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虛卜辭後編》甲屜初校

楊 楊

(故宮博物院)

近年來，以《甲骨文合集三編》、《山東博物館珍藏甲骨文的整理與研究》、《故宮博物院藏殷墟甲骨文整理與研究》等項目爲代表的甲骨文整理與研究，帶動了甲骨學與殷商史研究的熱潮。在這股熱潮的影響下，諸多此前不易見到的甲骨著録書、拓本、摹本、學者手稿也在國內外藝術品市場涌現出來。例如2016年1月23日，北京海王村拍賣有限責任公司拍出了曾毅公手稿本1函2冊《殷虛卜辭後編考釋》。這本手稿拍出後，劉波先生惠澤學林，很快予以出版。2016年8月，由李學勤先生作序、范曾先生題寫書名的曾毅公手稿本《殷虛卜辭後編考釋》付梓出版。這部手稿的重現，爲我們整理明義士舊藏甲骨提供了寶貴材料。

一

明義士，字子宜，原名詹姆斯·梅隆·孟席斯(JamesMellonMenzies)，(1)Menzies在蘇格蘭蓋爾語中讀作Mingis，故此明義士將自己姓氏的讀音和中國明王朝的稱呼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既藴藏著對故鄉的向往，也包含了對中國歷史文化的敬慕。1885年2月23日生於加拿大安大略省克林頓鎮(ClintonOntario)。祖籍蘇格蘭，其祖父移居加拿大。1907年，獲多倫多大學(UniversityofToronto)應用科技學院(SchoolofPracticalScience)土木工程專業學士學位。在校期間，擔任多倫多大學基督教青年會理事兼秘書、應用科技學院基督教青年會主席等職務。1910年從多倫多大學諾克斯神學院(KnoxCollege)畢業後，根據加拿大長老會(PresbyterianChurchinCanada)海外傳教協會的統一安排，被派往加拿大長老會豫北差會武安(今屬河北)傳教總站。翌年，與安妮·貝爾·塞德維克(AnnieBelleSedgwick)在開封喜結良緣，先後育有二子二女。1914年，調往彰德(今安陽市)傳教總站，擔任教會學校(賢英中學(2)1915年，“賢英中學”改稱爲“斌英高初兩級小學校”，學制七年，明義士任校長。1927年因軍閥混戰學校停辦。1930年秋，明氏士回到安陽，著手復校。1931年，學校正式更名爲“安陽斌英初級中學”，復校並開始招生。1932年秋，校長明義士應齊魯大學之邀，前往任教。1937年，安陽被日軍占領，斌英中學轉移至河南省襄城縣繼續辦學，並更名爲“襄城私立斌英中學”。1994年，經許昌市襄城縣委、縣政府同意，教育局、城關鎮人民政府批準，在城關一中基礎上恢復斌英中學。據襄城縣斌英中學官網斌英校志show.asp?fristid=9&id=62&name=%D1%A7%D0%A3%BC%F2%BD%E9http：//www.xcbyzx.com/index.asp)教員，次年擔任校長並榮升爲牧師。並且就在這一年，明義士在教堂西北方向的田地壟溝中發現了一些甲骨。(3)劉志慶、尚海麗： 《加拿大傳教士在安陽四進四出及其影響》，《世界宗教研究》2000年第4期，頁87。後經查閲縣志和詢問當地村民，瞭解到小屯出土甲骨的情況。1917到1920年歐戰時期，由於豫北差會參與了募集華工參加歐戰，明義士被授予英軍上尉軍銜，隨“中國勞工團”赴法國前綫服役。將要離開中國的當年3月，上海別發洋行(KellyandWalsh，LimitedShanghai)出版了他的第一部甲骨著録書《殷虛卜辭》(OracleRecordsFromTheWasteofYin)，這本書收録了他精選的2 390片甲骨。1921年春夏之交，他重回安陽，繼續宣教。1924年，購得小屯村民築牆取土時發現一坑約300餘片甲骨。1926年，小屯村長張學獻家菜園發現一坑甲骨，也爲其所得。

