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華野當譯電員

□徐充口述 王泉源整理

解放戰爭時期，我在華野司令部搞密碼破譯工作。劉伯承同志形容這個工作叫作“到敵人的司令部去看電報”。

那時候，粟裕司令到哪個地方，一定有兩個單位，一個是通信電臺，另一個就是我們。為了保證情報不間斷，部隊行動的時候，我們先走一半，到了那里停下，另一半再走。后來這兩部分就分開了，靠陳老總華東軍區司令部那一頭叫調查研究室，靠粟司令野戰軍司令部的部分叫情報處又叫“4縱隊”。“4縱隊”是我們的代號。粟司令找我談話叫我做這個工作的時候，他說你要絕對保密噢，對什么人都不能講。

當時，情報部門工作特別緊張。我們人不多，一天到晚幾乎都在工作。報務偵聽始終都得戴著耳機。天空中的信號有不同的波段，敵人今天用這個波段，明天用那個波段。白天用一個波段，晚上用另一個波段，波段是不斷在變化的。呼號，就是電臺的名字也經常換。我們的報務員確實很出色，他要偵查的是這份電報是從哪里發的，發到哪個單位？這些我們都要弄清楚。

報務員的耳朵也是很靈的，每一個電臺發出的聲音，在外行人聽到都是滴滴答答，內行人聽這個聲音是有差別的聲音，報務員能分辨。

電報要及時破譯，我們真正在破譯的時候更緊張。無線電通信是有密碼的，有的能破譯，有的一時無法破譯。有時候仗一打完，領導就派我到敵人司令部去收集密碼本。有的密碼剛剛作廢，這邊作廢那邊還沒有作廢，我這邊就可以破解了；有的雖然不作廢，他會在這個本子上改一改組合方法。開始密碼簡單，后來就難了，他們運用也越來越精了。所以打一個勝仗，我們就能繳獲敵人的密碼本，我們的情報獲取途徑就有所擴張。

淮海戰役，我們打的第一仗是消滅黃百韜兵團。后來在海州、連云港的國民黨軍隊要撤退。第三綏靖區的共產黨員張克俠、何基灃帶領部隊在臺兒莊、賈汪起義了，這樣一來那個地方就空出來了，我們的部隊拿下那邊就接近徐州了。在這種情況下，粟司令抓住戰機提前兩天發動攻擊。1948年11月6號，指揮部一邊報告中央一邊打，這樣打到了碾莊，包圍了碾莊，部隊一點點推進，最后把黃百韜兵團殲滅了。

淮海戰役從看到的文件電報里我體會到，真正在那里戰場指揮的是粟司令。整個戰役需要華東野戰軍和中原野戰軍戰略配合。中野當時從大別山過來，兵力武器損失很大，沒有重武器。黃維12兵團是從華中那邊派過來的，全部是美式裝備，有很多坦克。粟司令當時很擔心中野的力量不夠，如果黃維兵團在那邊突破，以后消滅它就困難了，所以華野還主動派一部分部隊過去參與打黃維兵團。

我們無線電偵查有一個好處，敵人軍里面傳給師里面的電報，他們師里還沒收到，我們卻已收到了。黃維兵團的電報有不同的層次，軍有軍一級的密碼，師有師一級的密碼。黃維兵團的電報是我親自破譯的，他那個電報，99%我們都破譯了，情報掌握得很好。最后我們把黃維兵團殲滅了。

打杜聿明時，敵人有從徐州撤退的跡象，我們須掌握他到底想往哪里逃。當時有兩種情況，一個是向東北方向，另一個是往西南方向。我們收到過的一份電報內容顯示，實際上敵人本身也在矛盾。粟司令判斷敵人應該是往西南方向逃竄，向東北方向逃竄的可能性不大，但我們也要有所準備。11月30號徐州敵軍開始撤退，可是當天無線電靜默。因為他也曉得我們了，估計情報已泄密，所以杜聿明后來到南京開會以后，不發電報了，有重要的事情國民黨派飛機把信投過來。后來我們包圍圈縮小了以后，有兩三次信都投到我們陣地上來了。到12月1號，他要傳達命令，電臺一活動，我們馬上就收到了。

淮海戰役老百姓的支持很重要，老百姓挑著扁擔、推著車支援我們，部隊用的彈藥、糧食不用你管了。我記得王耀武被我們俘虜以后，看到這種情況他說有幾個不了解：我們那里做工作的人坐在機關里面，看看報紙喝喝茶，沒有心思工作，你們那里餓著肚子又這么艱苦，每個人都很勤奮，還夜以繼日地工作，這是什么道理？他不懂什么是民心啊。

我跟著粟裕司令好多年了，有些人稱我是粟裕司令身邊工作的人。我做這個工作也是粟裕司令親自跟我談話讓我做的。

我是上海人，上中學的時候，我參加抗日救亡活動，加入了共產黨。當年，我也聽說過粟司令，以后到蘇中的抗大工作，才跟粟司令見面。后來粟司令調我到司令部當參謀，跟粟司令經常見面，受他的教育、受他的影響很深。粟司令在我的心目中是一個睿智的長者，我非常敬重他。我們現在好些作風都是他帶出來的。

粟司令對人是非常真誠的，平易近人，平等待人，對我們這些小參謀也都非常尊重。當年在司令部，領導干部必須參加支部活動，我當過司令部黨小組的小組長。當時，粟司令對我講：“支部小組有活動，你要通知我。你不通知我，是你的責任，通知我我不到，是我的責任。我要有事會向你請假。”這個話我記得非常牢，他這么一個大干部，對自己要求很嚴，都是以平等的普通黨員身份來參加支部生活，在小組會上從來沒有擺出領導架子。這些我印象很深，對我做人、為人幫助很大。

有天晚上，我在作戰值班室。粟司令的警衛來說：“徐參謀，首長請你去。”我講到這里，有人可能會說，粟司令也說“請”啊，我們現在都是講“叫他來一下”。可粟司令就是這樣尊重部下的。

粟司令對待我們參謀工作很重視，因為我們參謀工作承上啟下。他一再教導我們：“工作要踏踏實實，你不能用首長的名義去壓人家，你也不能以群眾的反映去頂首長，這是做參謀工作必須的修養。對人要有禮貌，平等待人。”他自己就是這樣。在我心里，他就是永恒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