亞南部的阿薩卜港作為停靠站,以維護波斯灣-亞丁灣-紅海-地中海這一海上戰略通道安全。近年來,伊朗海軍及伊斯蘭革命衛隊提出“軍事現代化”的宏偉目標,以戰略通道安全為重點,建設藍水海軍,形成霍爾木茲海峽-新加坡海峽-曼德海峽“大三角”,經營東非地區。[注]“Eastern Africa: A Battleground for Israel and Iran,” Stratfor, October 29, 2012, https://worldview.stratfor.com/article/eastern-africa-battleground-israel-and-iran(上網日期:2018年8月16日).厄立特里亞長期與埃塞俄比亞關系不和,美國對人口近1億的埃塞俄比亞“一邊倒”,卻對人口僅為650萬的厄立特里亞人權問題大加指責,迫使后者尋求伊朗支持。2008年,兩國正式達成了伊朗使用阿薩卜軍事基地的協議;伊朗負責保護該基地附近的一處煉油廠,并提供經濟援助。2009年伊朗進出口銀行向厄立特里亞提供3.5億美元的經濟援助;厄立特里亞則在核問題上公開支持伊朗。[注]Elad Benari, “Report: Israel Operating Bases in Eritrea: Stratfor Global Intelligence Report Says Israel is Monitoring Iran’s Activities in the Region by Operating Bases in Eritrea,” Arutz Sheva, December 12, 2012.2014年,親伊朗的也門胡塞武裝占領紅海沿岸荷臺達港,2015年又占領也門西南部的丕林島(Perim),增強了伊朗對紅海-亞丁灣的軍事影響能力,伊朗在印度洋北部及亞丁灣部署的軍事力量,成為反制沙特和以色列的重要籌碼。2017年,美國總統特朗普訪問沙特,呼吁建立反對伊朗和也門胡塞武裝的統一戰線,包括聯合厄立特里亞。美國、以色列、沙特、阿聯酋積極向厄立特里亞搖動“橄欖枝”并提供援助。厄立特里亞對外政策出現逆轉,宣布派兵參加針對也門胡塞武裝的軍事行動,廢止伊朗在厄立特里亞的軍事存在。[注]Dana Rohrabacher, “To Hold back Iran, Cooperate with Eritrea,” The National Interest, August 29, 2017.
除厄立特里亞外,伊朗還一度與蘇丹建立密切的防務關系,但細節不詳。2009年,以色列向蘇丹境內的三個疑似軍火運輸隊發動空襲,稱這些軍火從伊朗出發,經蘇丹轉運給加沙地區的哈馬斯。2011年,蘇丹抗議以色列空襲蘇丹港、造成2人死亡的侵略行為,以色列則聲稱打擊的是伊朗的軍事目標而非蘇丹民用目標。[注]“Eastern Africa: A Battleground for Israel and Iran,” Stratfor, October 29, 2012.2012年12月,蘇丹反對派對外透露,巴希爾政府與伊朗簽訂秘密協定,允許伊斯蘭革命衛隊在蘇丹紅海沿岸部署秘密軍事基地。[注]Joanna Paraszczuk, “Khartoum Allowing Iran to Establish Red Sea Base,” Jerusalem Post, December 11, 2012.2015年6月,根據維基解密提供的材料,2012年蘇丹原則上同意伊朗在其紅海沿岸部署軍事基地,但未提供具體駐軍和基地信息。[注]“Sudan Agreed to Iran Request for Establishing Military Base ‘at the Right Time’,” Sudan Tribune, June 20, 2015.然而,隨著沙特對蘇丹加大援助力度,蘇丹宣布加入沙特領導下的“阿拉伯聯軍”進攻胡塞武裝,蘇丹與伊朗關系也急轉直下,包括2016年1月蘇丹和沙特、阿聯酋等國一道,宣布與伊朗斷交,伊朗在蘇丹的軍事設施也被迫關閉。截至2018年底,伊朗和蘇丹關系未見改善跡象。
伊朗在東非和紅海地區的軍事部署,引起以色列的高度警惕,遂后來居上,將伊朗排擠出局,并在厄立特里亞建立柔性軍事存在。經過幾年的努力,以色列國防部在厄立特里亞的達赫拉克群島(Dahlak Archipelago)和馬薩瓦部署海軍特遣隊,以色列海軍潛艇和其他海上艦只長期使用這兩處海軍設施。[注]“Report: Israel Operating Bases in Eritrea: Stratfor Global Intelligence Report Says Israel is Monitoring Iran’s Activities in the Region by Operating Bases in Eritera”.此外,以色列還在厄立特里亞中部高原安姆巴索依拉峰(Amba Soira)建立監聽站,承擔情報搜集、監視伊朗在東非和紅海沿岸的軍事活動等任務,試圖切斷伊朗海軍經東非進入地中海東岸的海上通道,阻止伊朗直接或通過第三方向哈馬斯或真主黨走私武器。根據巴勒斯坦信息中心提供的數據,2016年6月,以色列在厄立特里亞安姆巴索依拉峰的監聽站正式建成,該基地距離厄首都僅135公里,是紅海盆地最大的軍事基地。當前,以色列利用該基地,一是為了監視“阿拉伯聯軍”在也門打擊胡塞武裝的軍事進程,二是為了跟蹤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在非洲之角的動向,三是為了切斷蘇丹向巴勒斯坦哈馬斯運送軍火的海上線路。在沙特和以色列聯合壓制下,伊朗在東非地區處于戰略守勢,但是也門胡塞組織發言人阿齊茲·拉希德(Aziz Rashid)上校于2017年9月警告說,如果以色列加入以沙特為首的“阿拉伯聯軍”進攻也門,胡塞武裝將被迫使用導彈攻擊以色列在厄立特里亞的軍事基地。[注]“Yemen’s Houthis Threaten Israel’s Bases,” Middle East Monitor, September 29, 2017.