1927年，北伐戰爭延及河南，豫北地區英屬僑民撤往天津。是年秋，明義士被委派到北京“華北協和華語學校”(4)“華北協和華語學校”(North China Union Language School)(又譯華北協和話語學校、華北聯合語言學校、華語學校等)。1925年夏，與燕京大學合并，易名“燕京華文學校”(Yenching School of Chinese Studies)或譯“燕京中國研究所”等，簡稱“華文學校”或“華語學校”。1928年結束合作辦學。1930年，學校英文名字改爲(College of Chinese Studies Cooperating with California College in China)，中文校名沿舊。(NorthChinaUnionLanguageSchool)任教。在職期間，他結識了馬衡、容庚、商承祚等一批知名學者，並萌生了長期執教該校的想法。他從安陽帶來的大批藏品，也一直存放於此。而他留在安陽未及帶走的近萬片甲骨，在戰爭中被無知士兵毀爲齏粉，劫後餘生者不足30片。1932年，明義士應聘到齊魯大學考古與漢學系任教。一入校，他便被委以哈佛燕京學社項目負責人。1936年6月20日，明義士告別齊大回國休假，並在多倫多大學師從懷履光攻讀博士學位。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後，加拿大聯合教會海外傳教協會面臨新的形勢，推遲了已回國休假傳教士重返中國的計劃。1938年始，明氏應聘到多倫多皇家安大略博物館(RoyalOntarioMuseum)遠東部做助理研究員。1942年，明義士以商代青銅兵器——戈作爲研究對象的博士論文《商戈》(TheShangKo)通過答辯，並獲得博士學位。1943年，明義士應邀到舊金山美國戰時新聞局(UnitedStatesOfficeofWarInformation)做顧問，爲美國新聞廣播準備材料。1946年，明義士因心臟病返回加拿大。1947年，豫北差會被迫解散，身在異國的明義士委托同事將寄存在天津英租界內加拿大長老會大本營中裝有家信的紅盒子帶回國，並將所存文物設法運往齊魯大學。1948年9月,明義士在天津存放的部分藏品被陰錯陽差地寄送回了加拿大聯合教會海外傳教協會總部。1957年3月16日，明義士因心臟病辭世。1961年,明義士夫人(AnnieSedgwickMenzies)和兒子明明德(ArthurRedapthMenzies)將存放在多倫多港口的4 700件甲骨、2 812件未發表之甲骨拓片,悉數捐贈給皇家安大略博物館，這成爲了皇家安大略博物館的中國收藏歷史上最慷慨的單筆捐贈。根據捐贈雙方協定，由博物館提供四萬加元的“明義士基金”，資助明氏博士論文《商戈》的出版，邀請臺灣學者(5)原計劃邀請董作賓或屈萬里等學者，但受邀學者無法長居域外，改派就讀於臺灣大學中文系師從屈萬里學習古文字的許進雄從事此項工作。赴加整理明義士甲骨並著録出版，該基金視運營情況資助中國學者不定期赴該館從事研究。此後，許進雄先生以十年之功編成《殷虛卜辭後編》一書，分兩卷於1972年由臺灣藝文印書館出版。(6)明義士博士簡介，據維基百科、百度百科、華人基督教史人物辭典、安陽劉志慶(aylzq)新浪博客；董作賓、胡厚宣： 《甲骨年表》；明義士著、許進雄編： 《殷虛卜辭後編》，臺北： 藝文印書館1972年版；方輝： 《明義士和他的藏品》，濟南： 山東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朱勇、郭芳菲： 《華北協和語言學校： 民國時期對外漢語教學的奇葩》；李孝遷： 《北京華文學校述論》；Dong，Linfu. Cross Culture and Faith：The Life and Work of James Mellon Menzies.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2005等材料編輯，未一一注明出處，望諒解。

