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瓷
作者有話說:奉行“寫到工科學院充滿愛”的小可愛(我本人)又粗線啦。數學作為一類叫人又愛又恨的科目,在男女主這里享受到了完全不同的待遇——女主:“你可以罵我,但是不能輕視我的數學實力!”男主:“為什么我聽不懂,數學到底是什么……”
嗯……反正這個故事就是號召大家一起來好好學數學呢!叉妹也要一起學,知道嗎?(編輯:???)
只愿軟風吹過窗紗,心期不隔天涯。
01.
紀姝走去食堂打飯的路上,碰到兩個學妹撲上來求合影,作為S大的知名女主播,她自然是親切地配合了,末了不忘鼓勵學妹們一定要學好數學,并搖著飯缸目送二人離開。
她這邊還沉浸在又為推廣全民數學潮貢獻了一點點努力的開懷里,突然聽有低沉動聽的男聲在右側耳邊喚她:“紀姝學姐。”
這聲音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邊兒傳出來的,她立時覺得半身一酥,捂著右耳退開一步,才回頭去看。
映入眼中的是個好看的男生,面色有些冷,一雙眸子透著光亮。此時就見他十分有禮地又叫了一聲:“紀姝學姐。”
他叫了人卻沒再說話。相顧無言半晌,紀姝茫然疑惑道:“也要簽名合影嗎?”
對方冷著臉沒說話,卻配合地拿出筆記本和手機。
等走完粉絲流程,男生默默收好東西:“其實本來沒想要這些,不過還是按你說的配合了。現在,我們可以說下正事了嗎?”
為什么聽起來好像是我非要拉著他簽名合影?紀姝僵了僵:“請、請講。”
“打擾了,我來是想問下街舞社的贊助申請現在進展得如何。”他說話時,紀姝瞥了眼他的校牌,將“謝山風”三個字默默在舌尖轉過。
紀姝是校外聯部的資深元老,幫助許多校內活動解決過資金有限的難題,這回期末街舞社要做專題表演,發小戚楊早就跟她打過招呼。大概是怕她準備實習時間不夠在這事兒上心,還特意找人來監督跟進。
她說了些“問題不大”、“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之類的句子后,眼前面色冰冷的男生便堅持要請她到食堂吃飯。
片刻后,兩人各捧著一碗牛蛙面坐到了食堂窗邊。東方傳統的飲食文化與交際文化里,飯桌上不談點什么是不合理的,這已是五千年文明檢驗過的真理。紀姝忍不住問:“戚楊最近忙什么呢?我昨天給他發消息、打電話都找不到人。”
戚楊是學計算機的,實力感人 ,紀姝昨天直播的時候遇到了點兒糟心事兒,想請他出手相助。
就聽謝山風說:“社長到臨城淘道具去了。我晚上也要過去,或許可以幫你轉達? ”
紀姝點頭:“事情是這樣。我昨天直播解行列式的時候,有個ID叫‘用戶854271的,刷彈幕說我講得不對,說我數學跟體育老師學的,后面還人身攻擊我,說我整容臉、愛虛榮什么的。當然,這個不重要,主要是不能說我數學不行。”
“呵,難道連行列式我還能不懂?比多元函數、偏導數、全微分什么的還簡單呢,我怎么可能講錯?”紀姝現在說起來還覺得有些不服氣。
她之所以能成為S大的招牌網紅女主播,倒并不全是因為她長得漂亮,更因為她專門直播大學的數學課程,堪稱美女直播界的一股清流。尤其到了期末,針對性特別強地給每個年級開沖刺專題,在老觀眾“聽直播難掛科”的口碑加持下,直播間人氣爆棚。直播時偶有批判她也不以為意,只是若要質疑她的數學實力,她卻萬萬不能答應。
謝山風是個文科生,學行政管理的,聽她說了這些雖面色無異,但眼珠兒已經茫然地轉過兩圈了,開口同她確認:“現在平臺管理人員給了你對方的IP地址,需要楊哥幫你找到這個人是吧?”