土耳其在蘇丹屬于后來者。2017年12月,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首次訪問蘇丹,兩國達成軍事協議并建立戰略合作委員會。根據協議,土耳其將租借蘇丹紅海沿岸的薩瓦金島用于旅游開發,重建該島基礎設施,振興蘇丹旅游業,該島將作為非洲等地穆斯林前往沙特朝覲的中轉站。蘇丹同意將薩瓦金港租給土耳其,允許土重建、管理和無限期使用該港口。蘇丹外長易卜拉欣·甘杜爾(Ibrahim Ghandour)透露,兩國簽訂的軍事合作協定,成為共同建設基礎設施、共同使用港口的法律保障。[注]Zvi Mazel, “Is Turkey Setting up a Naval Base on the Red Sea?” Jerusalem Post, January 6, 2018.土耳其在蘇丹的軍事基地建成后,其在卡塔爾、索馬里、蘇丹的軍事基地將形成“品字形”結構,紅海與海灣成為土“大周邊”。截至2018年1月,土耳其海外駐軍人數已達6萬人。[注]“Turkey to Deploy 60,000 Soldiers in Bases Abroad, Including in Qatar,” Middle East Monitor, January 19, 2018.
土耳其不僅在蘇丹建立海軍存在,而且以海軍基地為支點,邀請卡塔爾部署軍事力量,建立土耳其—蘇丹—卡塔爾“戰略鐵三角”。2017年12月,在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訪問蘇丹之際,卡塔爾總參謀長加尼姆·本-沙欣·加納姆將軍(Ghanim Bin Shaheen al-Ghanim)也應邀訪問蘇丹,三方舉行了高級將領會議,蘇丹總統巴希爾將國家最高勛章——尼羅河勛章頒給了加尼姆。三方一致同意,卡塔爾武官將常駐蘇丹首都喀土穆。[注]Zvi Mazel, “Is Turkey Setting up a Naval Base on the Red Sea?”2018年3月,索馬里國民軍總司令阿布迪維利·賈馬·哥羅(Abdiweli Jama Gorod,2018年8月辭職)訪問多哈,與卡塔爾國防大臣阿提亞(Khalid bin Mohammed Al Attiyah)舉行會談。卡塔爾承諾將出資幫助索馬里建設軍事基地。[注]“Somaliland: Qatar to Build Bases for Somalia National Army,” Somaliland Sun, March 15, 2018.2017年6月以來,沙特、阿聯酋、巴林和埃及等紛紛對卡采取“立體式”封鎖,卡塔爾積極尋求與索馬里政府合作,避免在阿盟內部受到孤立。土耳其和卡塔爾以人道主義和金融援助為誘餌,擴大在東非的影響力,避免東非淪為沙特和阿聯酋的“后院”。[注]Brendon J. Cannon, “Turkey’s Somalia Intervention Is a Success, but Risks Lurk,” Muslim Village, February 7, 2018.
