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風者和替班

龔房芳

牧風者每天放牧一種風，這是他的工作。

這種工作聽起來簡單，其實不然。“簡單？那你來干好了。”牧風者一聽誰說他的工作簡單好玩，就氣不打一處來，“好玩？你試試吧！”

還真就有人早想試試了，他叫小牧，是個牧羊人。小牧覺得牧風和牧羊都差不多，“有什么難的？試試就試試。”

于是，牧風者到地上成了牧羊人，小牧成了天上的牧風者。

“每天先把羊群趕到山坡上吃草，然后你就可以嚼著草葉躺下曬太陽了，其他的事情，牧羊犬會幫忙的。”小牧笑著對牧風者說。他也不等牧風者說什么，就急忙走開了。在他看來，天上沒有狼時刻盯著想偷哪種風，又沒有哪種風會自己走失，也沒有鄰居要爭搶地盤上的肥美青草……這些可都是他在牧羊時要注意的啊。

小牧哼著小曲兒，搖晃著手中的一串鑰匙，來到牧風處。在牧風者的辦公室里，小牧胡亂翻看著那些資料。他一路趕來，又有那么多資料要看，就急得出了汗。“看樣子，得來一陣大點兒的風，涼快一下。”

牧風處外面有一排房子，房子里有各種各樣的風。小牧在108號門前停下，看到上面的標簽是“大風”，拿出對應的鑰匙，打開門，招招手，說：“喂，你該上班了！”

“我？”大風懶洋洋地坐起來，還揉著眼睛呢，“今天不該我放風啊。”是的，他們把能出去就叫作放風。

小牧身上的汗更多了，“我說是你就是你，啰唆什么呢？”

大風也看出來的是個新面孔，心想，也許新人有了新規定吧，就乖乖地出去了。

一出門，大風就精神十足，那簡直太威風了，“呼呼”地一陣接一陣地刮。地上有人大聲喊：“怎么突然來了大風，不對啊。”

連正在放羊的牧風者也感覺不對了，朝著天上喊：“小牧，錯了，錯了，現在不能來大風！”

這一嗓子把小牧的冷汗都給喊出來了，他頓時也不覺得熱了，就想趕快把大風收回來。

誰知這風放出去容易，收回來難，因為大風在一瞬間就鉆到各處去了，根本抓不著。

小牧跟著大風到處飛，每次都是眼看要抓住了，卻又讓它從指間溜走了。“唉！”看著大風四起，地面上亂糟糟的，小牧又著急又無奈，尤其是自己的那群羊，不怕別的，最怕大風了。

果然，小牧從天上看到牧風者正手忙腳亂地趕著羊群，羊兒們都想往中間擠，有幾只羊被擠得高高的。

“快！快！趕它們回家！”小牧大聲沖著牧風者喊。

牧風者抬頭看看小牧，突然也大聲喊：“快！吹哨子，讓大風收工歸隊！”

小牧這才想起，他曾經在辦公桌上看到一把哨子，可他并沒有帶在身上，只好趕快回去取。

抓起哨子，容不得多想，小牧就使勁吹起來，結果大風竄得更歡了。別說羊兒們的卷毛不能抵擋了，就連那些加了厚衣服的人們也冷得牙齒打架呢。

“錯了，錯了，這是前進的哨聲，要吹成兩長兩短的節奏。”牧風者又朝天上喊，要不是怕小牧的羊群沒有人照看，他就直接飛上天去自己動手了。

一番折騰之后，總算把大風召喚回來了。

大風雖然回來了，可是沒有風也不行啊。小牧查了查資料，才發現風的種類很多，別說記住了，有的聽都沒聽說過。他有心不想干了，又覺得才半天就撐不住，太沒面子了，決定繼續干。

小牧又翻起桌子上的資料，對應這一天的日期、天氣、溫度、地理位置、濕度等，思考一番后，他決定要用一種微風。

微風住在大套間里，小牧去了才知道，敢情微風也分很多種，難怪房間那么大。一位微風姑娘款款走來問：“請問您想讓幾級微風出去啊？”

“幾級？”小牧沒想到微風還分級。

好幾位姑娘笑起來，都是那種輕輕的幾乎聽不到聲音的笑，不過小牧看到了她們臉上的笑意，帶著善意的嘲諷。

一位年紀稍大些的姑娘說：“你是想要怎樣的微風呢？是剛剛把煙囪里冒出的煙吹歪一點點，還是讓柳條微微晃動，還是讓姑娘們的頭發飄幾根，還是能讓娃娃們感覺到臉上有媽媽撫摸一樣，還是男生騎自行車時白襯衫能揚起一點點的那種……”

