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留白

天色暗沉,這是我們在刑偵學院上的最后一堂課,再過十幾分鐘,我們就畢業了。給我們上課的依然是那位最具權威的犯罪學教授,此刻他的臉,一如往常的陰沉,就像外面風雨欲來的天空。
教授停止了板書,默默地轉過身來,盯著大家,字正腔圓地說:“你們真的以為可以畢業了嗎?”
直到這堂課的最末,校長帶著一批資料突然出現在教室里,我們才明白教授說的那句話的意思。我們真的還沒有完全畢業,最快的畢業分配時間,也得等到一個月后。
而這一個月我們所修的課程,沒有講解老師,沒有研究同伴,完完全全地只能靠我們自己。
“每個人會分到一個檔案袋,每個袋子里都裝有一件遺留下來的案件,每個人拿到的案子都不一樣,唯一相同的是,這些案子的底細仍然是一個謎,它們的根仍然埋在土里。你們有一個月的時間來審視手里的卷宗,一個月后,不管結果如何,寫下你們的清案過程,交上來,我們會視成績來決定你們的去留。”
老教授表情嚴肅,聲如鐘鳴。話說得滴水不漏。
一個暗黃色的牛皮紙袋發到我的手中。有點沉,中間鼓鼓的夾著什么東西,袋子上沒有任何文字,連通常會印的“檔案袋”三個字都沒有,只在右上角打上了一個蠶豆大小的鋼印編碼。
7號,是我拿到的袋子。
我很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拿到袋子的當刻就想打開它,大家的想法似乎也是相同的。
教授及時地制止住了大家:“記住,不能相互傳閱,只能靠你們自己。”
暮色四合,雨依舊下著,密集的雨水里,一排一排的路燈亮了起來,在寒涼的夜色中,散發出昏黃的亮光。我把7號檔案袋夾在衣服的最里層跑進了雨中。
一踏進家門,我就打開了7號袋子。 我似乎有點明白這個袋子為什么會被編碼為7號了。因為案子發生在一個叫7號旅館的地方。
記錄案件的紙頁是新的,應該不是當初的原本。
卷宗里也沒有與之對應的主管這起案件的刑警記錄,相關人員的筆錄也沒有。我在心里笑了一笑,很明顯這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結業考試。
但是當我掏出袋子里剩余的一些物品時,我驚呆了,整個人愣在當地,半晌沒回過神來。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兩個空彈殼,六張照片,彈殼與照片并不簇新的顏色表明它們已經經歷了一段不短的歲月。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塑料小袋子,里面裝著粉末狀物品,重量約四五克,像是毒品,只不過顏色是灰黑色的。
對照了一下物品標示單,我終于知道了灰黑色的粉末是什么了,它比起子彈殼來更加讓人怵目驚心。
竟然是一個人的骨灰。
慘案發生在六年前4月21日的一個晚上,10點至11點之間,具體地址是長平街93號7號旅館的201房間,死者有三人。一對年輕夫妻外加一個中年男子。
照片上的死者身旁都立有號碼牌。
1號死者是那位年輕的妻子,下半身赤裸,躺在床上有被侵犯過的痕跡,是胸部中彈而死,衣服上滿是暗紅色的血跡。
2號死者是她的丈夫,仰躺在離她不遠的床邊,致命傷同樣是在胸部,不過不是槍傷,而是一把銳利的梅花起子插在了他的心臟部位,他的褲帶是松開的,令人觸目的是,他的右手里握著一把槍。
3號死者為中年男性,身材高大壯碩,衣裳同樣不整,倒在離房門很近的地方,背后中彈,足足有5彈。
另外靠門的墻上還有兩個彈孔,年輕丈夫手里的槍,彈匣已經空了,這樣就表明一共有8發子彈,一顆子彈殺死了他妻子,五顆射中了中年男子,另外兩顆打在了墻壁上,現場散落的8個空彈殼也證明了這一點。
看起來案情很簡單,年輕女人與中年男子屢次偷情后被丈夫發現,在某次約會時被跟蹤,氣急敗壞的丈夫無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怒火,用一顆子彈結束了不貞女人的性命,其余的七顆子彈都射向了那位令他蒙羞的中年男子。恨意之深,可見非同一般。
只是中年男子仰仗著自己高大挺拔的身體優勢,慌亂之中還是向那位怒火中燒的丈夫發出了致命的一擊,把順手摸到的一把梅花起子扎在了男人胸口。
那么案子為什么會成為遺案呢,卷宗里的最后一張紙上寫明了此案會懸著的原因。
總共有三條。
一,梅花起子上只有一個人的指紋,是那位年輕丈夫的,應該是死前捂住胸口時留下來的,梅花起子上并沒有留下中年男子的指紋。槍上倒是符合,只有年輕男子一人的指紋。
