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注協成立30年紀念專題北京地區會計師事務所脫鉤改制啟示錄

汪 寧

2018年是我國改革開放40周年。40年風雷激蕩，歲月崢嶸，改革開放讓中國大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成功走出一條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中國注冊會計師行業應改革開放大潮而生，為改革開放作出了重大貢獻。而回顧中國注冊會計師行業的發展歷史，其本身也是一部改革史。

我國從上世紀80年代初恢復注冊會計師制度之后的近20年，會計師事務所絕大多數性質上都屬于全民所有制或集體所有制單位，在管理體制上實行掛靠制度，黨政機關、人民團體、事業單位、國有企業、社會團體包括部隊都可以設立會計師事務所（還有審計部門設立的審計事務所）。這種體制在計劃經濟時代曾發揮了重要作用，但隨著黨的十四大提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以后，已嚴重滯后于體制轉型的新要求。為此，在上世紀末，全國注冊會計師行業開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脫鉤改制工作。這場改革對于行業發展而言，具有里程碑的意義，足以載入史冊。本人作為全程親歷北京地區會計師事務所脫鉤改制工作的參與者，印象深刻，歷久彌新。這場體制改革為我們留下了彌足珍貴的經驗財富，對于今天的行業發展，也具有極大的啟示意義。

一、啟示一：改革要做好前期充分的調研

調研工作為“謀事之基，成事之道”。抓好改革，必須要深入調研利益各方的思想認識和承受力，為此，北京注冊會計師協會開展了廣泛而深入的調研。1996年7月，我剛到協會工作就接到了領導布置的調研任務，走訪了8家會計師事務所，向93家發出調研問卷；到當時改革的前沿陣地深圳進行了調研，認真汲取他們改革的經驗；召開了體制改制專題研討會，并將研討成果印發了會刊專版。在改制正式啟動前，協會秘書處走訪了100多家掛靠各種行業的事務所，召開了不同類型事務所的座談會和研討會，聽取了事務所關于改制的意見和建議。調研工作的深入細致開展，使我們對思想認識、產權界定、人員安排等涉及改革中的重點、難點、焦點問題做到了心中有數。

二、啟示二：改革要抓好試點

改革是對過去的繼承和揚棄，既要堅定改革的信念，也要正確處理“改革、發展、穩定”的關系。為了避免改革造成過大的震蕩，先期試點是不可或缺的環節。1996到1997年，市財政局批準設立了無掛靠單位、由注冊會計師個人發起的7家有限責任事務所，5家合伙制事務所。這些事務所在組織架構、市場運作、內部管理、擴大規模、執業質量、風險控制等方面取得了積極成果。1997年，又對3家要求改制的事務所進行了試點，在選擇組織形式、資產處置、人員和財務脫鉤、業務檔案、法律責任的歸屬和劃分、解決后顧之憂等方面，理順了改制的總體思路和具體操作程序，為制定總體改制實施方案奠定了基礎。

三、啟示三：改革要正視“阻力”

改革之路從無坦途。在改制之初，圍繞事務所要不要改，如何改，怎么改，存在幾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一種意見認為我國屬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既然允許多種所有制的經濟成分并存，就應該允許多種所有制的事務所存在，可以讓各種所有制性質的事務所在市場經濟中進行充分競爭；另一種意見則明確表示反對，如有的事務所負責人認為有掛靠單位的管理正規，特別是工資福利、行政級別有充分保證，無后顧之憂，會把主要心思放在提高執業質量上；而無掛靠單位的事務所體量小、生存壓力大，反而會不按常理出牌，低價競爭擾亂秩序。某大型國企的領導對于讓個體性質的事務所來進行審計，也表示出極大的抵觸情緒；還有一種意見認為，注冊會計師的靈魂是“獨立性”，如果國有所不改制，投資主體不改為注冊會計師，則民間審計實質上仍然是政府審計，起不到社會經濟監督和鑒證的作用，事務所必須從根本上解決“獨立性”問題，解決掛靠體制，否則事務所自身不能健康發展，國家也要背上民事賠償責任的風險。

從以上爭論中可以看出，當時改革在思想觀念層面存在著很大的爭議和阻力，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長期形成的計劃經濟體制觀念一時間很難抹去，很多人不愿意丟掉國有制的鐵飯碗，而且還希望借助掛靠單位的影響來獲得經濟利益和社會地位。即使在改制工作的初期，不少事務所尚未充分認識到改制的緊迫性，仍處于徘徊和觀望階段。為此，協會通過廣播、電視、電臺、報刊雜志等新聞媒體，對思想觀念的變革、事務所改制的重大意義、注冊會計師行業的發展趨勢等展開了全方位的宣傳，使改制觀念深入人心，為改制工作的穩定、順利進行奠定了輿論基礎。

