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校長的幽默文字

☉楊聯(lián)陞

《清華校友通訊》追悼梅貽琦校長的專刊，有好幾處提到梅校長為人，謹嚴而有風趣。例如霍寶樹先生說：“月涵先生的個人志趣高尚，嚴峻自持，平日不茍言笑，可是卻極富有幽默感和人情味，有時偶發(fā)一語雋永耐人回味。”這話想必大家都有同感。梅校長的風趣，不但見于言辭，有時也形諸筆墨。舍下的紀念冊里，有些資料。現(xiàn)在抄出來請諸位校友共賞，并致我個人的哀思。

我在哈佛大學任教，留住在麻省康橋，已經(jīng)十幾年了。朋友或前輩先生到舍下來便飯，飯后請在紀念冊上題字，往往聯(lián)句接龍（也叫頂針續(xù)芒），有一位先題四個字，接著下一位就用第四個字或其同音字為始，再題四個字。最末一位所題的第四個字，又要回到起句的第一個字，內(nèi)容可莊可諧。茶余飯后，幽默文字，自然特受歡迎。有兩次有梅校長參加，頗為精彩。

一次在1955年4月11日，聯(lián)句如下：

燒餅很好 梅貽琦

好好好好 張充和（傅漢思夫人）

好餅好菜 金毛云琴（金龍章夫人）

菜好酒佳 傅俞大綵（傅斯年夫人）

佳人才子 楊聯(lián)陞

子曰不可 傅漢思

可以釁鐘 趙元任

鐘鳴即起 金龍章

起頭發(fā)燒 趙楊步偉（趙元任夫人）

那一次梅校長夫人因為外孫子發(fā)燒，沒有能來康橋。于是梅校長在聯(lián)句之后，加上了酸溜溜的跋文一段：

夫發(fā)燒常事也，但發(fā)燒至一零四度，而發(fā)生于三歲半之小孩，斯可謂嚴重矣。雖有好燒餅之引誘，奈何棄而去之。故子曰不可，況他人乎？此梅太太（梅貽琦的太太）之所以不能來也，此燒餅之所以剩了許多也，是為記。

另一次是在1957年4月12日，因為席上客人不多，特出難題。先接一次龍，第四個字要用下面一個人的姓，接的字只要同音：

踏雪尋梅 衛(wèi)挺生

煤球大王 梅貽琦

忘繳學費 王守競

匪獨白楊 王太太（娘家姓費）

佯為自衛(wèi) 楊聯(lián)陞

又接一次，只用同音字，不帶姓：

陰陽怪氣 費

豈有此理 王

里應(yīng)外合 琦

和氣生財 挺寫費句

才貌雙全 繆（女主人）

拳師發(fā)癮 楊寫梅句

最后一句，因為要回到起句陰字，要找一個同音字（不限四聲），很不容易。梅校長提出“拳師發(fā)癮”，大家叫好。這與上面的“煤球大王”都可以說是想入非非，前輩先生的捷才與風趣，真令人追懷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