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懷念

文勇

位于山東省臨沂市費縣境內(nèi)的大青山，是蒙山主峰東麓最高峰。抗戰(zhàn)時期，這一帶是黨政軍機關駐地。1941年，我的外公王行干，為掩護機關突圍，長眠在了這里。在紀念全民族抗戰(zhàn)爆發(fā)81周年之際，我拜訪了抗大一分校校史研究會會長喬志學，聽他講述了77年前外公的英勇壯舉。

喬老雖已91歲高齡，但精神矍鑠。能看到北京唯一健在的抗大學員，我感到十分幸運和親切。我向喬老簡要說明了來意：小時候，聽母親說外公在抗戰(zhàn)中犧牲了，但具體情況卻無從知曉。為了繼承外公的遺愿，母親先后送三哥和我參軍。后來，大哥曾多次到外公的老家尋訪，但一直沒有得到確切的結(jié)果。今年，我終于在喬老參與編著的書中找到了外公犧牲的準確信息，外公原是抗大一分校二大隊學員，1941年11月在大青山突圍中犧牲。對外公的下落，全家三代人已追尋了半個多世紀。如果不是這本書的見證，還不知要尋找多少年。我們?nèi)f分感謝喬老和老前輩們的貢獻。

喬老又問起我的情況，得知我曾是“抗大學員”（就讀的石家莊陸軍學院前身是抗大二分校），2012年從武警部隊退役時，喬老非常高興。他戴上老花眼鏡，翻看著抗大一分校大事記，回憶起了外公掩護部隊突圍的具體戰(zhàn)況：1941年11月，日寇調(diào)集5.3萬名日偽軍，對沂蒙革命根據(jù)地進行了“鐵壁合圍”，妄圖消滅我主力部隊和領導機關。當時，山東分局、省戰(zhàn)工會、八路軍第115師師部，都在馬牧池一帶駐扎。28日，原在東蒙山活動的二大隊，奉命返回駐地胡家莊一帶。

30日拂曉，敵人突然對駐地展開合圍。抗大一分校校長周純?nèi)郎蕚渲笓]緊急突圍時，山東分局、省戰(zhàn)工會、第115師機關的人馬，向?qū)W校駐地涌來。隨后，抗大一分校校部參謀報告：115師首長指示，三個單位的突圍，全部由周校長指揮。當時，陷入敵人包圍圈的有6000多人，全部困在了大青山下東側(cè)的大山凹里，大部分還是非戰(zhàn)斗人員。抗大一分校只有軍事隊有輕武器，但數(shù)量少性能差，彈藥也不多。其他學員每人只有兩枚手榴彈，要阻擊敵一個混成旅的圍攻，困難可想而知。這時，四面八方槍炮聲越來越近，敵人一旦包圍過來，山凹的人馬，將有被聚殲的危險。

周純?nèi)治隽饲闆r后，果斷地命令：立即向西蒙山方向突圍；第五、第二大隊在梧桐溝南側(cè)撕開一個突破口，掩護部隊突圍。當部隊在順梧桐溝突圍時，敵人用迫擊炮來回轟炸，南北兩側(cè)山頭機槍也猛烈射擊。在敵炮擊和掃射中，突圍的人群中不斷有人倒下。

就在這危急時刻，二大隊二中隊隊長邱則民，奉命指揮你的外公，還有馬洪全、吳法中等40多名干部，邊向敵人射擊，邊撤向大山頂陣地，引開敵人火力，掩護部隊突圍。敵人認為山上有八路軍主力，于是加強了進攻。戰(zhàn)斗打得十分殘酷，從拂曉一直打到黃昏，才艱難地拖住了敵人，保證了大部隊快速地突圍。

敵人惱羞成怒，邊射擊邊向山上猛沖。大山頂?shù)貏蓦U要，易守難攻，為了節(jié)省彈藥，學員們利用地形地物，要等敵人靠近了才開幾槍。子彈打完了，就用石頭砸，石頭用完了，敵人又開始往上沖。等敵人沖上陣地后，就用槍柄、石頭、刺刀同敵人搏斗，但終因寡不敵眾，全部壯烈犧牲……

第二天，打掃戰(zhàn)場的人員看到，大青山腳下到處都是尸體。梧桐溝底散落著衣服、檔案資料、干糧袋，還有被炸飛的殘肢。在大山頂陣地上，勇士們有的身首異處，有的遺體被打成蜂窩，面目爛糊的已無法辨認。有的后背插著刺刀，下面還壓著打死的敵人。

大青山突圍戰(zhàn)中，抗大一分校犧牲了500多人。山東分局領導黎玉沉痛地指出：“大青山突圍戰(zhàn)，是山東抗戰(zhàn)史上一次空前壯烈的戰(zhàn)斗，抗大一分校立下了獨特意義的戰(zhàn)功。”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想起那些犧牲的好戰(zhàn)友，我心里就會很難過。你的外公王行干作為“抗大”培養(yǎng)的優(yōu)秀干部，英年早逝，真是可惜呀！”聽著喬老的嘆惜聲，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心里久久不能平靜。雖然外公犧牲已有77年了，但歲月的流逝，時代的變遷，難以抹去我們對他的敬念。臨別時，喬老送我一些史料后，揮筆為外公題詞，并與我合影留念。喬老的熱情和關愛，讓我十分感動。

“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歷史告訴我們，和平是需要爭取的，和平是需要維護的。只有人人都珍愛和平、維護和平，只有人人都記取戰(zhàn)爭的慘痛教訓，和平才是有希望的。”迎著午后明媚的陽光，當我走出喬老的家時，耳畔仿佛響起習主席語重心長的忠告。戰(zhàn)場硝煙已經(jīng)散去，但歷史傳承需要延續(xù)。外公和戰(zhàn)友們的英勇奮戰(zhàn)和卓越功勛，將永遠銘刻在我們的心中。

我的外公雖然沒看到新中國成立，但他就像一顆永不隕落的星辰，高懸在夜空中，閃耀著恒久的光芒，激勵著我傳承紅色基因，賡續(xù)紅色血脈，永葆軍人本色，在新時代的征程中，為沂蒙革命老區(qū)繁榮富裕，為實現(xiàn)偉大復興的強國夢強軍夢，作出新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