紀姝頗具氣勢地“嗯”了一聲。看她的表情像是要約架,簽生死狀那種。
謝山風好奇:“等找人之后呢?”紀姝用力地緊握出一只拳頭,冷笑一聲:“呵,我要公開跟他約比數學卷子,為自己正名!讓大家看看,究竟誰對誰錯。”
哦……只是比做卷子。謝山風收起擔憂,表示一定幫忙轉達。并以方便反饋為由,成功加上了紀姝的微信。
雖然他看起來全程都沒什么表情,但是心臟已經激動得幾乎驟停:兩年了,我終于加上了她的微信!
02.
這次街舞社期末的專題表演之所以想多爭取一些資金,將活動做得漂亮些,主要是因為老社員們面臨著外出實習離校,相當于一次告別演出,不外乎求一個最美回憶。紀姝自己的大三生活也已經進入尾聲,實習一事塵埃落定,同熟悉的校園和同學惜別的心情,她很能懂。
這天正好路過街舞社,她想起發出的消息還沒得到回饋,索性一個電話打了過去。待對面接起時,就直接說道:“二叔,我PPT發了好些天了,怎么還不叫我去領贊助費?”
“哈哈,忘了,你有空來拿就行。”
這樣的回應在意料之中,紀姝順勢使出“大侄女撒嬌”三連招:“感恩的心”、“二叔最好、最疼我了”、“給您鞠躬了!愛您”。
她掛斷電話后,耳邊隱約飄來“我喜歡你”四個字。本著隨便八卦一下的宗旨,她尋聲走到墻角,探頭觀看。絲毫不知道身后正有人偷拍她。
墻角那一側,有女生微微仰頭,期待地看著自己表白的男生。這男生紀姝剛好認識,正是謝山風。
因加了微信,二人簡單聊過幾次。她翻過他的朋友圈,不是段子就是練舞的視頻,比他這個人看起來接地氣許多。
此時被表白的謝山風面色凝重,對表白的女生回應道:“你剛說什么?我沒聽清。”
女生愣了愣,大概是不相信人類聽覺竟有如此不堪,明明距離近在咫尺。而且她是播音系的優等生,自信自己的普通話應當是登峰造極的清晰。
就在她微微啟唇準備說點什么的時候,謝山風趕忙跟了一句:“不過你不要再說了。”
我沒聽清,但你不要再說了。
女生恍然大悟,拂袖而走。
湊熱鬧的紀姝完全忘記自己是聽墻角的立場,不小心笑出聲來,被謝山風一個眼神鎖定。
她強行裝淡定,轉移話題道:“你們的活動經費拉到贊助了。”
謝山風難得笑了笑:“那我請吃飯,食堂最近出了小火鍋。”
紀姝擺手:“舉手之勞,不用請吃食堂。有本事請我出去吃。”
于是半小時后,二人的身影出現在一家烤肉店中。紀姝無肉不歡,看謝山風點了許多肉食,不禁贊許,并同店家囑咐:“老板,再加個松板肉!”
這頓飯吃得過癮,趁著吃完飯謝山風刷論壇的功夫,紀姝悄悄地去把單買了。她隱約記得謝山風家是山里的,經濟總不如她寬裕。本就是隨口一個玩笑,不能真逼著人家請客買單才是。
等她坐回位置,就見謝山風皺眉嚴肅地盯著手機。不知怎么,她竟辨認出這種嚴肅是帶情緒的,同他那種沒表情的嚴肅意義不同。于是,她也拿出手機刷校論壇。
嗯,很好。她又被黑了。
首條熱門帖子標題:“震驚!校外聯部紀姝爭取企業贊助原來是靠這種骯臟的方法!”
點開鏈接,便見帖子主樓掛了個視頻,正是她早上給二叔打電話那會兒。配字無非就是說她沒能力、靠關系云云。
紀姝作為知名網紅,帖子自帶熱度,評論已累積到翻不過來。自然是說什么的都有,她不以為意地放下手機,去夾最后一塊肉。
謝山風見她表情輕松,當她還不知道自己被黑一事。于是生怕她閑下來玩兒手機便會發現,并因此煩惱,硬是找了許多借口拉著紀姝在外面逛了一天。
他藏得拙劣,紀姝大概也猜得出他的心思,因覺得是溫暖的善意,便沒戳穿。
等她回校已是晚上,再想刷那帖子卻再打不開,頁面提示404。她就認識那么一個電腦高手,于是再次給戚楊打去電話,“楊哥,論壇上有個黑我的帖子,我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不見了。你幫我看看怎么回事?”
