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明時分,黛青的遠山,肅然而立,窺探塵世。這時有晨風從我居住的村莊吹過,風扭彎了原本沖天而上的炊煙,輕而易舉絲毫不費力氣。
這是一個普通的黎明,和所有的黎明一樣,時間依舊在翻山越嶺涉水而過,不留任何讓人生疑的蛛絲馬跡。我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也如往日一般,依舊該干什么就干什么,似乎黎明的來臨再自然不過。
風仍然在吹,沒有雷聲炸響人間,也沒有閃電撕裂長空。一幢幢高低錯落的房屋被風輕輕撫摸,發出幾乎難以聽到的聲音。風熟悉村莊里的每戶人家,每個人,以及每條進入村莊的路。樹頂被風掀起綠色的波浪,風穿過村口的土路,一溜煙奔跑。
風還從成群的土雞身上掠過,它們在墻根、糞堆、草叢啄草啄蟲。這些雞產下的蛋,拿去集市賣了,買回油鹽和日用品,供養農家的生活。公雞是村莊里一群高貴的紳士,昂著頭,向天而歌。中年后我感覺,娘養的那只公雞,與我性格似乎有點相似。我也昂著頭,不靠近任何一個圈子。
風掠過村外的莊稼地,掠過那些佝僂著腰、躬身在大地上勞作的鄉親。泥土里有祖先的骨血汗水,我們靠泥土長成的糧食繁衍生息。每一粒糧食,都經歷了風霜雪雨,所以麥面才白得晃眼,玉米才那么金光燦燦,高粱才那么鮮紅如血,大豆才那么憨厚滾圓。
風從村莊掠過,不帶走屬于村莊的安詳與和諧。風沿時光隧道輕輕從村莊吹過,吹得人面容粗糙,臉上總有洗不完的細沙和黃土,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便與這片土地染成一色,融為一體,成為鮮明的鄉村胎記和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