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未都
將各色釉、各類彩集于一身,為乾隆朝獨創。做出這么矯情的事情,一定是豐衣足食之后。官窯瓷器燒造,清康熙恢復,雍正朝發揚光大,至乾隆朝達到頂峰。頂峰一定要有旗幟飄揚,瓷母就是這面飄揚的旗幟。
瓷母叫法通俗,即各色釉、各類彩之母。仔細一想,此叫法道理不通,分明是其兒,不是其母。但叫瓷兒,又失之滑稽,故叫瓷母,按中華民族傳統美德也有尊老之意。
瓷母的燒造想必暗合宮廷旨意,皇帝憑空想見此器模樣也是道難題。景德鎮窯工們深知自己的能力,亦愿討得宮廷青睞,反復試燒,在前人技巧的基礎上,玉成此器。高低溫釉彩十數種,清晰而不亂,相互就合,分不出高低貴賤,如同人工花壇,堆砌出的美麗依然是美麗。
但這類瓷母不宜提倡,各門類釉彩優缺點淹沒其中,好不顯好,壞不顯壞。這是藝術之大忌,藝術無須搞平衡,藝術強調個性。
清乾隆一朝以其得天獨厚的條件,把瓷器做得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但它沒能攀上美學的峰巔。堆砌的藝術就像一臺內容豐富的文藝晚會,全是重點,卻沒了重心。形式再花哨,到頭來也是曲終人散,兩目茫茫。
乾隆瓷母就是個清代瓷器的晚會,也是個證物,證明兩百多年前乾隆盛世的風范與心態。這個風范是清乾隆鼎盛期的華麗奢侈,無所不用其極,以文化的強勢忽略美學的含蓄,注重表而不注重里。這個心態是炫耀,以我朝之力達到古人未曾有過的高度,展現天朝大國海納百川的胸懷,但忽視了被接納者的內心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