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宇鈞
2018年1月8日,深圳,小雨。
在紅燈還剩四十多秒時,一名叫巫彬的男子騎著自行車,后座載著女兒軋過斑馬線,沒在意正指揮交通的交警。
他想不到的是,闖紅燈這一幕,被深圳交警的人臉識別系統抓拍到,連同他的姓名、身份證號,予以公示。他的頭像,也會出現在安全島上的顯示屏上,這是他送女兒上下學的必經之路。
人臉識別的“天網”一旦開啟,無論要搜尋的人身在何處,都能通過動態人臉識別,在數秒內識別20億人,對目標的面部準確定位,這是科幻片《少數派報告》中的情節。如今正在成為中國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如今,一個事關每一個人安全感的戰場,已經成為現實,如同熱兵器取代冷兵器般,一支新銳力量在勢不可擋地崛起,人臉識別在改變著戰場規則。
艾瑞咨詢發布《2017年計算機視覺行業研究報告》估計,2017年中國計算機視覺市場規模預期為40億元,而憑借安防領域的爆發性增長,預期2020年將增長至725億元。
一個英國“嫌疑犯”,在中國西南邊陲栽了跟頭。
2017年11月13日17時,一個舉著自拍桿拍攝的英國人,剛入貴陽站,兩名警察就從他身后包圍過去。
“我等著你們呢。”他并不意外,束手就擒。
這場貓鼠游戲的主角,是BBC記者蘇德沃斯,他為采訪“天網”工程而來。在貴陽市公安局,他主動提出扮演逃犯,測試系統成效。
緊張的抓捕從錄入他的照片開始。離開前,他還“挑釁”了一下:“看你們花多久找到我。”
隨著他下車,計時開始。過天橋時,他發現橋上裝了三個攝像頭。此時,他和橋上多數人的年齡、性別和衣著顏色,已被深醒系統識別。
作為“逃犯”的他,行蹤已被深醒人臉識別系統鎖定。指揮中心里,監控屏切入一個特寫,貴陽西客站北安檢4號機攝像頭捕獲到了這個來自“黑名單”的人物。
蘇德沃斯從下車到被抓捕,不到7分鐘。
貴陽警方這個人臉識別故事背后,是中國各地警方引進人臉動態識別技術的熱潮。
2016年1月22日,中央政法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時任中央政法委書記孟建柱在發言中指出,“推廣使用危爆物品非接觸式偵測、高清人臉動態識別、語音聲紋識別等技術裝備,提高對涉恐要素識別、預警能力”。
2015年,人臉識別技術讓新疆昌吉州公安局一位緝毒大隊隊長將信將疑,他拿出五百多張毒販的照片給袁培江,袁培江師從中國人工智能泰斗張鈸院士,是深醒科技CTO及聯合創始人。
通過入庫,照片被翻譯成可供機器認知的特征碼。剛入庫完,立馬就報警。一出警,警察逮到一個毒販,身上藏有3克多海洛因。
這不過是袁培江當初編寫的一個僅二十多兆的小程序,“很粗糙”,卻收到奇效,這讓他看到了警方對人臉識別技術的需求。
人臉識別,讓不可能成為過去。
吸毒是高頻行為,在一棟樓里,如果有吸毒人員頻繁進出,那可能就有制毒、販毒的窩點。深醒歸納出毒犯分布的規律,讓針對性的打擊屢試不爽。深醒科技董事長盧臻對記者說,2017年秋,在某次重大會議期間,深醒協助某地警方抓捕大量吸毒分子。
在遠離大眾關注焦點的荒涼地,人臉識別也在沉默而有力地改變著格局。在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通過曠視系統,當地警方已經抓了兩百多毒販。曠視科技副總裁陳雪松對記者說,現在毒販們都學會了一招,看了攝像頭就躲著走,但這又給警方提供了很好的特征。一發現躲著走的人,立馬就可以盤查。
