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果林的米粒之新房子和舊房子

周月明

“什么時候，我們才可以不被煩惱騷擾？”

天剛蒙蒙亮，滿腹心事的米粒就跑來找矮榕樹了。當她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心愿時，感覺隨風落下的樹葉就像在笑話自己，而那長時間鳴叫的蟬，更是令人尷尬。

“我不管啦—”米粒沉吟片刻，大吼起來，“爸爸媽媽，快回家吧，我想你們了！我—不喜歡一個人！”

感覺全身都很輕松的米粒像野馬般沖進教室，馬上又停住了。

今天的教室和往常很不一樣。

除了熟悉的桌椅板凳如老朋友那樣等待著自己，還出現了幾個西裝革履的陌生人，容光煥發地揮舞手臂，看起來很激動的樣子。講臺側面，則第一次聚集了全體老師和樂校長，他們都異常嚴肅地靜靜傾聽著。

“老師好！校長好！”

“米粒，今天來得可真早啊，有沒有吃到蟲子啊？！”樂校長總是那么風趣，解凍般綻放出溫暖的笑容，輕輕將頭扭向那群陌生人，“咱們先回辦公室，不要影響孩子們上課！”

“初升的太陽真幸福！”大家紛紛往外走，其中一個叔叔突然扭頭沖著米粒問，“如果學校大變樣，你們會不會超級開心啊？”

“啊—”米粒愣住了。

“咱們學校要拆了！咱們學校要拆了！”虎子像個小鋼炮，一進門就發射起來，“剛才聽見門衛爺爺讓白菜在院子里抓緊時間多玩玩，說這學期完了就要動工！”

“怪不得！”米粒恍然大悟，“教室里站滿了人，校長和老師都在！”

“你喜歡新學校嗎？”虎子的眼睛閃爍著光，滿滿的憧憬，“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好希望馬上可以看到！咱們學校的房子又矮又舊，院子也是泥巴地，像個被遺忘的野孩子，早該重建了！”

“我不知道—”米粒陷入了沉思，“感覺—感覺—房子就是房子，房子再好，也要住在里面的人開心才行！以前，我一個哥哥的學校超級漂亮，但他覺得就像一間大牢房，天天都憋屈。”

“居然有住漂亮房子不開心的！”虎子搖搖頭，“反正我喜歡！”

“嗯—你是對的！”米粒將頭枕在了課桌上，閉上了眼睛。她很迷惑，不清楚自己此刻為什么會有失落感，一陣難以名狀的孤獨涌上心頭，“或許，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新房子！”

班上的同學陸陸續續到了，而學校要重建的消息也充斥在每個角落，大伙兒都忍不住去猜去想去勾畫，嘰嘰喳喳的，像一群小麻雀。

“我們會有更多的學生和老師，也有更多更好的設備和教學資源！”語文課上，嘟嘟老師架不住孩子們的追問，簡單地描述著未來的變化，“改建后的學校很美哦，增加了面積，起碼比現在大五倍。”

“好酷啊！”凱鑫歌搖頭晃腦地說，“以后捉迷藏，可沒有那么容易被逮住了！還有開運動會，也不用取消接力賽項目了！出門報校名，也不會被笑話是芝麻粒小學了！”

“那校長還是樂奶奶嗎？”果心突然發問，“我只想知道，她的秋千還會在門上蕩漾嗎？教室還能涂鴉嗎？我們還能不能爬到樹上、墻上去玩……”

“這個嘛—爬墻爬樹肯定不行了，安全很重要！至于涂鴉，還有校長的秋千，我也不知道，”嘟嘟老師咬了咬嘴唇，“只是—現在—我們將要在這學期以后暫時轉移到力行中學去借讀，等新校園修好了才能返回。”

“什么時候修好呢？”田裴第一個關注到這個重要話題。

“兩年吧！”

“那我們不是都小學畢業了嗎？”孩子們說，“我們都不能在新校園上課，還瞎高興什么！”

教室里安靜下來，靜得每個人的呼吸都能聽見。

“我不要！”虎子騰地一下站起來，“我要去找樂校長，求她想想辦法，別把我們趕出去！我不想要新房子了！我就要留在這里直到畢業！”

“對，對，對！”孩子們嚷著從椅子上蹦起來，“走，一起去找樂校長！我們不要新學校了！”

趁著大伙兒抱怨著去校長辦公室的時候，米粒獨自來到了矮榕樹旁。

果然有信等著。

打開一看，上面畫著古典的木頭紅門，左右兩扇分別寫著：

待富足者，不難有敬而難交心。

待缺憾者，不難有情而難遠謀。

“太高深了！不懂！”米粒嘆了一口氣，決定去找果心、虎子和凱鑫歌商量，找出這個謎底來。

涌入校長辦公室的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迫不及待地表達意見。

“都說累了吧？”等連珠炮都轟炸完畢，樂奶奶笑瞇瞇地拿出長得像小胖子的巧克力，一個一個地分發，“你們吃著，我來捋一捋！”

“謝謝樂奶奶！”

“和你們一樣，我也不想拆掉咱們學校，它還好好的，才一百多歲，為什么要拆呢？再說了，我的秋千在這里，我的畫架在這里，我的寶貝們在這里……我每天都挺習慣的，憑什么要去管以后要在這里的人會不會覺得教室太小、操場太窄、花園太暗、老師太少、教學太弱……別人的期待和我有什么關系呢？”樂奶奶一口氣說了好多，“我就舒舒服服地待著，什么都不準變；等我退休了，就回家再舒舒服服地可著勁地玩，你們說好不好啊？”

“啊—”本來還高高興興吃巧克力的孩子們突然覺得輕易發不出聲來，真的，該如何回答這個最后的提問呢？他們都專心思考起來。

房間里除了吧嗒聲，還是吧嗒聲。

“本來啊—”樂奶奶好像并不在意答案，繼續往下說，“我一直認為，好學校不只是房子好，必須先有好老師，再有好學生，才能有真正的好學校。但是呢，如果可以先有好房子，由此吸引更多的好老師，就能更快地培養出更多的好學生，那好學校不是更容易被認可嗎？所以，我又開始喜歡上好房子，你們可別笑話我！所以，如果哥哥姐姐們愿意忍受一些不適應，讓以后的弟弟妹妹們能擁有更好的校園，那—”

“樂奶奶，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愿意！”虎子的臉紅紅的，速度比誰都快，“學校是我家，它變成新學校，就是我的家變成了新家！我驕傲！”

“我也愿意！”果心站到了虎子一邊，“咱們不管去哪里上課，只要您和老師愛咱們，學校就永遠是最好的學校！”

…………

“哈哈哈，你們都是最好的學生！”

樂奶奶的笑聲最為響亮，輕輕柔柔地飛進孩子們的心中。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嘟嘟老師長舒了一口氣，滿眼的佩服和敬重。

“我也明白了！”米粒在默默聽完大家最后的討論結果時，突然明白了矮榕樹回信上的意義。

她決定，今天晚上立即展開計劃，一分鐘也不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