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

王善常

12年前，我高中畢業，與大學擦肩而過，本想重讀，但只讀了月余，就因為家庭經濟的拮據，加之內心的苦悶，便痛下決心，離開了學校。先是在一個地板塊廠打雜，后又去了一家涂料廠，但都沒有做多長時間，最后，跟了一家公司欲赴俄羅斯的哈巴羅夫斯克做事。費了一番周折，辦下了護照，就一行幾個人奔赴俄羅斯了。

我們在綏芬河過的關，因為攜帶的東西不合要求，所以，我們費了許多的口舌，簡直就在磕頭作揖，最后才上了火車。安頓好了座位，我回頭看著窗外，火車漸漸地離開了我熟悉的土地，奔向了一個陌生的國土。這時火車過了一個隧洞，車廂內一片漆黑。我心中想著從此渺茫的前途，感覺著命運無情的催逼和生活的諸般無奈，加上去國離鄉的愁苦，這許多的感想一下子涌上心頭，竟禁不住淚水滂沱，止也止不住。后來火車過了隧洞，我忙把頭別過去，看向窗外，用手偷偷地去拭臉上殘余的淚痕。這時，我看見一個女孩坐在我的對面，正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我，而后又換作同情的目光。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理解我，但我還是心中一熱，又想流淚了。她叫敏，這次和我一起去俄羅斯，后來成了我的妻子。

到了俄羅斯，公司的事情辦得很不順利，我們只好無所事事地閑著。我和敏分別寄居在城市的兩端。我住的是一家中國牛奶公司的樓房。每天別人出去辦事，只剩下我一個人悶在屋里沒人說話，也沒書報可讀，于是，我每天除了像困獸一樣在屋里來回踱步外，就是喝酒再喝酒了。每隔一段時間敏就會來看我一次。看見我喝酒，她總是苦勸我。我知道她漸漸地喜歡上我了，但我卻不在意她，因為我畢竟有我真愛的女人，雖然永遠不會和她在一起了，但我還是久久地不能釋懷。

有一次，我已經喝得爛醉了，還是在不停地喝。這時敏來了。她見我還在喝酒，就過來搶我的酒瓶，我與她奪，但還是被她奪了過去，并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我當時氣急了，似乎還罵了她。她望著我，驚愕委屈地流下了淚水。可我心并不軟，相反我的心理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我笑著看她。我以為她會負氣而走的，可是她卻出乎我意料地撲向了我，將我緊緊地抱住，將頭埋在我的胸前，痛哭著說：“求求你了，不要喝了好么？”這回輪到我吃驚了。我不知所措，但心里的一塊冰卻慢慢地融化了。那一刻我有了一個預感：她就是我以后的妻子了。

回國后，我們又相處了一年多，但我始終沒帶她到我的家里來，怕她看見我家窮困的生活。后來她還是偷偷地找上門來了。雖然我們已經很熟了，可我還是覺得很尷尬。敏卻一點都不在乎，還買了許多菜同母親一起做飯。

再后來，我們結了婚。由于我沒有錢，因此許多的開銷都是敏支付的。婚禮很簡樸。晚上我就問她：“嫁給我你后悔嗎？”她只是笑，問急了她就用手指戳我的頭說：“傻瓜，你說呢？”

結婚一年后，我被一位領導看中而到了單位上班，又接觸了許多同事。漸漸地熟了，每天都要和他們喝酒喝得很晚。每天回家時都已經半夜了，可敏還在等我，她一面嘮叨著，一面幫我脫衣服，幫我洗腳。當時我真的很感動，總是下決心要戒酒。但一到了單位，我就又禁不住朋友的勸說喝起酒來了，而且我還沾染了賭博的惡習。我賭技很差，不但輸光了工資，還欠了不少賭債。敏知道了總是苦勸我說：“輸就輸吧，別玩了，以后我們好好過日子。”可那時我是多么的愚蠢與執迷，雖然口上答應了她，背后卻依舊在外面賭錢。

直到有一天，我和幾個朋友正在打麻將，不知敏怎么就闖了進來。她氣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然后把我們的麻將桌掀翻了。我雖然心中十分的內疚，但在朋友的面前，我覺得我所有的尊嚴和面子都被敏這一掀給丟盡了。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力量，竟沖了上去給了敏一耳光。敏完全呆住了，好幾秒后，她忽然轉過身去，臉上帶著我留下的五條紅指印沖了出去。

晚上回家時，敏已經走了，給我留下了一張字條。一連好幾天敏都沒有回來。父母勸我到敏的娘家去接她。可我卻不知怎的受了大男子主義的蠱惑而拗著不肯去。幾天后，敏自己回來了。她流著淚對我說：“我要是能狠下心來多好，怎么這輩子就舍不得你呢？”這晚，我與敏抱頭痛哭了很久，我也發了許多的誓言。

后來，我漸漸地戒了賭博，酒也少喝了。

幾年后，我重溫舊夢，上了現在的這個大學。已經有了家庭的我還要離妻舍子地出去上學，這其中的艱難自不必說，最擔心的還是怕敏一個人帶著女兒，如何應付繁重的家務和無盡的孤單寂寞。敏卻只紅著眼睛說：“你去吧，只要你能好好學，這是你一生都想的事啊。”

轉眼，我離開家已經兩年了，這兩年里，我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與敏見面。去年五一放假回家，事先沒有打電話告訴敏。我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敏一個人正在廚房做飯。看見我進了屋，她先是愣了好半天，才醒過來，將我緊緊地抱住，哭著說：“你怎么回來了呢？你怎么回來了呢？”我知道這哭是她多少的相思、寂寞、孤獨、委屈和辛勞驟然釋放。那一刻我暗暗下決心：我一定要敏過上好日子。

有一天晚上，我在學校的寢室里做了一個噩夢，半夜醒來后，心尤在劇烈地跳著。這是我一個大男人在八個人的寢室中噩夢后的恐懼，若是敏獨自在家，半夜里忽然被噩夢驚醒，那樣的心驚與膽寒不知道她如何能夠承受。

前天，敏忽然打電話來，說她在擦玻璃時不小心摔了下來，大腿青紫一片，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不敢下地。我心中很是著急，便要回去看她，她對我說都已經好了，你回來干什么，還是好好學習吧。敏在臥床不起的時候，我卻在千里之外的省城，她對我的盼望該是多么的強烈啊。

時至中秋，遙想千里之外獨自一人的妻子，想著她對我的諸般的好和我對她的種種不是，禁不住淚水又簌簌地落了下來。

責任編輯：海 霞

美術插圖：知 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