二,如果年輕妻子與中年男子偷情,在明顯有被侵犯過的情況下,她的身體里應該會余有中年男子的體液。事實檢測出來的結果令人匪夷所思,是她自己丈夫的。
最后一個疑點是,犯罪現場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塑料袋子。里面裝著灰黑色的粉末狀物品。
經成分檢驗,是一個人的骨灰。但是無法驗證DNA,因為里面所有的有機物都被燒成了灰燼。
兩顆空子彈殼,六張發黃的照片,一小袋灰黑色的骨灰,一沓散發著油墨味道的白紙靜靜地躺在我的書桌上,我枯坐了半晌。
我看了看表,雖然很晚了,還是忍不住撥通了老教授的電話。
“教授,我拿到的是7號袋子,里面沒有任何當初主管這起案件的資料和相關人員的筆錄。我想問的是,是不是忘了放進來了。”我說得有些急。
“沒有遺忘,是特意沒放進去的。那些東西只會誤導你們,既然以前無法查清,所以你們需要從新的角度去看待問題。”老教授不緊不慢地回答著我。
“你知道7號袋子里裝著的是什么案子?”我不依不饒,緊追著問。
“當然知道,這個可是我重點跟蹤過的一件案子。”
六年前,他跟蹤過的案子,我充滿疑惑地想了一會兒。
“再仔細看看吧。今天你們這班學員電話打得有點多,問的也有點多。”說完,老教授就掛斷了電話。
凌晨一點鐘,外面的雨已經不再下了,屋子里變得很安靜。
下一步該去哪里,該做什么,我的心里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計劃。
長平街位于城市的邊緣地帶,是一條安靜少有路人的街道。
我慢慢地往前走著,心里默默地數著街邊的門牌號碼。六年時間過去了,不知道93號處還是不是7號旅館,也許在那場慘案發生之后,旅館就已經關閉了。
大概十幾分鐘后,我就走到了要找的地方。藍色的號碼牌被釘在緊靠門旁的一株梧桐樹上。正是93號。
7號旅館也還在。窗明幾凈。我推開厚厚的玻璃門,走了進去,一想起這里曾經死過幾個人,心里就不禁有點發毛。
前臺的是一位年輕的女孩,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歲。
“請問先生是住店嗎?”她很禮貌地朝我笑了笑,問道。
“201號房間還空著嗎?”我一邊回答她,一邊在身上摸著住店登記證明。
“我看一看。”她輕聲應了一下,然后低頭擺弄臺前的電腦。
“201房是空著的,先生,要住嗎?”依舊是很燦爛的笑容。
我點點頭,也朝她笑了笑,把身份證遞給她。她很麻利地填好住宿表,收好錢,然后把鑰匙交給了我。
冰冷的鑰匙放在我的手里,就像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六年前的旅館還在,六年后的鑰匙不知道換了沒有,如果沒換,那這一把,也許就是那個死去的中年男子用過的那一把,也許被那位年輕的丈夫用過了也說不定。
我端詳著手里的鑰匙,淡黃色的銅質材料,明顯有被歲月侵蝕過的痕跡,越看越像六年前的東西。
7號旅館的二樓一共有三十間房,窄窄的走廊鋪著暗紅色的地毯,顯得很狹長。有兩個攝像頭分立在走廊的兩側,看起來有點新,不像是6年前裝上去的。
201號房間就在走廊的盡頭。我推斷鑰匙正是6年前的那一把,因為木門與鎖,同周圍的墻壁、地毯的色調整個渾然融合在一起。絲毫看不出來有被換過的痕跡。
“啪嗒”一聲打開門,我走了進去。
屋子里東西不多,一張很大的雙人床,床對面是電視機,床頭是電話,床旁邊有一張簡陋的桌子和兩張座椅。窗戶外有一株梧桐樹,陽光透過葉子照進屋子里,疏疏朗朗,給人一種很安全很舒服的感覺。
安靜溫馨又不失遮掩,真是一個絕佳的偷情場所。
我拿出照片比對了一下。驚訝地發現,房間里的什么東西似乎都沒有更換過。一切都還是6年前的樣子,連被子的樣式與顏色都相差無幾。
靠門墻壁上的彈孔肯定是抹平了的,但痕跡也太明顯了,兩塊新的白色印記顯得與周邊暗沉的色調格格不入。
我看著六張照片,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似乎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從地板上浮了出來,撩撥著我的鼻腔。

這就是六年前慘死過三人的案發現場?面對著與照片上大同小異的格局,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7號旅館的東西都沒有換過,那換過的會不會是7號旅館的經營者?
