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盛開的花，也不畏夏日的熱浪

常凝

玻璃窗外，風順勢而過，卻沒能打破教室里的安靜。想起高考，第一反應竟不是炎炎夏日和沉寂的考場，而是又冷又暖的冬季。為什么說是又冷又暖？大概是因為每個人都很努力。長久不開的教室后門，后來也有了前門的寂靜與之呼應。各自守衛著自己座位的同學們，在四四方方的教室里，交換著彼此的呼吸，無形的堅毅彌漫開來，像鋁框窗上凝聚的薄霧。窗外寒風凜冽，窗內堅毅奮進。

這個冬季是高三的冬季，過了它就是排滿模擬考的春，緊接著就是終結高中的夏。

自習課，大家都不說話，保持著無言的默契。在跌跌撞撞前行許久后，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經過高三的拱門，這個冬天，足以讓最為遲鈍的人覺醒。

馬克思說：“最先朝氣蓬勃地投入新生活的人，他們的命運是令人羨慕的。”他們讓我羨慕，深深地羨慕，因為他們早就看到了終點的旗幟，早就開始添加燃料，等著最后的沖刺，等著吹響勝利的號角。可是我還沒有。

從小學開始，我就不自覺地被貼上“讀書好”的標簽，以優秀的成績考上當地的重點高中，這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前兩年的高中生活，我按部就班地學習，按時完成作業，不遲到不早退，成績中等偏上，像“逃課”“打架”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在我的生活里。我就這么規規矩矩地做著一個平凡高中生，生活平靜而穩定，但好像少了些熱血和拼搏。

已過半截高三，高考似在眼前。

黑色簽字筆在試題下留有的行行解答，2B鉛筆做出的根根輔助線和填滿的小方格，這是每個人的桌子上都留有的。可我還是有點遲鈍，或者說是自己不愿意承認的盲目樂觀。總覺得自己成績還可以，上個大學沒有問題。父母擔心我高三了壓力會太大，找了各路親戚來安慰我，讓我不要太緊張，人生有很多出路。我一邊感到好笑，一邊又有些心虛。因為我現在的狀態，好像還配不上“高考生”這個稱號。

真正讓我意識到現在的努力還完全不夠，是在某一次重要的模擬考之后。我的總分只能勉強接近一本線，不能上一本線就意味著與省會的大學無緣。我驚訝地發現，原來大家已經這么拼命了，現在的不進步就是退步！

突然間，危機感充滿了我的內心，我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學習計劃。每天在困倦中掙扎著起床，每天為了節約時間在教室吃早餐，聽著旁邊同學背單詞的聲音，每天拿到從前桌傳過來的試卷就立即開始提筆作答，每天看著黑板上的標準答案對著自己的試卷鉤鉤叉叉。

這些與周圍人一致的動作，可以讓我進步，卻不能讓我超越他們。要知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在高考的考場上，我必須實現超越才能獲得最后的勝利，才能獲得心儀大學的入場券。

可是這太難了，特別是當他人早已開始出發我才剛離開起跑線。當我還有一面試卷沒寫時，周圍已經有同學寫好并且訂正完了；當我終于寫完一份試卷時，卻又被鮮紅的叉號逼著翻書找知識點解惑，不經意間時間又偷偷溜走。有時難以解決的題目還沒來得及找同學問，就又要急急忙忙地開始寫下一張試卷。

我感覺這樣下去不行，自己仿佛被困在時間的旋渦里，寸步難行。我仔細思考之后，找來一個本子，列出我一周的總規劃，每個科目一共要做多少份試卷。之后另起一頁，詳細地規劃了在哪節自習課寫什么作業，在晚自習上花多少時間在某一科目上。接下來的一周，每天晚上我都會記錄下當日做了什么事，統計我在各個科目上所花的時間，為下周的規劃做參考。

那個冬天，在我心中就是高三的起點，雖然可能比別人晚了幾個月，但我還是出發了。緊抿的嘴唇，時不時皺起的眉頭，偶爾在完成試題時的舒心吐氣……雖然我起比較晚，但我不會自暴自棄，既然決定開始，就要堅持到底。

忽暗忽明，這是高考前夕的亮度。高考的前一夜，我失眠了，這是在之前十幾年的生命里不曾有過的。我從未想過我會因高考而失眠，因為我覺得自己并沒有什么壓力。平常的學習生活，即使很忙碌很疲憊，也會在緊張的學習之余和同學開些小玩笑。但后來仔細想想，一切都是有預兆的。這兩個月來渾渾噩噩的夢境，欺騙自己已經睡八小時但依舊困倦不堪的清晨，午休時半清醒半蒙眬抓不到但知道存在的思緒，這些都在悄悄告訴我，你好像沒有那么好。

其實對我來說，睡不著、睡不夠、睡不醒都是非常痛苦的。我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因為前兩年過得太舒服，所以現在需要艱難的體驗來中和一下。困難來了怎么辦？我別無選擇，唯有迎難而上。長時間的學習，高強度的專注力，需要我有足夠多的體能和毅力，這對我來說確實是個大挑戰。

“忍一忍，只有幾個月了。”抱著這樣的心態，我不覺得辛苦，反而很享受，因為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在奮斗，而這些拼搏的歲月，可能將會是我平凡又平淡的一生中最突出的亮點。我的人生只會有這么一次高考，此時不拼更待何時？

高考那天，雨后高溫，甚是悶熱，像怪物出沒，張牙舞爪。一陣一陣的熱氣試圖震懾往路人，但我渾然不覺，一門心思地完成我最后的答卷。那一刻我好像忘記了高考前自己的拼死拼活，也忘記了無數次的疲憊倦怠，那天的我保持著驚人的毅力，似要燃燒體內最后的燃料。

回憶在那一刻忽然就結束了，后面發生的事好像被輕紗罩住，不再清晰。當三個月后我拉著行李箱來到曾經如夢一樣遙遠的我的大學時，我才意識到：“啊，高考結束了。”

我不知道以后的我還會不會早起晚歸地三點一線，也不知道我還會不會一腔熱血只為心中的夢想，但我很懷念、很珍惜那個從瑟瑟冬季到明艷夏日的自己。雖然“高三”“高考”的字眼沒有早早進入我的生活，但我也不畏懼，不甘落后，盡情地燃燒了自己。

我從沒想過我會如此勇敢，直到遇見了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