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寧模式”是如何煉成的

劉彥華

隨著互聯網時代的來臨，以淘寶村為代表的農村電子商務正在深刻改變著中國農村的面貌。睢寧的改變，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案例。

10月26日，江蘇睢寧，第六屆中國淘寶村高峰論壇如期而至。雖然沒有和煦秋陽，但是絲毫不影響人們游學觀摩的興致。干凈整潔的現代化生產車間、科技感十足的小鎮客廳、井然有序的電商物流園……特色鮮明的“睢寧模式”，讓人們充分領略了睢寧風采，感受到電商發展給當地農村、農民的生活方式帶來的巨大轉變與提升。

一年一度的中國淘寶村高峰論壇始創于2013年，由阿里巴巴集團主辦，是國內農村電子商務領域的頂級盛會。睢寧依托自身優勢，為全國淘寶村交流發展經驗搭建起了一方廣闊的舞臺，引來國家有關部委領導、江蘇省有關領導、阿里巴巴集團高層、國內外知名經濟學者、全國淘寶村代表1000余人齊聚一堂，圍繞改革開放40周年、鄉村振興、電商脫貧等主題，上演了一場電商領域的“華山論劍”。

承辦這場頂級盛會，睢寧是有底氣的。截至2018年，睢寧縣已擁有92個淘寶村、10個淘寶鎮，再次成為江蘇省最大的淘寶村集群，居全國第四名。2017年，睢寧縣電子商務交易額達216億元，擁有網商3.2萬戶，網店4.23萬個，帶動就業超20萬人，電商增收占全縣農民人均純收入增量超50%。農村電商成為睢寧十大精準扶貧模式重要渠道之一，并成功入選中央黨校教學案例。

淘寶第一村——“東風”起

隨著互聯網時代的來臨，以淘寶村為代表的農村電子商務正在深刻改變著中國農村的面貌。睢寧的改變，也要從“中國淘寶第一村”東風村說起。

什么是淘寶村？阿里研究院將其定義為：大量網商聚集在某個村落，以淘寶為主要交易平臺，以淘寶電商生態系統為依托，形成規模和協同效應的網絡商業群聚現象。淘寶村的認定標準包括：一是交易場所，經營場所在農村地區，以行政村為單元;二是交易規模，電子商務年交易額達到1000萬元以上;三是網商規模，本村活躍網店數量達到100家以上，或活躍網店數量達到當地家庭戶數的10%以上。

阿里研究院高級顧問、第一屆學術委員會主任、信息社會50人論壇理事梁春曉回憶稱，淘寶村的概念首次出現是在2009年，當時，全國僅有三個，即浙江義烏江東街道青巖劉村、江蘇徐州睢寧縣沙集鎮東風村、河北邢臺清河縣葛仙莊鎮東高莊村。其中最特別的便是睢寧的東風村，與背靠義烏小商品批發市場的青巖劉和依托清河羊絨產業的東高莊不同，東風村的崛起，稱得上真正的“無中生有”。“睢寧沙集原本是沒有家具這個產業的，就是幾個像孫寒這樣的‘膽大妄為之徒，活生生把創造力和巨大的網絡結合起來，產生了奇跡。”

崛起的“淘寶村” 截至2018年，睢寧縣已擁有92個淘寶村、10個淘寶鎮，再次成為江蘇省最大的淘寶村集群，居全國第四名。

十多年前，沙集鎮是個遠近聞名的貧困鎮，這里的人，“路北漏粉絲，路南磨粉面，沿河燒磚瓦，全村收破爛”，用當地人的話說，就是“廢塑圍城”。

東風村位于沙集鎮的東部，與宿遷一河之隔，北臨324省道，東靠寧宿徐高速，2007年之前，這里和大多數農村一樣，年輕人大部分外出打工，留在村里的人多從事廢舊塑料加工，因此東風村又名“垃圾村”，到處彌漫著塑料燃燒的刺鼻惡臭，飄蕩著白色垃圾。

東風村的崛起，離不開孫寒、陳雷和夏凱三位創業青年，人稱東風村“三劍客”，其中“帶頭大哥”便是梁春曉口中的孫寒。

孫寒，80后，大學畢業后當過保安、群眾演員，做過銷售、客服。2006年3月辭職回家，一個偶然的機會，親戚處理給他一臺舊電腦，那是他第一次接觸互聯網，但在母親和村里人看來，他更像一個不務正業的網癮青年。