戚楊納悶:“你們網紅心理素質都這么好嗎?怎么被人黑還看起勁兒了?山風來拜托我,說怕你看到要難過,我就順手給刪了。”
所以謝山風在拖著她不許她回校的同時,還找了外援刪帖?紀姝對這個答案頗為意外。然而這個帖子被刪了,卻被人以截圖等形式搬到了貼吧和校友們的朋友圈,發酵得愈發厲害。
并有人扒出原帖的發帖人,是紀姝同社的伍元元,并上傳了隨手拍到伍元元躲在墻根兒探出手機、將攝像頭對著打電話的紀姝的照片。
說起伍元元,紀姝已經不知這是多少次被她抹黑了。伍元元也是外聯部的一員,不知怎么就將她視作了假想敵。好在紀姝在數學之外,對別的也不是太較真,得過且過了。
若說唯一的收獲,大概就是謝山風總以為她會如霜打茄子般一蹶不振,以淚洗面,因而每日狂送零食,并多加寬慰,勸她不要和伍元元計較,后來看她該吃吃該睡睡啥也不耽誤,才放心下來。一來二去交流的多了,兩人的關系親近不少。
03.
轉眼臨近期末,紀姝的校外實習終于定下來。她在公司附近租好房子,便打算搬過去。因早就習慣親力親為,也覺得離別傷感,紀姝沒叫人幫忙,好在東西不算太多。
說來也巧,她往車上搬電腦時,突然手中一空——最貴的家當被人奪了!她當即心里咯噔一下,定睛去看才見是謝山風,不由舒了一口氣:“嚇我一跳。沒關系的,我自己OK。”
謝山風不回話,卻幫她搬完了所有東西。完成后還表示,她一個女生“卸車”吃力,堅持要送佛送到西。
于是,謝山風成了紀姝新家的第一個客人。
為了表示主人的好客之情,紀姝收拾好廚房和餐桌,賢惠地叫了一頓外賣。
她租的房子不大,在17樓,有一個極佳的視角。等一切布置妥當,已臨近傍晚,謝山風站在窗臺上看西邊金紅色渲染的天際,那背影同窗外相融,畫面看起來十分之美,紀姝看了幾秒,連眼也不曾眨。他忽然轉頭問她:“大三還沒上完,這就出來實習了嗎?”
紀姝慌忙轉開視線,咳了一聲:“學分和績點早修夠了,想出來感受一下。要是實在不喜歡,到時候再回去考研也時間充足。”
謝山風點點頭:“謝謝你邀請我來做客。”
紀姝一臉問號:“我邀請了嗎?”
就聽他繼續道:“禮尚往來,我也邀請你來我家玩兒啊。正好周末連著端午,能多待幾天。”
紀姝從戚楊那聽過謝山風家在山里,近幾年隨大流做起了民宿,不由懷疑,這是他在旅游淡季給自己家生意拉客。
謝山風見她面色毫無變化,補充說:“楊哥也來,還有我們街舞社的三四個男生女生。他們也都準備離校了,難得還有機會聚一聚,就當提前畢業旅行了。”
紀姝張了張口,終是沒有拒絕。
謝山風家住在莫干山一帶,從S市乘大巴過去要三個多小時。最后一段路程,車子開上狹窄的盤山公路,窗外是飛速倒退的竹海和松柏,連空氣都變得不一樣。
車子開進不起眼的小村落,最終停在一處木門前,大家背包下車的功夫,謝山風已經叫開了門。
領了房卡進到院兒里,才發現別有洞天,一幢幢小別墅似的矗立著。沿著石板道、木扶欄,進樓入房,紀姝第一時間被房間精致的裝修奪走全部注意力,不僅一切細節做得高級,更有巨大的山景落地窗、巨大的浴缸……
紀姝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趕忙掏出手機在旅行app上搜看這家民宿的房價。
結果顯示,這家店最便宜的房間也要兩千以上。很好,紀姝露出了尷尬不失禮貌的假笑。她回憶起自己逞強的那一幕:謝山風邀請她來散心,她想起他山區的出身,在對方幾次拒絕后,依舊強勢表示要按價付款,并強迫對方答應。
“我腦子可能是銹了吧。”紀姝這樣總結道。現在的“山區”所代表的,很多時候已經是和老觀念里的山區不一樣了。如果早知道謝山風家里這么有錢,她就不會每次跟他一起出門時都悄悄買單了。
突然發現窮小子是富二代的落差,讓紀姝有些反應不來。她想,許是他這個人除了表情冷了些,給人的感覺太過舒服,毫不像多少帶點驕縱的有錢人家小孩。
山中景色極美,刨筍頭、捉竹雞都是這些年輕人沒領略過的,紀姝跟大家混在一起玩兒得盡興,當即就把這點煩惱拋到腦后。
盡興之余,但好像又有哪里怪怪的,她覺得謝山風似乎在背著她搞什么神神秘秘的小動作。
04.