六年前慘案發生后,老板就把旅館轉讓給了一位不知情的人。
新來的經營者,并不知道在201房間曾經發生過的慘案,于是這些東西他都沒有更換。
為了驗證這個想法,我撥通了前臺的電話。
前臺還比較健談,她說這家旅館是自己家的親戚五年前買的,自己在這兒工作五年了,我要的六年前的住宿記錄都沒有了,不過她知道上一個老板的居住地址。
我激動得立刻出門去找前臺,前臺的姑娘笑著看了我一眼,然后拿出紙筆寫下前任經營者的姓名與住址“:不過我不知道她搬家了沒有。”
“謝謝!”
紙條上寫著一個人名,李姝,應該是一個女人的名字。住的地方離長平街有點遠,在城市的另一邊。
已經是下午1點多了,等不及吃午飯,我打了一輛車往那邊趕去。
坐在車上,我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六年前,作為旅館的主人,李姝肯定是幾經警局盤問的。她所知道的應該都已經說完了。
而現在,我還那么唐突地為這件事情去找她,她能講出的情況會比六年前還多嗎?而且整個事件肯定給她的精神造成了很強烈的沖擊,因為不久之后,她就把7號旅館賣掉了,我這次過去,會不會再一次揭開她內心的隱痛?
我猶疑了片刻,掏出電話給老教授打了過去。
“我是楊萌。”電話一通,不等教授發問,我就說道。
“知道了,又有問題。”老教授顯得很不耐煩。
“7號遺案,我得到了案件發生時經營旅館者的住址。現在正在去那兒的路上。六年前,她應該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了吧。我現在還去,有必要嗎?”我小心地說著,生怕自己犯什么錯誤。
“但是你拿到的卷宗里有她的筆錄嗎?”教授冷淡的語音傳過來。
我失去了言語,心里暗罵著自己。老教授的聲音很快又響了起來:“不要老是想著這件案子發生在很久以前,應該把它當成一個全新的案子,就像是發生在昨天一樣。疑點到處都有,自己一個一個地慢慢去弄清楚吧。”
差不多兩點鐘,我到達了李姝家,得到的消息令人沮喪。五年前賣掉旅館后,李姝就從這里搬走了。
現在住在這里的人并不認識她,房子是通過中介買來的。李姝究竟搬去了哪里,似乎沒有人知道。一條線索又斷了。
我無力地走在街道上,神情充滿頹廢。
接下來所要做的事情,似乎只有一件,那就是拜訪死者的家屬。卷宗里表明,年輕男子并無父母,是個孤兒。唯有他妻子家庭的住址標示得清清楚楚。
六年后的拜訪,無疑是再次揭開人家的瘡疤。這敏感的事情,我似乎做不來。
可是第二處疑點,又必須要我去一趟。余留在女子體內的液體是她丈夫的,如果事發前他倆還住在一起,女子約會中年男子前就有可能與自己的丈夫親密接觸過。這樣的話,第二個疑點就可以排除。
一定要去一趟,我在心里罵著老教授的同時,對自己說。
依舊是一個溫暖的晴天。
女孩的家庭住址離我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很遠。我九點出門,買了一些當季的水果,三十分鐘后就到了她的家。
她的家是一個簡單的四合院,擺滿了很多盆栽。
有一個年老的婦人正在給花澆水,應該就是女孩的母親。我猶豫了片刻,還是表明了我的來意。
老人沖我笑了笑,看不出來一絲一毫的悲傷,這讓我有點驚訝。
但是接下來她所敘述的事情,讓我明白了她對整件事情漠不關心的緣由。
她是極力反對女兒與那位年輕男子交往的。女孩的父親去世得早,作為母親,她常常在外面忙著工作以便更好地撫養她。也因為如此,就沒多少時間來管教自己的女兒。
但是她萬萬也沒有想到,女兒最后會跟一個因故意傷害罪而坐過牢的男人混在一起。而且等到她發現之時,女孩已經偷拿著戶口本與男人私自結婚了。這在一個思想保守的家庭里,是一件令人無法接受的事情。她雖然很無奈,但是沒有別的辦法,從此便與自己的女兒斷了聯系。
大概過了三年多,女孩忽然很狼狽地回家了,后悔地向她哭訴著以前的不懂事,表明自己已經與那男人斷了聯系。
回家之后的一年時間里,女孩很認真地工作,也很孝順。直到那個男人再次找上門來。女孩瞞著她繼續與男人交往,回家的時候都會拿回來很多錢。她知道他們肯定在干著一些不正當的事情,但是那時候她病著,需要錢也需要有人在身旁照顧。所以就隱忍了他們的來往。
