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小確幸

◎ 邵慧俐 浙江省杭州市余杭高級中學

俗話說“春天的臉，孩兒的面”，說變就變。

這春日的天氣幾多變化，仿佛在坐過山車，令人防不勝防。

咳……咳……咳……

辦公室里有好幾個人感冒了，有的人吃了藥幾天就好了，有的人一直咳嗽不停，咳成了支氣管炎、咽喉炎，吃藥、打點滴，一個月甚至兩個月后才好，更有的人咳成了肺炎，不得不住院治療。

不幸，年輕的我也中招了，獨自躺在病床上，頭疼，嗓子痛，發燒，渾身沒勁，人很難受，身子一陣冷一陣熱……

胡思亂想：都在說現在的感冒咳嗽不太容易好，拖的時間久，這也許與霧霾大有關系？

這個時候，獨自一人在異地他鄉生活的我，多么渴望有人來關心我，干痛的嗓子急需水的滋潤，但沒力氣，我起不了床……唉！這個時候，我想到了在父母身邊的日子，有父母無微不至的關愛，多幸福啊！

而三年前的我，剛大學畢業，年輕氣盛，偏要告別父母，走出大山到城里闖一闖。我來到了這個小城，來到這一所學校，成為一名教師，工作上有同事熱情的幫助，課堂上有孩子們的歡聲笑語相伴，我沉浸在初為人師的幸福中！

白駒過隙，在這個小城生活，匆匆三年，歡樂祥和……只是，這一次，在這個春天，我竟然生了這一場重病，重得需要住院。

此時，家鄉山坡上的黃色迎春花應該綻放了吧？迎春花夾雜在剛發芽的嫩草間，黃的綠的，漫山遍野，多么亮麗的一道風景啊！

想著這一切，我抬眼從醫院病房望向窗外，這一望卻吸引了我的眼球，人也清醒了許多：原來外面的天空還算是藍的，天上還有一些云在飄動，不斷地幻化成各種形狀，組成一幅幅美麗的畫。或似花或似山，或清晰或朦朧，或像棉絮或像羽毛，或聚或散……

此刻，我仿佛看見莊子的大鵬在展翅飛翔，我仿佛看見徐悲鴻的駿馬在奔騰長嘯，我仿佛看見吳承恩筆下的孫行者正翻著筋斗躍上云端笑傲四方……躺在病床上的我羨慕著那些自由馳騁的身姿。

“我是一片云，自在又瀟灑，身隨魂夢飛，它來去無牽掛……”

一會兒，云擋住了一些陽光，看去像是陽光在云朵上鑲了一道金邊，煞是好看。天上的云仿佛充滿著詩意……云啊云，有誰能讀懂你的內涵呢？

王之渙在你身上讀到蒼茫，他——在《涼州詞》中誦出“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李白在你身上讀到孤獨，他——獨坐敬亭山自語“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賈島在你身上讀到惆悵，他——尋隱者不遇苦吟“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徐志摩在你身上讀到愛情，他——偶然低唱“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躺在病床上的我，又從天上飄忽的云中讀到了什么呢？

我不由得想起史鐵生在《病隙碎筆》中的一段話：

生病也是生活體驗之一種，甚或算得一項別開生面的游歷。這游歷當然是有風險，但去大河上漂流就安全嗎？不同的是，漂流可以事先做些準備，生病通常猝不及防；漂流是自覺的勇猛，生病是被迫的抵抗；漂流，成敗都有一份光榮，生病卻始終不便夸耀。不過，但凡游歷總有酬報：異地他鄉增長見識，名山大川陶冶性情，激流險阻錘煉意志，生病的經驗是一步步懂得滿足。發燒了，才知道不發燒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體會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詳。剛坐上輪椅時，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豈非把人的特點搞丟了？便覺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褥瘡，一連數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著，才看見端坐的日子其實多么晴朗。后來又患尿毒癥，經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懷戀起往日時光。終于醒悟：其實每時每刻我們都是幸運的，因為任何災難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個“更”字。

同樣，這場病，讓我能停下匆匆的腳步，看一看周圍的風景，想一想自己的人生。猶如山泉因被大石阻擋需要暫歇，繞過大石才能繼續往前流入大河；猶如燕子高飛前，需要先向下滑落一段，然后再奮力向上，才能劃出優美的弧線飛行。我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來：原來天空竟是這樣美麗多姿！

三年來，我一直忙忙碌碌，在為生活打拼著，要不是這場病，我會如此靜心看天上的云么？我會擁有這流淌在生活中的稍縱即逝的美好瞬間么？

看著云卷云舒，我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小確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