一次，他拿了30張話費充值卡在網上賣，沒想到一夜售罄，這讓他開始對電子商務產生了興趣，“覺得可以成為生存的手段”。于是，正式開了淘寶店，經營一些小飾品和小掛件，每月凈利潤2000多元，能養活自己，但很難成為“主要的生存手段”，于是開始尋求新出路。

靈感來得很偶然。2007年的一天，孫寒前往上海，在看似無意實則有意中，發現時尚簡約家具很有市場。于是當機立斷開始了對木制家具生產的探索。

不過，這并不容易。在當地，除了少數做實木棺材和實木門窗的木匠，并沒有什么正規的家具廠家，孫寒拿著自己繪制的圖紙，千辛萬苦才找到人愿意嘗試著做一下。買樣品，請木匠，改進設計，加工生產，網上銷售，不到一年時間，孫寒掙了十多萬元，“比北上廣的白領掙得還多”。

一傳十，十傳百，孫寒的成功，引起了其他村民的紛紛效仿，親戚帶親戚，朋友帶朋友，村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開淘寶店。2006年底，東風村只有6家淘寶店，2007年有10多家，2008年擴展到上千家。老人、婦女等原本被認為與網路無緣的人也加入了其中。更令人驚嘆的是，這個小村莊“意外”逆襲，“無中生有”了一個產業、一個完整的產業鏈條，圍繞簡易家具的網上銷售，物流、設計、家具配套、金融服務等多業態迅速集聚。

知識產權——從1.0到2.0

汪向東在中國社科院主要從事信息化電子商務的研究工作，在他看來，網商是中國農村上下幾千年從沒有過的一個主體，擔負著推動農村轉型發展的重任。

2010年，沙集現象引起了他的注意，隨后的八年間，先后多次帶隊前往實地調研，并提出了“農戶+網絡+公司”的“沙集模式”。

淘寶村高峰論壇 依托自身優勢，睢寧為全國淘寶村交流發展經驗搭建起了一方廣闊的舞臺。

“‘沙集模式是靠市場的驅動，靠草根農民自發性來啟動的，這是我國農村電商不同模式中非常有代表性和典型性的一種模式。它實實在在地給老百姓帶來了增收脫貧致富的效果，引發了這種叫做‘細胞裂變式的復制。”親眼近距離地看到“電子商務”、“互聯網”真真切切地掌握在了草根農民手中，迸發出旺盛的生命力，汪向東直言，震撼不已！

汪向東表示，沙集模式分為多個階段，每個階段情況都有所不同。2010年第一本沙集模式報告發布，定義了“沙集模式1.0”。這一階段的主要特征是從無到有，從小到大，靠市場自發，靠草根引領。經過持續跟蹤研究，他于2014年又提出了“沙集模式2.0”，這一階段最為重要的是解決沙集網商“多、小、散、弱”的狀態。

由弱轉強并不容易，對沙集電商而言，最具沖擊力的是2012年的那場不期而遇的“專利風波”。

2012年2月，農歷新年剛剛結束，正當沙集的淘寶店主們準備大干一場的時候，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悄然而至。

一天之內，幾十家店鋪接連遭到外觀侵權投訴，產品被淘寶強制下架。隨后幾天，投入仍然持續，沒有停止的跡象，恐慌情緒籠罩了整個村子。

風口浪尖上，舉報者出場，不是外人，正是同村的徐松。

徐松這么做是有原因的。2011年9月，東風村銷售最好的一款電視柜遭人投訴，被迫下架，僅徐松的店鋪就為此遭受了慘重的打擊。“這是因為有個蘇州公司搶先申請了這款電視柜的專利，然后再投訴其他店鋪侵權，從中獲利。”徐松不僅從中看到了沙集鎮可能面臨的產品專利危機，也嗅出了其中的“商機”。

隨后他出資30多萬，為900多件家具申請了專利，其中，獲批的有200多件。

農村電商創業者多為抄襲起家，徐松這一行為引起了公憤。劍拔弩張的緊急關頭，網商協會、政府紛紛出面調停。雖然此事最終不了了之，但卻給沙集鎮敲響了警鐘，“知識產權”一詞開始深深刻入沙集鎮這些草根電商們的心頭。