(四)準軍事部署,即域外國家已經與東道國簽訂協議、達成部署軍事基地的共識,但尚未完全落實,如俄羅斯在蘇丹、沙特在吉布提、土耳其在吉布提的軍事部署的頂層設計已完成,但軍事基地有待建設。
俄羅斯利用美國減少在中東和非洲軍事存在的契機,努力填補權力真空。2016年8月以來,俄不僅鞏固了在敘利亞塔爾圖斯海軍基地和拉塔基亞霍梅明空軍基地,而且在打擊“伊斯蘭國”過程中一度臨時使用伊朗哈馬丹省的“諾杰”(Nojeh)空軍基地。在東非和紅海地區,俄羅斯積極與蘇丹和埃及加強合作。2017年11月,蘇丹總統巴希爾首次訪俄,與普京和國防部長謝爾蓋·紹伊古達成了關于俄在蘇丹建立軍事基地的共識。[注]“Sudan Ready to Host Russian Military Base,” Sputnik News, November 28, 2017.蘇丹政府認為,美國慫恿石油資源豐富的南蘇丹獨立,甚至對巴希爾本人實行制裁,迫使其購買俄羅斯蘇-30、蘇-35戰機以及T-72主戰坦克。然而,截至2018年,俄羅斯在蘇丹港附近的軍事基地遲遲未能動工,原因有三:一是2018年以來俄不斷受到美、歐、日的制裁,財政困難,缺乏修建軍事基地的資金;二是俄擴大在紅海沿岸的軍事影響可能引發沙特和埃及的不滿;三是蘇丹與埃及和南蘇丹等國家關系緊張,俄不希望在東非地緣政治爭奪中選邊站。[注]Warsaw Institute, “No chances of Russian Military Base in Sudan,” Russian Monitor, January 15, 2018.此外,俄還試圖在埃及建立軍事基地。2013年11月,埃及與俄在開羅舉行首次外長和防長“2+2”會談,兩國軍事交流日益頻繁。2017年12月,俄國防部長紹伊古訪問開羅,兩國簽訂互相使用對方空軍基地和軍用飛機的協議,包括俄使用埃及在紅海沿岸的軍事基地。俄此舉意在避免在東北非地區依靠蘇丹,并保持自身在紅海北部地區的軍事優勢,與西方大國在紅海南部地區如吉布提的軍事基地形成戰略平衡。
為遏制伊朗在東非的軍事擴張、打擊伊朗支持的也門胡塞武裝,沙特不斷開展外交攻勢。2016年,吉布提與沙特一道斷絕與伊朗的外交關系;2017年1月,兩國達成關于沙特使用吉軍事基地的協議,沙特也是繼法國、美國、日本、德國、意大利和中國之后,將在吉部署軍事基地的又一個域外國家。[注]Gerald Feierstein and Craig Greathead, “The Fight for Africa: The New Focus of the Saudi-Iranian Rivalry,” Policy Focus, 2017-2, Middle East Institute, September 2017, p. 3.一旦沙特在吉軍事基地建成,將可以針對也門胡塞武裝開辟南部戰場,從而形成南北夾擊胡塞武裝、遏制伊朗向阿拉伯世界滲透的有利格局。[注]Joseph Braude, “Why China and Saudi Arabia Are Building Bases in Djibouti,” The Huffington Post, September 26, 2016.
土耳其正在積極籌劃在吉布提設立軍事基地。2017年12月19日,吉布提總統蓋萊訪問土耳其,宣布吉向土開放軍事基地,以確保紅海地區安全,同時增加吉布提基地的租金收入。如果最終實現,土耳其將成為繼沙特后又一個在吉設立軍事基地的域外國家。
域外國家加強對東非的軍事介入,加劇了該地區的“軍事化”和沖突“代理人化”。這突出表現為三組力量的安全博弈和平衡。
(一)世界大國在東非的安全博弈形成第一組力量平衡。盡管美國、法國和日本以反恐、反海盜、維護紅海—亞丁灣過往船只安全為由,強化在吉布提的軍事部署,但近年來針對俄羅斯的地緣政治指向明顯。隨著俄羅斯在敘利亞的影響力上升,加上2018年英國、法國、美國因“間諜案”、俄烏爭端等與俄羅斯爆發外交沖突,東非成為西方大國遏制俄羅斯的重要戰場。2018年3月,俄羅斯前特工在英國“中毒”死亡后,法國總統馬克龍與歐盟其他成員國一道強烈譴責俄羅斯,歐盟召回駐俄大使馬庫斯·埃德雷爾(Markus Ederer),美國宣布驅逐俄羅斯60名“間諜”。2018年8月22日,美國以俄毒殺在英間諜及其女兒為由,對俄實施新一輪制裁,包括禁止對俄出口敏感技術。美國甚至威脅稱,如果俄不積極配合,90天后不排除終止對俄外交關系。[注]“US to Impose Sanctions against Russia over Salisbury Nerve Agent Attack,” The Guardian, August 8, 2018.2018年下半年以來,俄羅斯與美國、烏克蘭以及北約關系持續緊張,10月美國派出航母,在距離俄羅斯邊界200公里地區舉行北約“三叉戟接點”軍事演習。