2017年6月4日,新疆某地一名媽媽報警,稱9歲的女兒丟失。面對焦急的家長,民警讓其提供孩子以往的照片,這位媽媽手機里只能找到女童幼時的照片,還是側臉。系統發現該女童在某一監控點位出現,民警迅速出警,半小時不到,母女團圓。
2.識字材料編枯燥化。圖文比重失衡是人教版教材編排上的最直觀特點,圖片是喚醒第一學段學生對字音記憶的常用且有效手段。通過觀察圖片,學生可以依托于生活經驗準確說出字音,從而達到音形義的統一。“部編本”教材則從某些方面改正了舊教材的弊端,發展了多元識字材料呈現模式。
“一個失蹤兒童干預系統,太有必要了。”盧臻說,兒童人臉識別相較于成人難點在于特征數據少,兒童的骨骼特點少,臉比較平,很多小孩長得都很像,容易導致誤報。針對性的人臉識別算法,隔開了這些橫阻在親情間的罪惡之手。
在清洗某市身份證數據時,曠視從兩百萬人中篩出幾十人,讓當地警察看,這些人是不是同一個人?一看,確實不同的幾張身份證,實則是同一個人。
如此一來,一個個先前難查證的黑箱操作被暴露于陽光之下。陳雪松說,順藤摸瓜,發現了“一個人N種身份”的反向線索,找到了給這些人辦假身份證、假戶籍的派出所,把涉事的內部人員處理了。
監獄往往是盲區,服刑人員和拘留人員的身份核驗并不嚴格。盤問中有些囚犯三緘其口,他們知道,關一段時間,就會被放出來。通過曠視的人臉識別技術,獄方對比在押人員和追逃庫,結果一個省的在押人員,一下就找出56個全國逃犯。
2017年年中,借助深醒系統,某地警方在鬧市中抓到一個逃犯。這是從外地流竄來的一個販毒分子。
這個身上背著多樁刑事案件的通緝犯,居然在流竄路上一路大搖大擺乘飛機、坐火車、住五星級賓館,完全不避諱沿路安檢。原來,他冒用同胞哥哥的身份證,洗白了身份。這通過正常的人機核驗是查不出來的,但除非整容,他的臉和人臉識別的黑名單數據庫依然是一致的。
為什么呢?
某地一地鐵站,依靠曠視人臉識別系統,一天抓了39個全國追逃犯,這對當地派出所帶來的業務影響是巨大的。“39個逃犯全積壓在派出所,逃犯比警察多,他們要動起手來怎么辦?”陳雪松說,派出所業務流程專門加了一個環節:快速后送。這是超出過去想象的,以前是一年也就抓到一個,現在是一天39個,這給一線警員投下了很大的“震撼彈”。
人臉識別的影響,開始在向警方的肌理滲透。“深醒”與警方協商,優化出警流程和數據流通流程,隨著流程的優化,出警從15分鐘縮到一兩分鐘。當出警流程變得更快捷時,抓捕的時間紀錄由此一次次刷新。
如今,用戶的業務模式已變,由原來的巡控模式變成監控報警和出擊抓捕模式。當一個嫌疑人出入不同的管制刀具店或者加油站,按傳統的技偵手段,除非有線索觸發、線人舉報,否則是不可能發現的。而人臉識別系統則會自動告警,如果一個人在短時間內多次加油,那就會被系統認定為可疑,有可能是在私儲汽油作他用。
不僅是各民族間,對外來種族的人臉識別也被提上議事日程。曠視在跟某市合作,加強對外國人的識別。對外國人來說,身份驗證是個難題,許多涉事的外國人并沒有有效證件,很可能是偷渡者。
“我們是國內唯一一個能夠對外國人精確識別的。”陳雪松說,因為曠視有30%的客戶來自海外,提供大量海外的人臉數據,以對算法充分訓練。