圖一

二

據明義士《甲骨研究》自述：“1924年，余有疾一月，才好了。小屯人打牆，發現一坑甲骨，爲余所得，其中有大的。1927、1928二年間拓本成，即《殷虛卜辭後編》。”(7)明義士： 《甲骨研究》，濟南： 齊魯書社1996年重印版，頁19—20。任教齊魯大學期間，他曾多次將該書列入“哈燕”出版項目，並寫信與友人諮詢“北京或華北地區哪裏有最好的珂羅版印刷廠”。(8)方輝： 《明義士和他的藏品》，頁112。該書雖然終其一生未能出版，但是學術界對它的關注卻從未降低。民國時期，容庚、孫海波等學界翹楚屢屢通過明義士的學生兼助手曾毅公打聽該書的消息，並積極地爲該書的出版獻計獻策。容庚還將明氏贈與的拓本藉與葉玉森、郭沫若、唐蘭、陳夢家等人交流學習。胡厚宣先生更利用商承祚、于省吾所得拓本，製作過摹本。據胡先生《戰後南北所見甲骨録·序例》介紹：“明氏該書曾傳拓5份，明氏自留一份，一份贈馬衡，一份贈商承祚，一份贈容庚。容氏的一份轉贈于省吾(9)據曾毅公1941年2月20日給明義士的信，可知容庚將此拓本向于省吾交換了“許伯龍戈”。見方輝： 《明義士和他的藏品》，頁114。，又轉歸清華大學，最後歸北京大學。還有一份贈曾毅公後索回改贈多倫多大學圖書館。”許進雄先生在《殷虛卜辭後編·編者的話》中對明氏拓本情況做出了進一步説明，他指出：“據曾與明義士共事甚久的史景成教授面告，明氏只拓四本而已……收録於南明的胡厚宣摹自商承祚和于省吾的拓本，都沒有藏甲的部分……”(10)明義士著，許進雄編： 《殷虛卜辭後編》，頁3。曾毅公《殷虛卜辭後編考釋》也提到“一份贈馬叔平(馬衡字叔平)先生，一份贈容希白(容庚字希白)先生，一份贈余”。(11)曾毅公： 《殷虛卜辭後編考釋》，北京： 文物出版社2016年版，頁11。據《甲骨研究》和《明釋》(12)本文中明義士甲骨著録書簡稱： 明義士《殷虛卜辭後編》，簡稱《明後》；胡厚宣《戰後南北所見甲骨録》，《南明》；許進雄《殷虛卜辭後編》，簡稱《明續》；曾毅公《殷虛卜辭後編考釋》，簡稱《明釋》。中提到的《殷虛卜辭後編》拓成年份，有1927年、1928年兩種説法。《甲骨研究》所據拓本成書於“1927年，丁卯，民國十六年，約2 700片”。(13)明義士： 《甲骨研究》，頁22。《明釋》所參之復拓本成書於1928年，“(民國)十七年，戊辰”，(14)曾毅公： 《殷虛卜辭後編考釋》，頁12。約1 011片。《明續》爲“1928年編拓的殷虛卜辭後編2 812片(綴合後的數目)”。(15)明義士著，許進雄編： 《殷虛卜辭後編》，頁3。經核對，《甲骨研究》與《明釋》徵引之本，拓本編號基本一致，但兩者的總片數相差甚遠。筆者未及核驗陳夢家先生《殷虛卜辭綜述》引用《明後》之情況。但是就現有材料來看，《明釋》參照之本，竊以爲也是簡本。

明氏歿後，多倫多大學圖書館所得拓本“分裝爲9大冊，前6冊爲藏甲，後3冊爲藏骨，他於藏甲部分，於序號外，並標明購進時的包裝號碼。藏骨則除少數外，都是只有序例號碼，可能是整批購進的”。許先生關於藏骨拓本序號的推測，也印證了1924年小屯一坑甲骨爲明氏所得的説法。不過，所謂藏甲的“包裝號碼”，可能並非單純購進時的信息。據故宮院藏明義士舊囊匣來看，他的甲骨通常采用報紙分包包裝，若干包承於木屜之中，木屜則置於木箱、皮箱、藤箱之中。據明義士1933年2月寄金璋(原名萊昂內爾·查理斯·霍普金斯LionelCharlesHopkins)信，可知其采用報紙包裝甲骨而後放入木屜是出於防潮、防氧化的目的。每包甲骨的外包裝上，寫有分屜、分箱信息和每包甲骨之數量。多倫多大學明氏拓本標識的數字，似有部分可與故宮甲骨包裝信息相對照。