近年來,美國對俄羅斯和中國在東非地區的軍事影響力上升保持高度警惕。2018年,美國中央司令部海軍陸戰隊上將托馬斯·瓦爾德豪斯(Thomas D. Waldhauser)指出,美國將長期關注東非地區的安全形勢。[注]“2018 Posture Statement to Congress,” U.S. Marine Corps Gen. Thomas D. Waldhauser, Commander, U.S. Africa Command, Testified March 6, 2018,Washington D.C.: the US Congress, March 13, 2018.同年,美國非洲司令部評估報告指出:“隨著東非的戰略環境日益擁堵且具有競爭性,我們對域外國家如中國和俄羅斯,將采取接觸政策,并將坦誠布公地與之討論我們彼此的利益和分歧。美國非洲司令部視美軍能夠安全和有效進入吉布提為重中之重。因此,我們將繼續監視各種形勢的發展,確保美國在該地區的利益不會受到威脅。”[注]“United States Africa Command 2018 Posture Statement,” http://allafrica.com/stories/201803070001.html.(上網日期:2018年12月11日)
(二)中東地區大國在東非的安全博弈形成第二組力量平衡。域外國家在東非的軍事基地部署,與東非國家內部的地緣政治沖突相互影響,導致東非地區成為域外國家地緣政治爭奪的舞臺。該地區原本“地方化”的安全沖突日益“國際化”“多邊化”和“代理人化”,其積重難返的安全挑戰與經濟社會重建問題,與外部大國之間的沖突相互疊加,盤根錯節,面臨更嚴峻的挑戰。
沙特以遜尼派穆斯林為主,伊朗以什葉派穆斯林為主,近年來兩國之間夾雜著教派與利益沖突的地緣政治爭奪日益激烈。沙特和以色列雖未建交,但在共同敵人-伊朗面前,已形成了“準聯盟關系”。以色列在東地中海地區遏制伊朗,沙特在海灣地區對抗伊朗,形成“二對一”的局面。2018年以來,由于伊朗在地中海東部地區的敘利亞和黎巴嫩影響力上升,以色列采取了更為明確的反制措施,甚至發生了2018年5月以色列和伊朗在敘利亞直接交火、以色列損失一架戰機、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在敘利亞的軍事設施遭摧毀的事件。[注]“Israel Strikes Iran in Syria and Loses a Jet,”The New York Times, February 10, 2018.
2015年3月以沙特為首的多國部隊發動“決戰風暴”行動,并持續至今,旨在打擊也門胡塞武裝及其背后支持者伊朗。2016年1月,沙特率眾與伊朗斷交,此后兩國的地緣政治博弈不斷升級。沙特指責稱,伊朗干涉阿拉伯世界內部事務,事實上控制了黎巴嫩貝魯特、伊拉克巴格達、巴林麥納麥、也門薩那和敘利亞大馬士革等五個阿拉伯國家首都。2017年6月爆發的卡塔爾斷交危機,背后也有沙伊與伊朗博弈的影子。
沙特和以色列在東非的軍事部署,旨在遏制伊朗在阿拉伯半島和紅海的擴張,以阻止伊朗以東非為中轉站,支持敘利亞巴沙爾政府、黎巴嫩真主黨、巴勒斯坦哈馬斯和也門胡塞武裝,切斷伊朗與上述武裝力量之間的軍火貿易線,預防也門胡塞武裝、黎巴嫩真主黨、敘利亞巴沙爾政府和伊朗構筑“什葉派統一戰線”。
沙特—以色列準聯盟與伊朗的結構性矛盾,同東非地區國家之間的矛盾相互交織,緊張局勢不斷升級,恐將成為西亞教派沖突的新戰場。東非與紅海地區國家間關系復雜,埃及與蘇丹、蘇丹與南蘇丹、厄立特里亞與埃塞俄比亞、厄立特里亞與吉布提、索馬里聯邦政府與索馬里蘭等關系緊張,為沙特、以色列和伊朗等以經濟和軍事援助為誘餌、培養代理人提供了機會。隨著沙特對蘇丹援助不斷增加,蘇丹與伊朗關系不斷惡化。2015年底,沙特向蘇丹央行匯入10億美元,蘇丹參與沙特領導下的“阿拉伯聯軍”在也門的軍事行動,并派出三個機械化步兵營;2016年索馬里、吉布提和蘇丹響應沙特號召,一致同伊朗斷交。近年來,沙特對蘇丹投資已累計達110億美元[注]“ Why Has Sudan Ditched Iran in Favour of Saudi Arabia?” The Guardian, January 12, 2016.,表明東非國家不再是中東安全上的“不粘鍋”,反而已深深卷入中東地區紛爭。2017年1月23日,蘇丹總統巴希爾第三次訪問沙特,并與沙特國王薩勒曼簽訂新的合作協議。[注]Shaul Shay, “The Alliance of Saudi Arabia and Sudan,” IPS Publications, January 2017, p. 1.
