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英雄的背后

鄭永春，博士，中國科學院國家天文臺研究員，中國科普作家協會副理事長，青年科學家社會責任聯盟副理事長。

2015年3月，宇航員斯科特·凱利飛往太空，在國際空間站生活了近1年。2016年3月1日，他返回地球，成為單次逗留太空時間最長的美國人。

凱利是一位資深宇航員，他在太空生活1年的主要目的，是為未來20年內能將宇航員送到火星而進行一次重要實驗。凱利既是這次實驗的操作者，也是科學家的主要研究對象，就像登陸火星實驗的一只小白鼠。

宇航員是如何練成的？太空生活真的像書上寫的那么有趣嗎？作為一名宇航員，他們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一本書激發的太空夢

在我們的印象里，宇航員都是乖孩子，但事實上并非如此。凱利在上小學和中學的時候，學習成績很不好。老師教的內容，他絲毫不感興趣，上課總是開小差，很長時間都難以集中精力。在上大學之前，他一直都找不到人生的方向，所以大學入學考試也考得很差。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一家商店的展架上發現了一本書——《太空英雄》，一下子就著迷了。正是這本書，改變了他此后的人生。這本書描述的是一些年輕人冒險征服太空的場景，寫得非常真實。即使在凱利真正成為宇航員之后，他仍然認為那些場景描述得無比真實。那些身臨其境般的生動場景，激發了凱利內心追求夢想的沖動，他立志要成為駕駛航天飛機的宇航員。

凱利在中小學階段一直沒有好好上學，大學里有些課程很難，他實在無法學會。為了實現駕駛航天飛機的夢想，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每天必須在座位上坐夠足夠的時間，一遍又一遍地做題，最終實現了從“差生”到“學霸”的逆襲。

從凱利的例子我們可以看到，一本好書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一生。所以，我們每個人，科學家也好，工程師也好，作為一位公眾人物也好，都要有這樣的社會責任感：要盡可能多地奉獻社會，做一些公益的事，用自己的言行影響周圍的人。或許，通過你的一次公益演講，或一本科普書，就會有一些人的人生軌跡因此而改變。也正因如此，凱利在回到地球后，寫下了自己在太空中長達1年的生活經歷，目的就是影響更多的人。雖然他并無寫作經驗，但仍然希望通過自己的親身經歷，鼓舞跟他一樣心懷夢想的孩子。

太空生活揭秘

美國和俄羅斯作為世界上航天技術最先進的兩個國家，但兩國的發展道路和制度差異很大。以宇航員的補貼制度為例，俄羅斯宇航員在國際空間站飛行的每一天都會得到獎金，但他們的基本工資比美國宇航員低得多，這也使得俄羅斯宇航員對空間站上的一切問題，都回答“很好”“沒問題”，不然就可能會被扣工資。而美國宇航員在空間站上每天工作只能拿到5美元的津貼，但他們的基本工資要高得多。

國際空間站是人類在太空中最大的基礎設施，也是人類合作精神的重要象征。國際空間站雖然由16個國家合作建設，分為很多個艙段，但最重要的還是美國和俄羅斯兩家。美國宇航員和俄羅斯宇航員事實上生活在不同的區域，工作和生活都分得清清楚楚，通過各種協議確定雙方的合作界面。如果宇航員之間要相互幫忙，兩國宇航局必須進行談判，等價交換。但即便如此，兩國宇航員之間仍然可以有私下的友誼，他們每周五晚上都會進行聚會，當宇航員離開或新的宇航員到來，或遇到宇航員過生日，就會安排一次有儀式感的祝福和聚餐。當飛船返回地球還有剩余空間的時候，他們有時會把自己一方多余的垃圾偷偷塞進去，這種行為當然沒有協議約束，卻行之有效。美國宇航員在空間站上的工作日程表排得滿滿當當的，而俄羅斯宇航員的時間卻很寬裕，但即使閑著，也不能相互幫忙。這種差異也反映了俄羅斯航天投入受限的窘境。