許進雄先生《殷虛卜辭後編》收録拓片2 819片，其中2片被撕去，2片僞刻，7片可綴合，3片模糊無法釋讀，實數爲2 805片。(16)明義士著，許進雄編： 《殷虛卜辭後編》，頁3。相關內容曾著録於商承祚《殷契佚存》17片，胡厚宣《戰後南北所見甲骨録》843片，曾毅公《殷虛卜辭後編考釋》330片等。《明續》雖然著録了一份完整的拓本，可惜缺少了明氏自撰的《後編序》。胡厚宣、容庚、馬衡、商承祚等先生，亦未曾提及序言。可見他們所見的簡拓本，本身就不帶序言。陳夢家先生在《殷虛卜辭綜述》中曾提到過這篇序言，(17)陳夢家： 《殷虛卜辭綜述》，北京： 科學出版社1956年版，頁135。李學勤先生於20世紀50年代也曾見到過一稿曾毅公從英文翻譯的，寫在幾頁白紙上，沒有完篇，末尾贅有一些零散的文字，不能通讀的《後編序》，並抄録在筆記本上。“文革”後，於1981年在《文物》上發表(18)李學勤： 《小屯南地甲骨與甲骨分期》，《文物》1981年第5期。。據《後編序》，可知明按甲骨內容將其分爲“田獵、遊行之事”和“祭祀之事”，又根據“祭祀”刻辭的稱謂，分爲甲、丙兩屜，進而推斷甲屜“爲武丁後半期所卜者”，有的“可決屬於祖庚時代”，丙屜則屬於祖甲至武乙時期。明義士根據甲骨文事類、稱謂和字體進行的分類，對研究甲骨文分期具有重要意義。“他在甲骨文的分期斷代研究和整理方面走在了同時代學者的最前頭”。(19)王宇信、楊升南主編： 《甲骨學一百年》，北京：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版，頁136。與新近出版的《明釋·序》相比，李先生當年見到的序言，缺少最後專門言及“甲屜二”字體的一段。

據《殷虛卜辭後編考釋·序》曾毅公跋語，可知此書拓本由“劉殿臣拓製，編號自2370至3381。卜辭內容爲1926年小屯村長張學獻家菜園一坑所處”。(20)曾毅公： 《殷虛卜辭後編考釋》，頁12。明氏《甲骨研究》云“小屯人打牆，得一坑甲骨”，學界多以《明後》材料選自此。而曾跋言，《明後》甲骨乃張學獻家菜園所出。兩種説法，未敢遑論。不過以此書所録330條釋文之數量和內容來看，筆者更傾向於大多爲村中“打牆”所得。以考古發掘和可以推斷出土地點的私人藏品情況來看，歷組等村南系卜辭多出自小屯村中。

《明釋》中提到的甲屜某、丙屜某，實爲明義士甲骨之包裝號碼。在未見到《明釋》一書之前，雖然故宮藏有《明後》實物和相關檔案，筆者仍然感到一頭霧水。故宮藏明義士甲骨接收檔案上，對明義士甲骨包裝情況的描述分爲某箱某包和某匣某屜兩種。名之爲箱的，按天干分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箱。而名匣者，分爲一匣二屜、一匣三屜、一匣四屜等。對於匣屜之間的對應關係不是很清楚。直到看到《明釋》中提及的“甲屜二”，才突然明白書中的“甲屜”就是檔案中的“一匣”。“甲屜某”，就是“一匣某”或作“一匣某層”。以《明釋》“甲屜二”爲例，可能與之相關的檔案中就有兩種描述方法。一類帶有文物名稱、文物號，檔案稱其爲“一匣二屜”。另一類，則只標明各匣甲骨數量寫作“一匣二層”。根據這些材料，筆者嘗試找了兩件晚清民國時期的木制提匣作爲圖示，僅供參考。