四、啟示四：改革有時要自上而下進行

脫鉤改制本質上是以政府為主導的、自上而下進行的強制性制度變遷。在脫鉤改制爭論期間，國務院、財政部最終定了調。朱镕基總理親自批示：注冊會計師行業體制改革是一項十分重要的“基礎設施建設”。財政部隨即開始了脫鉤改制的頂層制度設計，由中注協在全行業主抓落實。

從北京的情況看，市政府對改制工作高度重視。在經歷了長達三年的探索和試點后，1998年12月6日，北京市人民政府辦公廳轉發《北京地區會計師事務所、審計事務所體制改革實施方案》，要求本市轄區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事務所，應于1999年6月30日前與主辦單位實現人員、財務、業務、名稱“四脫鉤”，改制成為注冊會計師個人發起設立的合伙或有限責任制事務所，逾期未完成改制的事務所，一律暫停執業。為加大改革力度，成立了由財政、工商、國資、審計部門和注協組成的改制協調小組，注協專門成立了改制工作小組，事務所與主辦單位成立了改制領導小組，形成了嚴密的事務所改制三級組織管理體系。

五、啟示五：改革的政策要細致到位

事務所改制工作涉及到主辦單位、注冊會計師、從業人員等方方面面的利益。如：事務所與主辦單位關于清產核資、財務審計、凈資產確認、從業人員的人事檔案、醫療、養老保險等問題。為使改制能夠真正落地，在改制序幕拉開之前，先期制定了《事務所體制改革備案材料》、《事務所體制改革審查工作底稿》、《事務所出資人協議書》(參考格式)、《事務所章程》(范本)等重要文件；編輯了《北京地區會計師(審計)事務所體制改革工作手冊》，組織事務所改制工作政策培訓班，由相關部門對改制的具體政策界限和操作性問題進行了詳細講解。同時，為了規范事務所改制后職齡內從業人員的管理，解決注冊會計師及從業人員的人事檔案、黨團關系、職稱評定以及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失業保險等后顧之憂，北京注協經過與市人事局、市人才服務中心多次磋商，于1999年8月24日正式成立了北京市注冊會計師人才服務中心，徹底解決了注冊會計師人事檔案管理混亂的局面，為北京地區事務所改制和注冊會計師行業的規范管理提供了切實有效的配套措施。為了讓政策能夠執行到位，改制領導小組提出了“時間不拖，標準不降”的改制八字方針，打消了一些事務所的幻想和疑慮，堅定了改制的信心。

北京地區會計師事務所的改制工作于1999年8月全面完成，走在了全國前列(僅次于深圳和海南)。脫鉤改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改革了生產關系與生產力不相適應的環節，極大地提升了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激發了行業發展的活力。一是改善了注冊會計師隊伍年齡結構、學歷結構，一批年富力強的中青年注冊會計師進入到了事務所的領導班子，為注冊會計師行業的發展注入了新鮮血液。二是促進了市場的良性競爭。“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改革加快了市場的優勝劣汰，一些原本強勢、但因市場觀念轉變不到位、管理僵化的事務所最終淹沒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而一些掛靠背景不強、甚至是草根出生的事務所受益于改革而發展壯大。三是優化了行業布局。改革催生了事務所的一撥又一撥的合并浪潮，還有一些事務所加盟國際會計組織成為其成員所、聯系所，或自創品牌走出國門，規模化、國際化發展的良好態勢日益凸顯。

看二十年歲月流金，追憶二十年似水流年。脫鉤改制對我們的啟迪可以概括為兩句話：一是要有敢改的勇氣。因為改革需要打破路徑依賴，突破舊有的思維定式，觸及各方的利益，就必須要敢于啃硬骨頭，敢于涉險灘。二是要有善改的睿智。改革不是針對某個具體環節就事論事地做出簡單的變更，而是必須做系統謀劃和整體、協同推進。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8年新年賀辭中提到：“改革開放是當代中國發展進步的必由之路，是實現中國夢的必由之路。我們要以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為契機，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將改革進行到底。”我們要深入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全面深化改革的一系列指示精神，著力破除行業發展與新時代要求存在的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在改革中拿出新作為，開啟行業發展的新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