山中悠閑,三天假期轉眼過去。這天紀姝做完直播出來,才發現大家都去爬山了,只有在前臺幫忙的謝山風還在店里。
謝山風見她終于現身,眼角閃過一絲狡黠:“你忙好了?我帶你去大坑轉轉吧。”
大坑是莫干山上的一處景點,至于是個怎么樣的景點,顧名思義,真的就是一個大坑,游人繞著在沿兒上走一圈,一路觀景。
謝山風開車帶她到山腰,想來是冷情慣了,地陪得并不那么出色,只是想起什么就給紀姝講解一下,像個被克扣了工資的導游。紀姝看他那副模樣,倒也挺有趣的。
從大坑一面進去,繞一個大圈,出口便是入口處。因山中蟲多,紀姝被咬了好些口,又被奇怪又碩大的怪蟲子嚇了幾遭,就想原路返回了。這一圈少說要五十分鐘,不如在過半之前退回去。
謝山風卻像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一雙明亮的眼眸都是期待:“再走走吧,前面有觀景臺,很壯觀的。要不我把你兩邊視線擋上,你只看路,會不會好些?”蟲兒多是在兩邊的植物上,他這樣想著,就伸出手來照做,雙手豎起來立在她臉兩側,掌緣輕輕碰到她眼側的面頰。
紀姝本想笑著說:“你擋在身前,我怎么走路呀。”誰料他卻像被燙到,快速縮手,避開視線。臉上的顏色不太自然,竟像害羞似的。
紀姝最早時本還覺得他清冷疏離,看著不敢靠近,如今看順眼了,竟然生出許多可愛來。當下也不再說什么,順從地跟著他的指引。
又走了一會,眼看要跟迎面的路人相撞,紀姝下意識側身,卻被謝山風拿小臂撞了撞。她這才抬頭看了眼對面的路人。緊接著在幽靜的山中發出一聲號叫:“我的媽呀!”
這路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偶像——數學家,張偉平先生。
老先生六四年生人,步履矯健,竟然沒被她這一嗓子嚇到,著實有令人敬佩的特質。
平日看起來見慣風浪的紀姝此刻緊張得直結巴,介紹了自己兩句,又謳歌了偶像哪里哪里厲害,哪些論文或出版書讓她受益匪淺。
謝山風對于這些數學名詞聽得云里霧里,目光卻鎖定她的表情,也同樣露出笑來。張教授見女娃娃年紀輕輕能有這方面愛好,朝謝山風示意:“這就是你總喜歡看的那個小主播吧,是挺好的。”
簡單的一句贊譽,紀姝卻震動非常。林間偶有風起,那一刻,山風在頭頂掠過,像是為她而來,拂過青竹,拂過巖崗,沁人的清爽直入心扉。每寸肌膚都在叫囂著山風絕妙,無比美好,讓她忽然覺得謝山風著實起了一個好名字。
因臨近中午,三人在垛子口一同吃了飯。紀姝請教了幾點撓率和拓撲撓率之間的關系,有幸得兩句指點,美得要冒出泡來。
她也是這時才知道,張教授習慣入夏來莫干山處避暑,每每都是住在謝家民宿。今年天熱得早,就來得早些。后面才有了謝山風特意為她安排的這一場相遇。
其實謝山風大一入學就知道紀姝了,只是好像沒有足夠的緣分,才不能結識。如今她已大三過半,準備離校,一切開始顯得有些來不及,忍不住抓緊認識她,多為她做點什么。這是他不為外人道的小心事。
此時從張教授口里聽到,謝山風這兩年都有看她的直播,即便是沒學過的科目也要硬聽,實在勇氣可嘉。畢竟數學使人頭大,也不是人人都看得下去的。張教授撞見過幾次謝山風看直播時的專注,還被請教過幾次問題,甚至被邀請一道看了兩次直播。教授說到這也覺得好笑,歪了歪頭。
紀姝意外地看了一眼正在幾步外取水果的謝山風,不知怎么竟突然生出心動的感覺。不是萌芽,不是微動,那一瞬,她感覺到自己內心是很明確的粉紅色。
喜歡這種感情有時有點奇怪,發覺心意時覺得突如其來,略一細想,卻又覺得處處可循。
紀姝忽而笑了。
05.