以沙集為標桿，睢寧重視產品創意和知識產權的電商創業者越來越多。據公開資料顯示，截至2018年9月，睢寧全縣電商領域專利授權數達580件，電商領域注冊商標達3592個;有市級知名商標7個，“金多喜”、“雅美樂”等本土電商品牌知名度不斷提升;培育電商家具企業一般納稅人72家，新入駐“中國質造”平臺的電商企業19家，通過ISO9001質量管理體系認證電商企業達108家。

“我們應該像華西、南街一樣，擁有集體品牌，抱團打市場，從而避免各自為戰。”不只是專利問題，隨著產業爆發式擴張，相互砸價、惡性競爭等問題不斷暴露，不僅導致利潤大幅下降，個別村民偷工減料更是影響了整個沙集電商的聲譽，打造沙集集體品牌成為眾多電商創業者的共同心聲。

2018年10月17日，事情取得了實質性進展，沙集鎮小鎮客廳四樓舉辦了“沙集鎮”集體商標首批啟動儀式暨知名商標、名牌產品授牌活動，并在會上宣布了首批申請“沙集鎮”集體商標使用的20家企業，及其申請使用集體商標的具體產品。申請企業紛紛表示會維護“沙集鎮”集體商標產品的質量和聲譽，遵守“沙集鎮”集體商標使用管理辦法，履行應盡義務，承擔相關責任。

睢寧經驗——星火燎原

由弱轉強的任務尚未完成，新的挑戰已經來臨。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的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不僅是繼新農村建設戰略后著眼于解決中國“三農”問題的重大戰略，也是著眼于解決當前中國發展不平衡，尤其是解決城鄉發展不平衡問題的重大舉措。鄉村振興戰略的總目標是實現我國農業農村的現代化，具體的建設目標為“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

“農一代種地，農二代打工，農三代做生意做老板！”在睢寧，返鄉創業已經成為一種時代熱潮。有數據顯示，面積僅僅66平方公里的沙集鎮，不僅大量年輕人返鄉回流，還新引入了1.2萬外來創業者。去年沙集電商發達村東風村居民人均純收入25419元，比全縣居民15064元的人均純收入高出一大截。

而電子商務對鄉村振興而言，不再是賣貨那么簡單，其意義更在于重構農村的生產生活方式，重構農民身份。

“淘寶村承載了我們農民網商太多的夢想，夢想在城里的教育，夢想在城市里的大房子，夢想與土地打交道的父輩能夠過上和上半輩子不一樣的生活，因此我們義無反顧踏上了艱苦的創業之路。”孫寒談及創業感觸頗深，直言當初的夢想已經實現了大半，很多的農民網商都在附近的市區或縣城買上了商品房，把孩子接到城里上學，每天開著車往返城市與鄉村之間，開始注重穿衣打扮，注重品質生活，感覺世界很美好。

從0元到216億元，從3人到40000萬多人，睢寧用了12年。12年一個輪回，對睢寧而言，這個輪回非同一般，12年前“三劍客”燃起的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勢。

“我認為我們今天已經開始進入到后淘寶村時代，就是不以只賣貨為出發點。”阿里巴巴集團副總裁、阿里研究院院長高紅冰分析認為，在中國大地，利用互聯網技術改變農村是一條非常貨真價實的商業實現的道路。電子商務落地村莊，在幫助農民脫貧的同時自身也在不斷升級，但仍然面臨著缺乏電商人才、缺乏電商服務的問題。

“面對這些挑戰，核心問題是怎么去推動淘寶村持續升級、持續創新、持續突破。”在高紅冰看來，后淘寶村時代，淘寶村的未來需要用互聯網把鄉鎮村進一步數字化、進一步互聯網化，把農村跟城市的各種生產要素、社會要素做強和高品質地連接，借助網絡和云計算、大數據服務體系的發展，同步推動本地、本土的鄉村治理，實現社會生活方式的轉變。

高紅冰說道：“數字經濟將會為鄉村振興帶來全方位的促進和創新，將會促進產業興旺人才振興，幫助村民實現生活富裕，進一步促進鄉村振興，促進居住環境提升。”

“睢寧是一個創新的沃土，數字經濟必將不斷產生新的發展模式。睢寧在積極地推進，不僅擁有創新的傳統、創立的精神，更有發展新經濟、振興新鄉村的堅定決心。”睢寧縣委書記賈興民站在當下望未來，鄭重地說道，“電商產業已經深深扎根在睢寧這1766平方公里的沃土中，扎根在140多萬睢寧人民的心中。我們將不忘初心，積極前進，邁向新臺階，再創新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