圖二

以《明釋》和筆者所見故宮材料來看，明義士每包甲骨並無定數，彼此之間數量相差甚大。卜骨由於片形較大，每包數量大約在35片以下。而龜甲由於片形較少，每包數量極多。比較《殷虛卜辭後編考釋·序》提及的每屜數量，和故宮接收明氏甲骨的清單，可知二者基本一致，個別匣屜稍有出入。(21)檔案顯示每匣屜數量與《明釋》數量不一致的，可能存在綴合、甲骨自然破損、匣屜誤裝等多種情況。相關情況詳見下表：(22)“明釋”，即《殷虛卜辭後編考釋》中提到的某屜某包中甲骨數量。“故宮”，即故宮1974年文物接收清單顯示的入藏數量。“歷拓”，即胡厚宣先生在故宮傳拓甲骨的數量。

2525251919183131301918(1)18161616262626303131192020232424292727353736242525262727

上表之“某屜某”，是根據《明釋》推定的明義士原始藏品信息，“故宮”，指根據《明釋》對故宮相應檔案做出的推斷；“歷拓”，指胡先生編纂《甲骨文合集》兩次進入故宮庫房傳拓甲骨時留下的記録。由此不難看出，故宮博物院藏明義士甲骨基本與《明後》一致，個別匣屜數量不一致的情況，有待日後核實。

三

“故宮博物院藏殷墟甲骨文整理與研究”項目組在整理明義士舊藏時，非常希望能夠參照《殷虛書契後編》原拓本的體例，分類、分箱、分包、分匣、分屜地開展工作，可惜由於時間的久遠和庫房管理人員的更迭，項目組遲遲不能確定院藏文物與《明後》各屜、包的對應關係。也曾藉邀請許進雄先生來院講座的機會，諮詢《明續》編輯和明義士舊囊匣的情況，甚至一度懷疑《明後》原物是否在故宮接收之前，已有部分被國家文物局調往他處。隨著對院藏舊檔案的整理，項目組發現了許多超出預期的綫索。其中，時間分別爲1974年1月、1975年10月、1976年1月的三批400餘頁文物送庫檔案(參圖三)，詳細記録了故宮接收明義士藏品的情況。依照這些材料，基本可以做到院藏文物與明氏箱、包、匣、屜之間的對應。老一輩文博工作者，甚至依據實物，擬定了簡要釋文作爲文物的品名。不過非常遺憾的是，故宮接收的僅是甲骨實物，缺少明義士當年親自編次的《殷虛卜辭後編》拓本。幸賴劉波先生拍到了曾毅公《殷虛卜辭後編考釋》的手稿，並迅疾出版惠澤學林。有了《明釋》的編次信息，以及院藏檔案的基礎，筆者嘗試著對故宮明氏舊藏做了一些簡單的校釋。

圖三

(1) 癸巳卜，乇于伊尹牛五。二

癸巳卜，又于河。不用 二

癸巳卜，又于王亥。二

癸巳卜，又于河。二

《明釋》3051、《南明》479、《明續》2529、《合集》34240、新185248(圖四)

圖四

由拓片和實物照片來看，曾毅公《明釋》未能很好地將卜辭完整地聯繫起來。割裂了敘辭、命辭、用辭間的有機聯繫。再者，曾先生所處的時代，還未對甲骨文的序數和卜數重視起來，忽略了卜數的釋文。祖先名或自然神名“河”未釋出，認爲應釋作“禹”。(23)曾毅公： 《殷虛卜辭後編考釋》，頁14。“又”字於卜辭中假借“侑祭”之“侑”，曾先生未作特別説明。這版甲骨不啻明義士視若至寶，即便是在故宮，也是被當作對外展示的珍品，曾被著録於《故宮博物院藏珍品文物全集·銘刻雕塑卷》。而該卷圖録從院藏4 000多片帶文物號的甲骨中僅選取了15版。它在故宮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2) 庚申卜，叀父乙戠用。□□

……用。

《明釋》3052、《合集》32737、新185259

這是一版牛肩胛骨骨條卜辭，歷組一類字體。“戠”字，曾毅公未釋出。

(3) 癸……又……

癸酉卜，又伊五示。

甲戌卜，又于父乙一牛。二

……牢。

《明釋》3053、《南明》507、《明續》2520、《合集》32722、新185251

這是一版牛肩胛骨骨條卜辭，歷組一類字體。曾先生誤釋“伊尹”之“伊”作“伐”。其辭意應爲侑祭包含伊尹在內的五位舊老臣的先祖。“”字未隸定，只摹繪了字形。“”字，學界暫無定論。這個字也見於青銅器銘文和數字卦甲骨。由辭例來看，應是占卜用語。