為警方送上一次次神助攻的人臉識別技術,一開始也曾被警察懷疑。陳雪松在安防行業17年,曾擔任過2008北京奧運安保指揮系統、武警總體規劃等多個國家級項目總師。
北京奧運曾考慮在閘機使用人臉識別技術,但由于通過率不達標,“85%的通過率與0本質上是一樣的”,所以被迫放棄。那時候的人臉識別,基于模式識別,得通過人工編寫算法,準確率還不如人。警方曾列裝一大批人像搜索系統,因為到頭來還得人工再確認一遍,“對警察傷害很深。”陳雪松說。
面對新事物,冷眼有之,惰性有之,各家參差不齊的技術水平,讓警方對待人臉識別的熱情之火,忽閃忽滅。
2016年,某市公安局的值班室里,一根報警器的電線被剪斷,垂在門口。不夠高的識別準確率讓警察頻頻做無用功,嗡嗡聲響起,警察到現場一看,才發現并非抓捕對象。“出警十幾次能中1次就不錯了”,倍感失望的警察剪斷電線,對人臉識別技術投出了不信任票。
在業內人士看來,一些公司迎合著面子工程的需求,上馬人臉識別算法,是為了給自己貼金,以炒高公司估值。可實務上頻頻漏報、錯報,很打擊一線警察。
效果是對質疑最好的回擊。一位警官拿著30年前的高中同學黑白合影來找“深醒”,要求從全省3500萬人中把這27個人找出來,結果全都首位命中。盧臻說,有意思的是,當熟悉的名字一個個跳出來,警官發現,很多同學他連樣子都認不出了。
按照十三五規劃,國家已明確要求2020年,重點公共區域視頻監控聯網率達100%,重點行業、領域涉及公共區域的視頻圖像資源聯網率達100%。
“我們的目標是天下無賊。”盧臻表示,2018年,深醒會在數據上有一個巨大的飛躍,會在一些城市全城人臉布控,這會產生巨大的數據量,對算法和算力都是考驗。“如果從監測1萬人擴展為監測500萬人,那可能就會有大量的誤報,那就得靠算法提升,減少誤報,否則的話很多地方就會出錯警。”
袁培江說,他們要斗爭的是逃犯層出不窮的反偵查伎倆,蒙面、戴墨鏡,甚至易容術都在其列。
如果犯罪分子躲著攝像頭走,可能只拍到他半個身體,但通過人像識別或車臉識別。同樣可以鎖定逃犯軌跡。未來,步態識別將成為人像識別的核心突破,即使你易容、易裝、易車,但走路的姿態是不會改變的。
在很多實際場景中,人臉識別還發揮不上作用。陳雪松說,現在,市面上大部分監控安在3.5米高,只能看到俯視角度的人頭,無法看清人臉。
“在北京海淀區,30萬個監控攝像頭,能準確看到人臉的2000個不到。”陳雪松說,“人像識別也是曠視接下來深耕的重點。基于跨攝像頭的人形追蹤技術的發展,對于安防行業來說具有顛覆性作用。”
對于警方來說,出租屋管理是個盲區,難以落實登記身份證。以前做人口普查,都得入戶才能摸清一個人的家里情況。以后在每戶單元的門禁裝上人臉識別,就可以獲知居民的流動情況。
黑、白、紅、灰名單,反映了人臉識別技術的演變趨勢,最新興起的技術是灰名單。陳雪松介紹,灰名單通過記錄每一個人的軌跡特征,來還原他的行為模式。比如,有些人晝伏夜出,或者在重點區域徘徊,還有一些人坐公交、地鐵時同站上下車,那他很可能就是扒手。如此一來,就能從好人里發現壞人,“真正干壞事的人,他的行為特征一定有別于常人。”陳雪松說。
“這不是一場戰爭,需要共同推進的難點還很多。”在陳雪松看來,各部門間的數據難以打通,不同的系統不能共享資源,成了資源孤島,各部門的數據管理權問題還有待變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