以色列和沙特政府聯合向蘇丹政府施壓,迫使其放棄向伊朗開放軍事基地的做法,現已取得階段性成果。2014年,蘇丹驅逐伊朗外交官,指責其以“伊朗文化中心”為掩護,在蘇丹傳播什葉派伊斯蘭教義。2016年1月沙特和伊朗斷交后,沙特政府再次向蘇丹央行匯入1億美元,以表達對蘇丹斷絕與伊朗外交關系的“感謝”。2017年5月,美國總統特朗普首次國際出訪選擇了沙特。在利雅得舉辦的美國與阿拉伯—伊斯蘭國家元首峰會上,沙特力邀蘇丹總統巴希爾出席。[注]Gerald Feierstein and Craig Greathead, “The Fight for Africa: The New Focus of the Saudi-Iranian Rivalry,” Policy Focus, 2017-2, Middle East Institute, September 2017, p. 2.在沙特的積極游說下,2017年9月特朗普政府將蘇丹從“禁穆令”國家名單中移除。美國在海灣最重要的盟友阿聯酋也積極與沙特配合,在原先伊朗部署的海軍基地——厄立特里亞阿薩卜港基礎上,也重新部署了軍事力量,與沙特和以色列一道遏制伊朗。[注]“How the Crisis in the Gulf Could Spread to East Africa,” BBC, April 8, 2018.
在沙特的經濟援助與外交攻勢下,吉布提積極向沙特靠攏,強化了在阿盟框架下與沙特等國的合作,于2015年12月加入沙特領導下的34個國家組成的“伊斯蘭反恐聯盟”,參加“反伊朗大合唱”。[注]Ed Blanche, “In Red Sea, GCC’s Military Power Blocks Iranian Expansion,” The Arab Weekly, February 19.2016年1月沙特和伊朗斷交后,吉布提也迅速跟進,宣布與伊朗斷交。[注]沙特在吉布提部署軍事基地,也引起埃及的猜疑,其認為沙特地處西亞而不是非洲,不應在未經埃及允許的情況下在吉部署軍事基地。埃及認為自己才是東非和北非10個阿拉伯國家的代言人;東非地區的索馬里、吉布提和蘇丹三個阿拉伯國家不是沙特的“后院”。參見Gerald Feierstein and Craig Greathead, “The Fight for Africa: The New Focus of the Saudi-Iranian Rivalry,” Policy Focus, 2017-2, Middle East Institute, September 2017, p. 4.
從目前來看,伊朗在東非地區的軍事影響力遠不及沙特、阿聯酋和以色列的影響力。但也有分析認為,非洲地區什葉派穆斯林約占5%~10%,伊朗通過設立文化中心、向什葉派穆斯林提供獎學金和拓展紅新月會等柔性手段,擴大在東非乃至整個非洲的政治影響力。[注]Mohammad Abdulqadir Khaleel, “ Iran and Turkey’s Orientation Towards Africa,” Rasanah, January 24, 2018.