(4) 其陟于大乙。二

乙亥卯□牢祖乙。

《明釋》3054、《南明》547、《明續》2536、《合集》32420、新185253

這是一版牛肩胛骨骨扇上部甲骨，字體爲歷組一類。從辭意和字體看，(4)、(5)兩版像是占卜同事。其干支日和獻祭種類、受祭者高度一致，不排除兩者有綴合的可能。

[茲]用，又父乙。

《明釋》3055、《南明》614、《明續》2344、《合集》32721、新185253

這是一版牛肩胛骨骨條卜辭，字體爲歷組一類。如前所述，與(4)存在同版遙綴的可能。

(6) 乙□[貞]，方出……于大甲祖[乙]……羊。

乙巳貞，于父乙告牛。

□□貞，其卯于示。

……隹……

《明釋》3056、《南明》649、《明續》2497、《合集》33054、新185261

這是一版牛肩胛骨骨條卜辭，字體爲歷組一類。內容爲商王占卜敵對方國入侵，是否向大甲、祖乙兩位直系先祖祈求戰爭勝利。《明釋》誤釋“父乙”爲“尹”。

(7) 于父乙。

《明釋》3057、新185260

(8) 丁未卜，牛母庚 。

《明釋》3058、新185244

(7)、(8)兩版卜辭由於字數少，句意簡單，未被著録。對照實物照片來看，《明釋》釋文是正確的。

《明釋》3060、《南明》231、《明續》1840、《合集》16273、新185254

這是一版牛肩胛骨骨扇部位的殘辭，雖然用辭類於賓組，但是字體偏重於歷組。明義士當年將這片甲骨文分入“甲屜二”，可謂獨具慧眼。

(10) 丁未貞，王其令望乘帚(歸)，其告于祖乙一牛，父丁一□。

□□貞，王其令望乘帚(歸)，其告于祖乙一牛。

乙卯貞，卯。

辛酉貞，方以牛其登自上甲。

辛酉貞，方以牛其登于來甲申。

癸亥貞，危方以牛其登于來甲申。

《明釋》3061、《南明》499、《明續》1840、《合集》32896+《合集》33192(通別二 12.1 內藤)=《補編》10484=《綴集》88、新185250

這是一版牛肩胛骨骨條卜辭，字體爲歷組一類。曾氏未釋出“望乘”之“望”字、“危方”之“危”字以及“登于某”之“登”字。望乘，人名，常見於賓組典賓類卜辭，是武丁時期最爲知名的臣屬之一，曾主持討伐危方等敵對方國勢力。危方，商代方國，其地在今河南永城與安徽宿州之間，是商王朝晚期主要的敵對勢力之一。伐下危之事，除少部分見於歷組一類卜辭外，絶大多見於賓組。由該辭“告于父丁”來看，不排除典賓類卜辭有突破武丁時期，下延至祖庚祖甲時代的可能。同樣不排除歷組一類卜辭的時間上限，可延至祖庚、祖甲，甚至武丁時代的可能。因爲武丁之前，其父輩繼承王位的“陽甲”、“盤庚”、“小辛”、“小乙”皆不在丁日受祭。也就是説該辭中的“父丁”如果是武丁對父輩的稱呼，則這位“父丁”未曾繼承王位。如果這位“父丁”繼承過王位，則必是武丁。因爲在歷組卜辭可能存續的王世中，只有武丁一人符合其時間要求。早於武丁的祖丁或晚於他的康丁，在時間上都無法伐危方，或與其他歷史事件契合。這版甲骨只有時王爲祖庚、祖甲，稱呼其父武丁爲父丁，其直系祖輩小乙爲祖乙時，才最契合史實。