再之后,就出事了,他們倆都死在了7號旅館。
“出事那天,他倆是一直在一起嗎?”我不禁問道。
“沒有,我記得很清楚,我女兒是晚上9點多才匆匆出去的。”老人很肯定地回答我。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案子就有點復雜了。怪不得會成為遺案。我在心里默默地想著還有什么問題要問的。
“六年前,這些話你也跟警局說過嗎?”我打算問完這個問題就離開。
“沒有,當時他們問我最近她的表現是否有什么異常,我的回答是沒有,隱瞞了她常常帶大量現金回家來的情況。”她慢慢地說,整個人看起來卻有點不安,“我身體不好,需要錢,怕錢來路不正,說出來會被沒收。”
這應該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情況,如果她當初說了,偵破案件的方向就會多一個,是為情所殺或是圖財害命,而不單單是糾結在一個偷情上面。
“現在,我所知道的都說出來了,那錢也花完了。你們以后就別再來找我了。”老太太終于流下了渾濁的淚水。
我離開了老太太的家。
六年前,有關證人證物都在,疑點就擺在眼前,是破案的最好時機。老太太卻因為一己私欲而隱瞞了最重要的案情,那么消失的李姝會不會,也隱藏著什么秘密呢?
忽然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的腦海中形成,難道——
我再次撥通了老教授的電話。令人納悶的是,接電話的并不是老教授本人,而是他的弟弟,同樣是一位老師,在城市的另一邊的戲劇學院里教表演,整個人老頑童一般,跟教我們刑偵的老教授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他在忙,你有事請的話,我可以轉告。”很慈祥的一個聲音。
“那我還是過會兒再打吧,他要忙多久?”我有點焦急地問道。
“說不定,你可以傳簡訊。我要他有空就看一下。”
“這樣也好。”
我掛斷電話,編了一條簡訊傳了過去:老師,當初的卷宗里如果有李姝搬離后新的住址,請傳給我,如果沒有,也請查一下傳過來。
整個下午的時間,我都呆坐著等候老教授的回音。一直等到華燈初上,老教授終于傳回來一條簡訊。是李姝現在的住址,還附帶著問了一句,骨灰查得怎么樣?他這一問,問得我渾身發冷。
難道這小小的一包骨灰也包含了什么玄機?要去殯儀館走一趟嗎?我在心里問著自己。李姝現在住的地方是在郊區,離她不遠的地方似乎就有一家殯儀館,明天順路可以去看看。
一個月的時間也才過去了兩天,還有28天的時間,我的猜測能被證實嗎?
第二天早晨起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起霧了,天地間一片混沌。
簡單地梳洗了一下,吃了點東西,我就離開了家。
我打算先去李姝家,然后再去殯儀館,老教授讓我去查一查骨灰的意見真的是不可理喻。難道要我把案發前在殯儀館火化過的人一一查驗,工作量浩繁不說,而且也不會得出什么好結果。
李姝的家并不好找,出租車司機帶著我兜兜轉轉,最后停在一條小路旁。
我下了車,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去。這是郊區的一個小鎮。房屋零散地坐落著,顯得十分空曠。
李姝的家是一棟很普通的小樓房,兩層樓,有一個小院子。院門被一扇大鐵門鎖著。
我用門鎖叩了叩鐵門,發出很響亮的敲門聲。
不一會兒,就有人打開二樓的門走了出來。是一個女人,大約五十歲,看起來有點憔悴。
“你好,我找一下李姝。”
“有什么事情嗎?”她的表情有點驚訝。
“我是刑偵學院的學生,關于一起6年前發生的案件,有一些問題想問問她。”我很嚴肅地表明來意。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她的嘴角居然露出了舒心的笑容。這又是什么情況?