(三)遜尼派陣營內部成員在東非的安全博弈形成第三組力量平衡。沙特和阿聯酋是傳統伊斯蘭力量的代表,倡導瓦哈比主義和薩拉菲主義,視穆斯林兄弟會為恐怖組織;土耳其和卡塔爾是現代伊斯蘭的代表,與穆斯林兄弟會及其分支機構關系密切。2017 年6月,沙特以卡塔爾“資助恐怖組織”、利用“半島電視臺”干涉他國內政、與伊朗發展關系等違背了2014 年海合會六國簽訂的《利雅得補充協議》為由,宣布與卡塔爾斷交。沙特與卡塔爾交惡在阿拉伯-伊斯蘭世界迅速產生連鎖反應: 阿聯酋、巴林、埃及、科摩羅、馬爾代夫、毛里塔尼亞、也門哈迪政府、利比亞東部托布魯克政府、塞內加爾和乍得等國相繼宣布與卡塔爾斷交; 約旦、吉布提和尼日爾等國降低與卡塔爾外交關系等級。為表達對吉布提在沙特和卡塔爾之間“選邊站”的不滿,卡塔爾宣布撤出吉布提與厄立特里亞之間的維和人員。[注]Gerald Feierstein and Craig Greathead, “The Fight for Africa: The New Focus of the Saudi-Iranian Rivalry,” Policy Focus, 2017-2, Middle East Institute, September 2017, p. 4.同時,卡塔爾與土耳其的關系迅速升溫,土耳其在卡塔爾部署了3000人武裝部隊,以防止沙特和阿聯酋等國可能策劃的軍事政變。2018年10月,沙特記者卡舒吉(Jamal Ahmad Khashoggi)在沙特駐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領館遇害,國際輿論一片嘩然,土耳其對沙特發動輿論攻勢,沙特則拒絕土耳其引渡卡舒吉案嫌疑人的要求。[注]Megan Secia, “ Jamal Khashoggi’s Killing: Here’s What We Know,” The New York Times, October 19, 2018.雙方之間的矛盾進一步公開化,產生“蝴蝶效應”,并將進一步強化雙方在東非的安全博弈。
土耳其是西亞地區強國和二十國集團成員國,也是北約在中東地區唯一成員國。在遜尼派陣營內部出現分裂后,土耳其積極支持和拉攏卡塔爾,暗地支持穆斯林兄弟會力量,除在卡塔爾設立軍事基地外,還借機拓展在東非的影響力,也試圖成為蘇丹、索馬里等非洲阿拉伯國家的“代言人”。根據土耳其國防部“2022年愿景計劃”,土耳其將在海外四處軍事基地部署6萬人的軍隊,其中一處位于蘇丹,一處位于索馬里,還有兩處位于卡塔爾,土耳其和卡塔爾已經形成了“安全共同體”。[注]“ Is Turkey Preparing to Replace US Military Base in Qatar?” Al Arabiya, March 18, 2018.2018年8月,特朗普政府以美國傳教士遭逮捕為由,宣布對土耳其進行經濟制裁,土耳其貨幣里拉貶值40%,外資紛紛撤出。在此情況下,卡塔爾向土耳其伸出援手,宣布對土耳其投資150億美元,平衡美國對土耳其制裁的負面影響。[注]Richard Miniter, “Qatar and Turkey: Toxic Allies in the Gulf,” Gatestone Institute, August 28, 2018.土耳其和卡塔爾在索馬里和蘇丹部署軍事存在,正在形成“土耳其—卡塔爾—蘇丹”和“土耳其—卡塔爾—索馬里”兩個戰略三角關系。
當前,東非國家面臨恐怖主義、海盜問題、難民問題、生態安全、水資源匱乏、失業率居高不下等各種難題,而地區國家普遍治理能力有限,當務之急是加強國際合作。東非位于亞丁灣到紅海之間的戰略要沖,每天有10億美元的商品從該地區經蘇伊士運河出口到歐洲,有發展漁業、航運業和發展轉口貿易的重要潛力。[注]Joseph Braude, “Why China and Saudi Arabia Are Building Bases in Djibouti”.這為國際社會對東非的合作提供了重要條件。域外大國理應也能夠根據《聯合國憲章》的宗旨和原則,通過互利共贏的國際合作,為東非國家的穩定與發展提供公共產品。
與其他域外國家尋求地緣政治利益、尋求代理人不同,中國與東非國家和地區的關系以開放包容為原則,以互利共贏為基礎,主張通過對話解決分歧;域外大國在東非地區“選邊站”只會使東非安全局勢更趨復雜化。東非地區有蘇丹、索馬里、吉布提三個阿拉伯國家,是中阿合作論壇和中非合作論壇的雙重支持者。2018年7月11日,習主席在中阿合作論壇第八屆部長級會議上指出:“發展是解決中東許多治理問題的鑰匙,各方要始終心系合作,多作共贏的加法和乘法,優勢互補,共享繁榮……中方支持阿方構建連接中亞和東非、溝通印度洋和地中海的黃金樞紐物流網。”[注]習近平:“攜手推進新時代中阿戰略伙伴關系——在中阿合作論壇第八屆部長級會議開幕式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8年7月11日。中國開放、包容、互利、共贏的國際合作觀,受到東非全體國家的歡迎。
近年來,東非國家積極支持和參與“一帶一路”國際合作,成為“海上絲路”建設的重點環節和重點區域。中國投入140億美元用于建設吉布提基礎設施,改造從埃塞俄比亞首都亞的斯亞貝巴到吉布提的鐵路、參與吉布提港口建設等。中國進出口銀行向吉布提貸款9.57億美元用于吉布提—亞的斯亞貝巴電氣化鐵路改造,使吉布提港成為非洲第二人口大國埃塞爾比亞事實上的港口。2017年5月,中國招商局港口投資5.9億美元幫助吉布提開發多哈雷多功能碼頭 (Doraleh Multi-purpose Port )。此外,中國公司積極參與占地4800公頃的吉布提自貿區建設,2018年7月,中吉宣布自貿區正式建成。中國投資,無疑拉動了吉布提經濟增長,也促進了東非地區國家之間的互聯互通,與其他大國尋求地緣政治利益、培養代理人的做法形成鮮明對比。根據世界銀行的統計,2017年吉布提經濟增長率高達7%,在東非國家遙遙領先,與中國在“一帶一路”倡議下加大對吉布提的投資有很大關系。[注]“The New Military Powerhouse on the Red Sea: Tiny Djibouti,” The Associated Press, April 10, 2018.