這版甲骨值得注意的另一個問題是，它竟然能夠與《卜辭通纂》著録的日本內藤氏舊藏甲骨綴合。《通纂》是郭沫若於1932年在日本訪求公私各家所藏殷墟甲骨後編成的一部著録書，書中著録的甲骨，大多爲民初被盜賣到日本去的甲骨。漂洋過海流落異邦，散於衆人之手，相關的出土信息幾乎完全無從查起。通過這片甲骨的綴合，明確了它的出土信息。通過整理“甲屜”的綴合情況，可知其與《通纂》等流落域外的甲骨綴合並不是很多，因此不排除在日本的同源藏品有當年村民在村中偶然拾得，而非大規模盜掘。

(11) 沉三牛。一

沉三[牛]。

沉三牛。

其祼告。

其歲告。

戊戌貞，彗異，隹其亡畀啓。

□□貞，……祼……人……

《明釋》3062、《南明》418、《明續》2558、《合集》32915、新185256

這仍是一版歷組一類的牛肩胛骨骨條卜辭。占卜內容爲將三頭牛沉入河中，進行祼祭、歲祭。《明釋》未釋出“祼”、“歲”等字。“祼”字形如酒尊，其意爲用酒行祼禮。“歲”字如斧鉞之形，爲殺牲獻祭。

其三牛。

癸丑貞，王又歲于祖乙。

于父丁又歲。

甲寅貞，自祖乙至毓。

甲子貞，又伐于上甲羌一，大乙羌一，大甲羌，自。

《明釋》3063、《南明》440、《明續》2558、《合集》32114+《屯南》3673=《補編》10422=《綴集》86、新185265(圖五)

圖五

這是一版牛肩胛骨骨條卜辭，字體爲歷組一類。其背後粘有入院後最初整理文物時庫房管理人員製作的標籤。《明釋》未釋出“羌”字，曾氏以爲乃“石羊”。早期的甲骨釋讀，誤將從羊從人的羌釋爲羊，而羌字上所附的從系從石的聲旁或形旁，也就被誤作了各種羊的專字。

(13) 丁未卜，又五牢大乙。一

戊申卜，又三牢大乙。一

……□……

甲寅卜，立中。一

庚申卜，乙亥伐。一

一

一

《明釋》3064、《南明》524、《明續》2472、《合集》32214+《安明》2772周忠兵綴、新185252

該版甲骨，爲歷組一類骨條卜辭。《明後》原拓只存14字，經過蔡哲茂先生綴合，其辭意基本完整。這是一版祭祀大乙、大甲等直系遠祖的卜辭。拼合之後，補出“立中”一詞，其意乃商王召集族衆宣告大事或整軍出征,由此一下提升了這片甲骨的史料價值。《尚書·盤庚下》正義云：“言我徙以爲民立中，汝等不明我心，乃謂我何故震動萬民以爲此遷。我以此遷之故，上天將復我高祖成湯之德，治理於我家。我當與厚敬之臣，奉承民命，用是長居於此新邑。以此須遷之故，我童蒙之人，非敢廢其詢謀。謀於衆人，衆謀不同，至用其善者。言善謀者，皆欲遷都也。又決之於龜卜而得吉，我與汝群臣各非敢違卜，用是必遷，光大此遷都之大業。”由此可見，商人占卜之後，行立中之制，見諸文獻，亦見諸甲骨，是商代治理國政的一種重要手段。

(14) 己未。二

己未。二

□

丁……

己未貞，叀……

二

《明釋》3065、《南明》551、《明續》2491、《合集》32473(《南明》551+《安明》2748)、新185254

(15) 丙申……中丁……

……[彡]…… 一

《明釋》3067、《南明》554、《明續》2493、《合集》32502、新185255

這是一版歷組二類字體的卜骨殘辭。《明釋》未補出“彡”字。這個字位於卜骨上端，字口下壓著兩道劃痕，易被誤作“羌”字。

(16) 甲申貞，又匚……

庚寅貞，又土，尞大…… 二

庚…… 二

《明釋》3068、《南明》494、《明續》2426、《合集》34183、新185249

這是一版歷組二類骨扇卜骨。“尞”字省刻象徵火星或火苗的四個小斜筆。《明釋》分行隸定，誤將本爲一辭的“庚寅貞，又土，尞大…… 二”分爲“庚寅貞”和“申貞，又匚……”兩辭。曾氏在擬定釋文時，偶有類似問題。由於甲骨本身的殘泐，這種難以判斷文辭歸屬的情況，在整理甲骨時常常難以避免。

