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原初 外三章

高本宣

我們從故鄉出發，浪跡天涯，過生活，懂秩序。

塵歸塵，土歸土。我們終將回歸生命的原初。回歸老屋，回歸虛無。

在偉大的虛無的日子里，我要從身體里長出草藥，把軟肋變成石頭，把忍耐變成孤獨，并深陷其中。我要奔赴故鄉，用濃濃墨香撫慰歲月深處走失的鄉愁……

我的原初，在圣境之下。我的原初，擁有神性的品質。

回歸原初，就是回歸故土。

懺悔錄

異鄉。江湖險惡。

不規則的秩序，讓我更早地看見了太陽升起時的閃耀，看見了白晝燃燒后的灰燼。

此刻，故鄉呢？故鄉處在多雨的季節。

為了陰沉的烏云籠罩的故鄉，能迎來滿天彩霞，普照眾生。我要動用身體里僅存的幾根骨頭，動用受難的血液，動用愛情和毒藥，動用鄉愁的鞭子，動用巨大的十字架，動用誦經的合唱隊，動用神性的光照。

在石頭壘起的祭壇上。

為故鄉，懺悔。

為故鄉，祈禱。

為故鄉，高高擎起天堂寧靜的藍。

紅土溪

干凈的水。

低處的光陰。

紅土溪，在佛心觀照之下。

眾神合頌，賜一些人愛情，賜另一些人毒藥，而賜給我的，只有慈悲。我必須伸出雙手托住，必須用干凈的水浣洗所有的漢字，給草木、莊稼奉上干凈的詩歌和靈魂。

泥土之上，一株株莊稼，長成祈禱的姿勢。溪水之外，我內心的馬匹在尖叫，在奔跑。

汨汨溪流，了無牽掛。

村莊和羊群，怡然清凈。

端午帖

幾匹宗教中的艾草，在五月的前面走著，撩人的香氣舒展開來，遼闊了心中不滅的鄉愁。

煙雨，或是紅塵，在楚國的街道流淌。我跟在《楚辭》后面，常常與方言包裹的粽子撞個滿懷，辟邪的鬼躲在傳統中偷笑。

祭旗下，調皮的書童用一味中藥溫酒，我約清風明月，約屈原，約湘夫人一同舉杯，一醉方休之后，替我們哭出聲的，是汨羅江邊的菖蒲和艾葉。

暮色中，多少亡靈循著鐘聲折返。我仿佛看見，那個潔身自好的男人用幾根閃亮的肋骨，把江山社稷舉過頭頂，與日月齊光，與天地共枯榮。

在五月，聽不到汨羅江的流水聲，我把祭祀的詩歌揉成魚餌，扔進江里，誘一個靈魂上鉤。

江水，因為平靜，澄清了一個詩人與另一個詩人傲骨的底色。

至于江中的魚，這些游動的思想，用一絲微薄的呼吸，就能咬住詩歌的疼痛。

咬住整條江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