東非諸國是海上絲路沿線的重要支點國家,對“一帶一路”項目落地至關重要。吉布提港下屬的多哈雷多功能新港由吉布提港及招商局國際共同投資完成;中國建筑工程總公司和中國土木工程集團有限公司兩家公司共同承包建設新港,這是中資建筑企業迄今為止在東北非地區承接的最大規模的港口項目。該港口建成后,可以為中國海軍艦艇執行人道主義救援任務提供停靠碼頭,同時可以容納包括海軍陸戰隊在內的駐軍,并可以充當軍火庫、儲存直升機和其他艦艇,更好地承擔聯合國維和、護航、反海盜、領事保護和救災任務。2016年1月,中國和吉布提簽訂合作備忘錄,中國根據該備忘錄租用吉布提后勤保障基地,租期為十年。2017年8月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吉布提建立海外首個后勤補給站,用于執行反海盜、護航、維護海上安全和訓練聯合國在非洲的維和部隊。與其他大國在東非地區部署軍事基地、建立勢力范圍和謀求地緣政治利益不同,中國在吉布提的后勤保障基地旨在向東非和紅海地區提供安全公共產品。正如2016年1月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埃及時在阿盟總部講話所指出的: “我們在中東不找代理人,而是勸和促談;不搞勢力范圍,而是推動大家一起加入‘一帶一路’朋友圈;不謀求填補‘真空’,而是編織互利共贏的合作伙伴網絡。”[注]“習近平在阿盟總部發表重要演講:抓住未來五年,共建‘一帶一路’”,《人民日報(海外版)》,2016年1月22日,第4版。
東非位于連接中東和非洲、亞洲與歐洲的關鍵地帶,在中國加快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的背景下,域外國家紛紛在此地加強軍事部署帶來的影響與挑戰需引起高度重視。
首先,應警惕東非“軍事化”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沖擊。2018年以來美、法、日與俄羅斯,沙特—以色列與伊朗,沙特—阿聯酋與土耳其—卡塔爾形成了三組結構性矛盾,并在全球范圍內產生“外溢效應”,上述國家在東非地緣政治爭奪加劇。中國在吉布提的后勤保障基地旨在促進地區國家之間的互聯互通,通過亞吉鐵路、吉布提港口建設、自貿區、供水項目等商業工程為非洲國家的經濟發展提供“中國方案”。然而,域外國家在東非的軍事部署與東非的“軍事化”、地緣政治爭奪的對立性阻礙了國際合作包容性的實現,增加了中國在該地區推進“一帶一路”的安全風險與挑戰。當前,中國需積極跟蹤域外國家在東非的軍事部署情況,制定預案,防范重大突發事件對中國海外公民與投資項目的威脅。2018年3月,美國時任國務卿蒂勒森訪問吉布提,妄稱中國在吉布提開展“一帶一路”項目“旨在增加對象國對中國的經濟依賴”,甚至警告非洲國家防范中國的“債務帝國主義”做法,遭吉布提外長優素福的反駁。他指出,盡管吉布提外債占GDP比例高,且主要來自于中國,但目前總體可控。[注]Ryan Brown, “US Military Grounds Aircraft in Djibouti after Multiple Accidents,” CNN, April 4, 2018..
