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勛
基督教有關耶穌誕生的主題常被畫家創作成繪畫。尤其是在文藝復興時期,“耶穌誕生”成為許多畫家鐘愛的題材,好像一個嬰兒的誕生,象征了一個新時代的來臨。
弗蘭西斯加的《誕生圖》現存于英國國家美術館,是文藝復興時期歌頌生命的典范之作。
一名初生的嬰兒躺在地上,旁邊一名年輕婦人跪在地上,雙手合掌,好像在贊美、在祝福,又像在感謝神恩。嬰兒后側,有5個年輕人,彈奏著樂器,唱著歌,好像也在贊頌嬰兒的誕生。背景是破陋的農舍和畜養牛羊的瓦棚。畫面中洋溢著淡淡的紫色,好像是黎明破曉,微曦的光照亮遠處的山林風景。
波提切利拉開了文藝復興全盛時期的序幕。他的《維納斯的誕生》以希臘神話為題材,大膽描繪女性的裸體,他要賦予肉身重新誕生的意義。1000年的中世紀,肉身只是沉睡著,現在覺醒了,肉身的美要受諸神祝福。
維納斯全身赤裸,站立在海貝殼上,她從蔚藍的海洋中誕生,她的誕生受到天地諸神的祝福,花瓣紛紛從空中飄落。維納斯一手遮住胸口,一手拉著金色的長發遮蔽下身,她對自己的身體,好像既羞怯又喜悅,她微微側著頭,似乎在沉思自己誕生的意義。
波提切利的《維納斯的誕生》和另一件名作《春》,都收藏在佛羅倫薩的烏菲齊美術館,《春》是文藝復興進入全盛時期的標志符號。
《春》的構圖比《維納斯的誕生》更復雜。畫面從右上角開始,代表冬天的西風之神伸手要抓一名女子,女子驚慌逃避,用手去求花神保護。花神代表春天,她正在抓起花朵向四處拋撒,宣告春天的來臨。畫面中央是美神維納斯,左側則是翩翩起舞的3位女神,身著薄而透明的紗衣,姿態優美。
達·芬奇是文藝復興時期典型的天才。他精通建筑學、解剖學、化學、流體力學,實驗了人類最早的飛行器、潛水艇,設計了水壩、橋梁,對植物也有獨到的觀察。
達·芬奇運用理性的科學視角觀察世間萬物,他打破了神學的權威,揭發了隱藏在神學背后知識的具體的力量。他研究古希臘人體比例,試圖找到最完美的人體形式。
達·芬奇的科學,帶領他進入了更深邃幽靜的宇宙奧秘。
他在繪畫里,試圖以另外一種方式觸碰這個奧秘。他在米蘭時創作了《最后的晚餐》這幅著名的巨作。
達·芬奇以極嚴謹的透視結構處理畫面:耶穌在正中央,雙手攤開,形成一個金字塔構圖,象征永恒不朽的穩定力量;耶穌兩側各6個門徒,每3個人一組。當耶穌向他們宣稱:“你們中有人出賣了我!”12名門徒各自表現出不同的表情:驚慌、恐懼、懷疑、憂傷……每一種表情似乎都代表一種人在面臨災難與死亡時的情緒。然而耶穌在中央,完全平靜,他似乎知道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宿命。
如果達·芬奇是文藝復興的高峰,那么,米開朗琪羅則是這座高峰上最尖端的一塊巨巖。
米開朗琪羅最初以雕刻聞名。他23歲在羅馬雕刻的圣母抱著耶穌尸體的《哀悼基督》,使他贏得了大師的地位。
26歲,米開朗琪羅受故鄉佛羅倫薩市政廳的委托,雕刻代表城邦精神的大衛像。在大衛像中,他放棄了煩瑣的細節,單純以大衛英姿風發的神態,樹立起這位青年不可一世的膽識與體魄。
如果波提切利賦予了文藝復興最完美的女性肉身,米開朗琪羅則為男性肉體的陽剛之美建立了典范。
米開朗琪羅在20歲左右,受命在梵蒂岡為教皇尤利烏斯二世繪制西斯廷禮拜堂的天頂壁畫。他選擇了《舊約·創世記》的故事,在巨大的天頂上連續創作了《宇宙創造》《人的創造》《大洪水》等9幅氣魄宏大的壁畫,探討日月星辰的出現、水與陸地的混沌未開、第一個男子亞當的誕生、大洪水的毀滅與挪亞方舟的拯救……
60歲左右,米開朗琪羅再度受委托在西斯廷禮拜堂畫祭壇壁畫,以“最后的審判”為題材,繪制了上百個人物在生死中浮沉、上升或墮落的情景,象征著人類的圣潔或沉淪,令人嘆為觀止。
晚年他重拾“哀悼”主題,以耶穌的死亡、圣母的哀傷為素材創作了3件不同形態的《哀悼基督》。經歷一生的滄桑,以89歲高齡逝世的米開朗琪羅,最后在作品里品嘗著人生的無奈絕望,對死亡完全無助的凝視,深沉而又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