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動

江慧妍

1.貧窮

他們剛從大學畢業，天佑找到了工作，還在試用期，工資不高。可兒沒有考上研究生，她還打算再考一年。她準備邊為雜志寫稿，邊備考，用稿費補貼一下家用。

冬至那夜，天佑用小鐵皮桶改制了一個小爐子，旁邊擱一塊硬鐵板，就是一個簡易的灶臺。可兒很高興，圍著小爐子團團轉，居然整出了三個小菜，一個湯。

天佑搓著紅腫的手指，說：“有了火爐子，我們就不冷了。”

可兒收到一筆意料之外的稿費，她高興地去郵局把錢取了。在回家的路上，她心情很好，就到附近的步行街逛了逛。可兒在一個小地攤，買了幾尺布，興沖沖地跑回家。

可兒把布掛在窗前。天佑回來的時候，瞄了瞄，說：“真俗。”

她反駁：“大俗，就是大雅。”她不想告訴他，其實這種顏色的布正好特價，每尺便宜五元錢。

周末的時候，朋友來賀他們新居入伙。出租屋里來了許多客人，天佑和可兒買了許多肉和菜，用小爐子燉著，香氣四溢。

朋友們看著收拾得干凈整齊的小屋子，都不作聲。男孩們看著可兒，暗含妒忌。女孩們也看著可兒，目光閃爍。

小欣首先打破沉默，從手袋里掏出一瓶香水，說：“昨天，我男朋友從國外給我帶回來一瓶香奈兒的香水，我給你噴噴。”

小欣晃著香水瓶，在可兒的耳朵后面噴了兩下。于是，滿屋子都是香奈兒5號的香味，大家都大笑著，捏住鼻子，作勢說，香死了香死了。

“知道嗎，有的香水比黃金還貴呢！”小欣又說。

可兒暗自看了一眼臥室里空蕩蕩的梳妝臺，她轉了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說：“說起香奈兒的產品，我更喜歡她家的衣服，因為香奈兒的衣服堅持六到八片剪裁，不同于一般牌子的衣服。香奈兒的名言是，只有精細的剪裁才能使著衣者展現出迷人風范。”

笑過鬧過，大家便散了。天佑問可兒：“你啥時候知道什么六片裁剪八片裁剪的？”

可兒就笑了，拿出一沓從圖書館借來的時尚雜志，拍拍那些花花綠綠的圖片，說：“你忘記了我每天的必修課是鉆研雜志寫稿嗎？”

收拾完殘局，天佑沉沉睡去，可兒繼續看報紙上關于香奈兒的時尚信息。她抬頭看看鏡中的自己，尖尖的臉配上玲瓏的身體，她站起來，在鏡前轉了一個圈，嘆了一口氣。

可兒又看看熟睡如嬰兒的天佑，伸手輕輕撫著他的眉心，說：“我只要天天看到你，就夠了。”

2.誤會

然而，她卻不常看到天佑。天佑總是回來得很晚。可兒經常一個人吃晚飯，有時她趴在窗臺上等累了，便把橘色的窗簾裹在身上，悄悄地哭。

冬天終于快要過去了，地上雖然還有積雪，但太陽出來了。可兒決定來一次大掃除。她把墻上、天花頂上的灰塵一點點地掃去，把衛生間的墻壁用牙膏刷得白白的，又把窗簾拆下來洗得干干凈凈清清爽爽。

等她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她開始等待，可她的天佑還沒有回來。

她忽然覺得累了，她想，是不是應該離開了。她撫摸著房子里的每一樣東西，眼淚隨時滴落在所有她經過的地方。

忽然，在梳妝臺的抽屜里，她看到一張小紙條。

“親愛的，今晚我們約會吧，我想讓你穿一件橘色的衣服來春風餐廳，好嗎？”

可兒破涕為笑了，她迅速在腦海里搜索她僅有的幾件衣服，沒有橘色的衣服呀。她慌亂地想，怎么辦呢？于是她把晾在曬衣桿上那套橘色窗簾布取下來，從午飯后一直忙到傍晚，給自己做了一件很有個性的簡單的披風式外套。

她就這樣出門了。街上所有的人都看著她，她快樂地走著，走在陽光燦爛的雪地里，心里充塞著滿滿的快樂。

可兒走進春風餐廳包房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可兒沒料到天佑請來了這么多人，她局促不安地想趕緊脫下那件用窗簾布做的外套。

定下神來，可兒又改變主意了，她輕輕地撥弄好衣裳的荷葉花邊，輕快地坐下來。小欣走上前來仔細地看了看可兒的衣服，摸了又摸。天佑帶領著大家唱生日歌，祝可兒生日快樂。大家笑鬧起來，哄搶著麥克風，爭唱一首首關于青春關于戀愛關于憂傷的主題曲。

那晚，大家都喝了酒。可兒滿場跑跳著，像個長著翅膀的小精靈。曲終人散，大家揮手道別。小欣坐上了男朋友的轎車，又搖下車窗，朝可兒招手。可兒跑過去。小欣湊近可兒，醉意和著淚光，從眼底處溢出。她握著可兒的手說：“我終于明白了……你把窗簾布做的衣服也穿得這樣華麗……你是幸福的……”

3.最美的愛情

天佑走過來，挽起可兒的手，問：“她又說了什么無聊的話？你別在意，我快要加工資了，最快明年，我就會存夠錢買轎車……”可兒擺擺手，打斷天佑的話。

天佑翻翻口袋，結賬后，他口袋里只剩下零鈔了。于是他們決定步行回家。在回去的路上他們路過一個小花圃，里面種滿了玫瑰。

回到家中，天佑燃起爐子，小屋子又暖和起來。可兒脫下那件橘色的外套，珍而重之地掛起來，又伸手輕輕地撫平衣角的皺。天佑疑惑地繞著那件衣服轉了個圈，說：“這衣服怎么樣子不同了？我買的時候款式不是這樣的，你改過了嗎？”天佑又看向空空如也的窗戶，突然一拍腦袋，說，“我明白了！”天佑把可兒拉到那小小的簡陋的衣櫥旁邊，猛地拉開櫥門。可兒不由得驚呼起來。

她看到一片燦爛的橘色在幾件黯淡的衣物中間閃耀著，她急急地伸手抓過來一看，是一件最新款的大衣，標簽上寫著：香奈兒。

“你怎么不看看咱們的衣櫥再出門呢？不過你剛才那件衣服做得也不錯，我都沒看出不同來呢！”天佑說。

“這件衣服你什么時候買的？錢從哪兒來的？老實交代吧，這個月，你一共加了多少次班？”可兒急急地問。

天佑輕輕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可兒的唇上。

可兒笑了，她一邊笑，一邊輕輕地環住天佑的腰，眼淚就從她的眼睛里流到了那件橘色的大衣上。她決定把一個秘密永遠埋進心底，那就是，她其實并不喜歡橘色，雖然它是今年的國際流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