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戀

文王二麻子圖白 蝶

小王子說：青春懵懂，大概就是行動帶著純真的沖動吧。或許不那么理性，甚至帶一點霸道蠻橫，可那種純真不正如愛人眼睛里的星河嗎？

高三伊始，正當我埋頭忙于用試卷鋪就尚未清晰的未來時，老秦罕見地露出羞澀的表情，告訴我，他找到心上人了。

老秦屬于務實派，趁著午休的空當，捧著一大盒巧克力走到姑娘桌前，要求人家做他女朋友。姑娘紅著臉，張口拒絕了。我們都覺得老秦腦子“瓦特”了，也不看看日歷，新年都過了，教室掛的全是諸如“生時何必久睡，死后自會長眠”的橫幅。

姑娘是樓下文科班的，瘦瘦弱弱的，唯獨眼睛特別出彩，里面藏著星河似的。不愛笑，也不怎么說話。老秦說自從他在餛飩攤見到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她，從此七魄丟了三魄。我說，你拉倒吧，頂多單相思，有本事你給我發展成早戀。

老秦在追姑娘上面特別像流氓。他爸媽做生意常年不顧家，伙食自理，小金庫攢得滿當當的，于是老秦變著花樣給姑娘買早餐。姑娘并不領情，頭兩回明面拒絕。老秦也犟得很，開始趁她不在塞進課桌里。我原先與這位姑娘不過點頭之交，如今我倆關系可好了。每天早上晨讀前我都要下樓接見姑娘，親手取回老秦的愛心早餐，填飽自己的肚子。

老秦不死心，他把追求人家姑娘當成了一項事業。不過，看見他的年級名次依舊懶洋洋躺在我上面，我妥妥放棄感化老秦的念頭。

上天還真照顧撞南墻的傻子。姑娘二模考得不好，哭得像只小白兔。我不知道老秦是怎樣發揮他那張天生能說會道的大嘴巴說服姑娘同意他輔導她數學的。反正一個答應接受愛心早餐，另一個輔導數學。于是每天回家先打球再寫作業的老秦一下忙碌起來，偶爾食堂碰見，不是他幫著姑娘打飯，就是他嘴里塞著飯給姑娘講題。

早戀這種事一旦出現苗頭，除了當事人的好友，老師往往是第一個察覺的。我一直以為班主任任由老秦這個二愣子鬧出這么大動靜，不過是礙著他的成績，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結果高三動員大會那天，姑娘的母親找到校長，說她家姑娘早戀。校長高度重視，于是老秦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揪著耳朵拎到姑娘母親面前。談話進行了約莫半個小時，姑娘跟著母親走了，老秦歸到隊伍中，就像啥事都沒發生過。

高考后老秦去了武漢，巧的是姑娘和他一個學校。散伙飯那天，老秦喝多了，于是開始自夸他當年的數學有多牛，硬是把一個不及格的姑娘在短短一百多天拉上了及格線。大家都笑他吹牛。

其實，那個文科班的女孩子，她媽媽原來在校門口賣餛飩，爸爸是卡車司機。有一天她爸中風了，媽媽也就收了餛飩攤照顧她爸。平日小姑娘早餐就吃媽媽賣的餛飩，這樣一來，每天早上只能餓著肚子上學。老秦知道了這事就想幫她。他覺得送早餐像是可憐她，怕傷著小姑娘的自尊，就找了一個蹩腳的借口。

老秦抵死不承認他敏感又柔軟的善良，他愛死了這種委婉又直接的表達情感的方式，像演一場莎士比亞戲劇，華麗夸張又羅曼蒂克。我問老秦：你這樣撩完就跑，對姑娘負責嗎？老秦像是第一次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皺眉思考好久，最后用輕快的語氣回答：大不了在一起吧。我覺得和她一起吃餛飩特別開心，有這點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