天哪，小牧聽得都快暈了，只是個微風，就分這么多種，平時牧風者怎么能分得清、記得牢啊？

他不敢自己做主了，又退回辦公室仔細查找資料，進行比對。半天也沒有結果，小牧猶豫著要不要再去問問牧風者，卻聽到牧風者在叫他：“喂，小牧，怎么半天都沒有風出來啊？你這樣磨蹭一天可要算偷懶啊。”

小牧沒辦法，只好紅著臉實話實說。牧風者卻笑了：“微風的差別不大，在這樣的天氣里哪一種都沒有關系，你這會兒又太謹慎了。”

再次打開微風套房的門，小牧大聲說：“姑娘們，今天你們可以集體行動了，一起出去散散心。”

微風姑娘們雀躍著飛出房門，嬉笑著推了推天上的白云，又各自去找自己的目標了，有的去找小草說悄悄話，有的去跟河水開個小玩笑，有的去樹葉間捉迷藏，有的跟小女孩帽子上的絨球逗樂，有的去撓老奶奶頭上的銀絲……

這一天的天氣預報說，今天的風太可愛了，仿佛吹開了人們的心花……小牧聽了覺得好笑，“哪有這樣不專業的解說啊。”可牧風者認為這說出了大家的感受，反正今天這風讓人感覺挺舒服的。

然而總有不聽話的風，正當小牧感覺到牧風者每天的工作不容易時，真正的麻煩來了。傍晚時分，微風姑娘們在哨聲中回來了，小牧也該準備派遣夜晚值班的風了。如果不是非要堅持到零點，小牧想現在就回家和牧風者交換回身份。

他原以為晚上的風不太會被人注意，可事實上他錯了。人們對夜晚的風格外關注，只是小牧每天把羊群趕進羊圈就放心睡覺了，不知道大家的想法罷了。

根據白天的各種數據推測，晚上應該無雨，但是要有一些風。什么風合適呢？小牧又發愁了。想一想牧風者此刻正像自己每天晚上那樣放松心情和身體，小牧不忍心打攪他，決定還是自己解決。

他這邊還沒想好呢，就聽到警報響了，是有風偷偷跑出去了！小牧急忙追出去，他邊追邊想，如果是颶風、暴風，即使吹個哨子人家也聽不到，聽到了也不會回來的，他又怎么能抓住呢？

想到暴風所到之處的可怕景象，小牧都要嚇暈了，“我可不能闖禍啊。”他奮力地追著，卻聽不到任何風聲。

“奇怪！”這樣安靜，就說明溜出來的不是大風以上的風了。小風還好，只比微風強那么一點兒，小牧心里安穩多了。

但是月光下并沒有看到任何風經過的情景。“難道它隱身了？”小牧吹起哨子，突然在他面前響起一個聲音，“別找了，我在這兒，我算準了今天該我出來，可是你過了時間還不開門。”“你是什么風？”小牧作為一個臨時的牧風者，卻分不清眼前的風，自己先臉紅了。好在是夜晚，他那牧羊人特有的黑紅臉龐也不容易被看出來變化。

那個聲音又說：“我是無風。”

小牧想笑，“無風？無風就是沒有風啊。”

那個聲音繞著他轉了一圈，“無風也是風啊，我也是風的種類之一，請不要嘲笑我。”

“我完全沒有嘲笑的意思。”小牧急忙解釋，“我只是覺得好笑。”

無風依然很安靜，說話也是輕輕的：“我就知道你一直都這樣認為，所以我經常被忽略。每次遇到無風的天氣，你就懶得動了，不讓我出來。可是，我再次請你記住：無風不是沒有風！”

小牧的臉再次紅了，他張了張嘴，想說平時不是自己負責牧風。無風因為從來都沒出去過，所以根本不知道小牧是今天才到的。

可是小牧想了想，又不做解釋了，他友好地拍拍面前的空氣，說：“好吧，今天你值班，我陪你值班。”

無風笑起來：“好啊，第一次值班，我還沒有經驗呢，請多關照！”

小牧一邊領著無風到處走，一邊盤算著這件事跟牧風者交班時要說一說。不管怎樣，小牧是知道牧風者每天的工作沒那么簡單了，至于好玩不好玩嘛，嘿嘿！他反正不反對自己再當一次牧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