《明釋》3069、《南明》575、《明續》2505、《合集》34132、新185258

(18) ……歲……祭……

《明釋》3070、《南明》685、《明續》2565、《合集》34614、新185262

叀白黍登。三

丙辰卜，丁巳置壴。三

丙辰卜，置壴，暮于丁。三

丙……置……

三

《明釋》3071、《南明》561、《明續》2510、《合集》32014(《南明》561+《安明》2337)、新185256

這版甲骨仍是歷組一類的骨條卜辭。《合集》根據《南明》、《安明》做了綴合，故宮藏甲骨實物與《南明》、《明釋》相一致。在明氏“甲屜”卜辭中，祭祀祖乙的材料較爲常見，可見歷組卜辭中祖庚、祖甲兩個王世的卜辭占有相當比例。

□卯貞： □來告，[以]羌其用自上甲。

《明釋》3072、《南明》468、《明續》2471、《合集》32033、新185264

叀羊。二

……虎。

己亥貞，其令……

《明釋》3073+《明釋》3082、《南明》48+《南明》502、《明續》1621+《明續》2437、《合集》33612+《合集》32788、新185242

這是一版歷組二類字體的卜骨。通過綴合信息對照《明釋》，另一片卜骨原在明義士“甲屜三”中。筆者未及核驗故宮藏品實物，有待日後解決。

《明釋》3073、《南明》564、《明續》2513、《合集》32521、新185257

這是一版歷組二類的田獵祭祀卜辭。骨質爲牛肩胛骨。《明釋》和《局撥(沒收華語學校)甲骨補號交庫單》(25)《局撥(沒收華語學校)甲骨補號交庫單》爲故宮接收國家文物局調撥明義士文物後製作的登記表。該表記録了院藏文物與明氏原包裝的對應關係，以及根據釋文擬定的文物名稱。未補釋“”字，僅摹寫了殘形。

(23) □□卜，……于祖乙，乙巳……伐十牢。

《明釋》3074、《南明》77、《明續》2514、《合集》32559、新185243

這是一版祭祀祖丁的歷組卜辭，其字體似可歸入師歷間類。《明釋》作“乙巳□且□十牢”。據《合集》及實物，可釋爲“□□卜，……于祖乙，乙巳……伐十牢”。其中“乙”字兩讀。類似某字兩讀的辭例還見於《合集》32504“辛卯卜，又十五伐且(祖)乙，乙未，又……用”、《合集》32201“乙亥卜，又十牢、十伐大甲，甲申”、《合集》27417“于二父： 父己、父庚”等。這種辭例，以歷組較爲常見。

(25) ……衆……

……彗以聞……

……卯牛。

《明釋》3075、《南明》736、《明續》2314、《合集》32902、新185263

通過筆者對《明釋》“甲屜二”的初步整理，可知這批甲骨編號爲3051—3075，其中3066爲空號，實際甲骨數量爲25片。甲骨實物現存故宮博物院器物部金石組銘刻庫。經過核對，故宮對這批甲骨的冠號情況爲連續號。這意味著，故宮接收這批藏品後，雖然拆除了原始包裝，但仍以每包甲骨作爲整體，儘量保持了藏品的原始信息。以現有文物號情況來看，冠號順序似爲當時拆包後依次提取文物的順序。“甲屜二”中的甲骨，進宮以來被視爲珍品，極受重視。其中，(12)、(16)兩版甲骨作爲展陳品參加過1993年赴日展覽和去年落下帷幕的“故宮博物院三年清理成果展”。(1)、(12)、(16)三版甲骨被著録於《故宮博物院藏珍品文物全集·銘刻雕塑卷》、《大隱於朝——故宮博物院藏品三年清理核對成果展》。故宮2萬多片甲骨文，僅有總計不到25片甲骨曾被著録於這兩本書。由此可見明義士“甲屜二”在故宮博物院藏殷墟甲骨文中的地位與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