她請我進了屋:“有什么問題就問吧。”
我拿出7號袋子里的東西,兩顆空彈殼,六張照片,一小包骨灰放在她的面前。她看了一會兒,朝我點了點頭,表示她知道了。
“案發那天,那女子與中年男子先開房的對嗎?”
“是的。”她肯定地回答。
“過了一會兒,那女子的丈夫就上去了?”我繼續問著。
“是,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她丈夫就去了201房間。”李姝點了點頭。
我正打算問她接下來的問題,沒想到她卻緊接著對我說。
“你不用那么麻煩地問,我可以告訴你全部事情,這件案子不單單是他們三個人的事情,還有第四個人,又或許是五個,我也算牽涉其中。”
我睜大著眼睛,驚訝地看著她。接下來的話,都是她在說,一直到離開她的家,我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十年前,我在長平街開了一家旅館,生意不算好,但也不算壞。
“大約三年后,常常有一位女孩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帶著一位不同的男人來我這兒開房,每次他的丈夫都會尾隨上去進行敲詐,如果碰見有些名氣的人,他們還會利用那些好色之徒,顧及自身名譽的同時對其進行勒索。
“我沒有管,認為那些男人都是活該。那對夫妻似乎也挺感激我的,會給我一點點的報酬。
“后來,他出現了,從他的眼里我看不出來一絲的情欲,顯然他是真的很喜歡那個女孩。
“當然,在女孩帶著他去開房的時候,也被她丈夫敲詐了。我本以為事情就此結束,沒想到兩個月后,那個男人找到了我。
“原來在這兩個月期間,他一直過著被勒索的日子。
“男人有一個臥病在床的妻子,他精心照顧了她很多年,在不久前,他甚至還得到了一個模范丈夫的稱號。倘若偷情事件曝光,會出現什么樣的結果他連想都不敢去想。
“但是他籌不到他們所需要的錢,事情的最后走向了一個極端,他們把偷情的事告訴了他的妻子。男人的妻子顯得很絕望,無法忍受丈夫的背叛,傷心過度,病情加重,沒過多久就死了。
“我沒有想到這些,沒有想到那對夫妻如此貪婪,除了在7號旅館敲詐以外,還在外面對別人那么瘋狂地勒索。
“所以當那個萬念俱灰的男人要求我幫助他時,我答應了。
“六年前的4月21日,白天天氣很好。
“晚上那位女孩帶來了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我打電話通知了他。沒有過多長時間,他就來了。他的袖子很長,袖管里面似乎藏著什么。
“他上去后,我心里很緊張,但我沒有想到接下來會在201房間里發生那么悲慘的事情。
“房間里傳出啪啪啪的槍聲,隨即又安靜了下來。我看著男人急匆匆地跑下來,他戴著手套,胸口上有斑駁的血印,他朝我點了點頭,就很快地離開了。
“之后我就報了警。”
聽完這些話,我呆住了。她拿著照片和骨灰,看了看,又放在了桌子上。
“說實話,那晚在201房間的具體情形,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槍是誰的,梅花起子又是誰的。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一小包骨灰是那個男人掉落的,應該就是他離世的妻子。
“這些信息當年調查的時候,我都沒講過,只是說自己什么都不清楚。我很惶恐,于是賣掉了7號旅館,搬到了這里。可是這些年,這些秘密就像一座山一般地壓著我。我也終于明白了,當初我若是供出了這一切,縱然會有牢獄之災,我的心卻會是自由的。這些年的擔驚受怕,內心禁錮的痛苦可能比起坐牢來說,是更加讓人無法忍受的凄慘。”
一分鐘后,老教授的弟弟帶著一群人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終于明白了7號遺案上面老教授留給我的那句話,完成得最好,卻錯得最離譜。
在戲劇學院教授帶來的那群人中間,我見到了6年前就已經“死”去了的年輕夫妻與中年男子,還有愛笑的旅館女孩,老太太和李姝——他們都是表演系的學生或者老師。
很快,老教授蒼勁的字體出現在黑板上。辨別偽證的重要性。
“這才是你們的最后一課。”
狡猾的老教授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