其次,大國在東非加強軍事部署,使中東地區的矛盾進一步向非洲蔓延,中國在吉布提后勤保障基地的外部環境更為復雜多變。由于域外國家之間的矛盾和東非國家內部的關系不和,域外力量在東非地區的新部署加劇了地區國家間的疑慮和競爭,地區緊張關系不斷升級。在紅海地區影響力較大的沙特和以色列,均對土耳其和伊朗的地緣政治擴張保持警惕,認為后者破壞了地區權力平衡。阿聯酋在毗鄰蘇丹的厄立特里亞設立了軍事基地,引起蘇丹和埃塞俄比亞的不滿,蘇丹甚至一度關閉了與厄立特里亞的邊界并陳兵數千人;2017年12月土耳其與蘇丹達成安全合作協議后,埃及向蘇丹邊境地區增派數百人武裝力量,蘇丹對埃及軍事調動的做法提出抗議。此外,埃及聯合南蘇丹制衡蘇丹、索馬里蘭自治政府聯合阿聯酋制衡索馬里聯邦政府、吉布提聯合埃塞俄比亞制衡厄立特里亞、蘇丹聯合沙特制衡埃及、厄立特里亞聯合阿聯酋和以色列制衡埃塞俄比亞、吉布提和蘇丹等,都加劇了東非地區沖突的“代理人化”。吉布提幾乎對所有大國開放軍事基地設施,特別是俄羅斯、沙特、土耳其也將在東非設立軍事基地,大國軍事部署將使該地區形勢進一步復雜化,外部力量將不可避免地將地緣政治競爭帶入紅海—亞丁灣地區,威脅中國吉布提后勤保障基地的安全。
再次,中國需在東非提供更多的安全公共產品。在反海盜、護航、外交斡旋、聯合國維和、領事保護等領域,中國應加強與域外大國和地區國家的軍事交流。域外國家在東非設立軍事基地,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稀釋外界對中國吉布提基地設施的國際關注度,促進東非地區的多極化,也使地區爆發沖突的風險進一步增大。鑒于東非國家經濟和軍事實力普遍較弱,對外部勢力的安全和經濟依存度較高,難以在地區熱點問題上保持相對超脫和中立立場,甚至域外國家有意將中東地區的矛盾帶到東非,進而威脅到中國在蘇丹、厄立特里亞、吉布提、埃塞俄比亞、索馬里等國的投資利益,需提前做好跟蹤研判。中國既需要依托吉布提后勤保障基地,與其他域外國家積極開展聯合演練、反海盜與護航合作,也應重視對東非國家的軍事交流,積極參與聯合國在非洲維和行動,營造對中國有利的地區安全環境。2015年9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聯合國維和峰會,宣布向非盟維和待命部隊和快速反應部隊建設提供1億美元的援助,并將向聯合國在非洲的維和行動部署首支直升機分隊,就是中國敢于擔當、向東非提供安全公共產品的重要體現。[注]“中國軍隊參加聯合國維和行動大事記”,《光明日報》,2017年8月1日。
最后,中國需防范東非國家“經濟靠中國、安全靠他國”的趨勢。在亞太地區,不少中小國家經濟上依靠中國,安全上依靠美國。近年來,隨著“一帶一路”倡議在非洲的推進,中國成為越來越多國家的第一大貿易伙伴和重要投資國。同時,受西方媒體的影響,隨著美、法、日、俄、土耳其、卡塔爾、沙特、阿聯酋、伊朗、以色列等國擴大在紅海—東非的軍事存在,這些基地東道國希望在亞洲、西方和中東大國之間保持戰略平衡,以追求安全和經濟“雙豐收”,實現收益最大化。中國在開展國際經貿合作的同時,需擴大與東非國家全方位合作水平,幫助這些國家加強維穩能力建設,分享中國治國理政經驗,為“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保駕護航。
總之,東非地區均為發展中國家,面臨改革、發展和穩定的艱巨任務,實現和平的關鍵是域外大國加強戰略溝通,參與民生治理和基礎設施建設。域外大國應該本著包容的精神,放棄“集團政治”和“陣營對抗”的做法,圍繞東非國家的和平與發展議題深入開展國際合作。東非國家也應摒棄“零和博弈”思維,避免掉入“修昔底德陷阱”,通過互聯互通和區域經濟一體化,化解矛盾,增強互信,以發展促和平,以經濟促安全,努力成為南南合作的成功典范。2018年9月4日,中非合作論壇峰會在北京舉行,本次峰會主題為“合作共贏,攜手構建更加緊密的中非命運共同體”。在“一帶一路”國際合作框架下,中國與非洲各國正在構建更加緊密的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東非是中非合作的重要地區之一,必將成為國際對非合作的新亮點和新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