大家都很想知道宇航員在太空中吃什么。現在一些太空食品已經出現在了超市的貨架上，滿足了普通人獵奇的需求。很多人仍然認為，宇航員吃的東西都是像牙膏一樣的膏體或壓縮餅干。但事實上，宇航員的食物比我們想象的要豐富得多，有脫水雞蛋、餅干，甚至每天早上還能喝加了奶油和糖的脫水咖啡。當新的宇航員到來時，還有機會分享到他帶來的地方特產，如知名品牌冰淇淋、哈薩克斯坦的奶制品等。由于每份食物都是小分量的獨立包裝，所以每頓飯都可以吃到不同的食物。而且，宇航員的食譜并不是設定好的，他可以自主決定今天吃什么。除了新鮮蔬菜和水果十分短缺之外，其他與地球上并沒有太大不同。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凱利在國際空間站上的一個重要工作就是栽培作物，為今后的太空生活提供新鮮蔬菜和水果。

具有犧牲精神的勇士

很多人都知道，培養一位飛行員非常不容易，培養一位戰斗機飛行員更不容易，而培養一位在航母上執行任務的戰斗機飛行員，更是難上加難。在航母上起降飛機，被形象地比喻為刀尖上的舞蹈，而凱利是從航母上的戰斗機飛行員中選拔出來的宇航員。所以，培養一位宇航員的難度可想而知。

凱利從一位海軍學院的學員起步，在海軍訓練時，一個房間住著20個人，床鋪都分為上中下3層，使他練就了在狹窄空間的生活和工作能力。這種能力對他后來在太空中狹窄空間的工作大有裨益。

凱利求學的階段正好是載人航天事業大發展的時期。那時，美國宇航局開辦了一個國際宇航員培訓班，學員來自日本、歐洲、加拿大等國家和地區。有意思的是，這些他曾經的同班同學，許多人后來都成為了他的宇航員同事，這為他們在太空中開展合作減少了很多溝通成本。

宇航員是具有犧牲精神的勇士。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代表整個人類出征太空，然后獲得在太空生活和工作的經驗，這些經驗最終也將為人類在太空中更好地拓展我們的生存空間奠定基礎。凱利是單次太空中生活時間最長的美國人，在國際空間站上生活的1年中，他每周都要進行各種生理和心理指標測試，目的是研究飛往火星的漫長旅途對人體的影響。幸運的是，他的雙胞胎哥哥也是一位宇航員，他們兩人的基因有很大程度的相似性，甚至脾氣性格也非常相近。通過他們之間的差異對比，我們就可以明白太空生活到底會對人類造成什么樣的影響。

想想凱利在太空生活時面臨的困境和作出的犧牲，我們就會對這些太空勇士有更清晰的印象。在前往國際空間站之前，凱利被診斷患有前列腺癌，在手術之后，他再次出征太空，本身就會有風險。幾次太空飛行，他都感覺到眼球在充血，這明顯傷害了他的視力。他甚至能感覺到，高能量的宇宙射線在穿透他的身體。還有，國際空間站上的二氧化碳吸收裝置的效果并不穩定，當有人鍛煉身體時，或當宇航員人數太多時，空氣中的二氧化碳濃度就會超標，他們的心情、工作效率、身體狀況都會受到影響，對身體造成傷害。

作為一名宇航員，尤其難以忍受的是遠離家人、獨自一人生活的孤獨和無助。他錯過了與兩個女兒、女友、父母、祖母一起共處的很多重要時刻。當他在太空飛行時，有的親人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他跟女友由于不能長期在一起，造成感情的生疏。他雙胞胎哥哥的妻子，也就是作為國會議員的嫂子遭受槍擊，但他身在太空，無能為力。

在失重且輻射強烈的環境中生活這么長的時間，凱利的骨骼可能會變得很脆弱，動作技能和視力也會受損。通過與他的雙胞胎哥哥、同時也是宇航員的馬克·凱利進行比較，科學家們將更清楚地了解了太空生活對身體和心理健康的影響。凱利的經歷，讓我們看到了宇航員的生活細節和豐富的內心感受。這不僅滿足了很多普通人的好奇心，甚至對專業人士也有參考價值，同時也為我們在空間站開展國際合作提供了很多啟示。從2003年楊利偉成功飛天以來，中國載人航天工程進展順利。目前，中國空間站建設正在抓緊進行，預計在2022年左右，中國人將建成自己的空間站。屆時，中國空間站有可能成為太空中唯一的空間站，迎接世界各國宇航員的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