回校的路上,紀姝終于想起什么,拿胳膊肘戳著戚楊:“說好的幫我查IP呢,我直播受辱難道不是你的頭等大事?”
“啊?早叫山風給你了啊。就是那天我們學校機房晚上上網的人,你沒去查上網記錄?”戚楊正在車上合成表演要用的音樂,頭都沒抬。
紀姝皺了皺眉,謝山風及時插上話:“哎呀,怪我忘了。讓楊哥抓緊忙,過來說。”
紀姝聞言照做,起身往后邊車廂走,一抬頭就能看到幾步外的謝山風正抬眸看過來,雙眸里有抹晶亮的光彩。像是吹過涼風,瀝過冷雨,依舊堅定,只為等她。
呸呸呸,這樣想太不要臉了。紀姝搖搖頭,強自鎮定地繼續邁步。
山路起伏,行車搖晃,她這幾步走得頗為搖晃,眼看到他身側了,誰料司機師傅一個大回旋,她直接被甩向一側,幾乎要坐到謝山風身上去。
好在他及時伸手扶了一下,男生力道大,第一時間阻止了她身體的趨勢。隱約看到謝山風像是露出一閃而過的笑意,紀姝面色訕訕:“我們網紅有點丑態,就這么好笑嗎。”
他側身,讓她通過,坐到他內側的內置上。
然后紀姝就聽到一個令她目瞪口呆的消息:謝山風說,直播時那些話都是他發的。一來他數學學藝不精,一時妄斷;二來想另辟蹊徑,引起她注意。
何止引起了她的注意,還因為不文明發言引起了管理員的注意,被封了號呢。
紀姝聽后去觀察謝山風的表情,他在道歉、在解釋,順便夸她好看才不是整容臉,他說這些話時,一雙眸子依舊透亮。出于女生的直覺,紀姝覺得其中一定有哪里古怪。他的微表情顯得那樣坦蕩,似乎并不知曉直播間里的那些臟話有多難堪。
返回S市后,大家鳥作獸散,各自去忙。謝山風離開時還主動問紀姝要不要一起吃飯,紀姝看他這樣的反應,愈發奇怪:那樣罵過我還想跟我吃飯?
她婉拒后一個人離開,沒回新租的小窩,反倒是回了學校——她想自行去驗證一下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他。
這事兒做起來十分簡單。她電話跟戚楊重新確認了IP所屬的機房位置、電腦編號、上網時間,又借了學生會老師的高級權限管理賬號,登錄機房管理系統查詢符合條件的上網記錄,輕松鎖定目標。
又是伍元元。
紀姝也很絕望:換個人都不行嗎?難不成我的大學生涯就這么一個釘子戶?
更讓她泄氣的是,為什么謝山風愿意犧牲自己來替她頂包。這樣想起來,她被伍元元偷拍說靠關系拉贊助的那天,這兩人出現的位置也算同框。
紀姝不想那么快給自己的心動判死刑,主動去謝山風宿舍,想當面同他問個究竟。總比微信之類更清楚直白。只是,謝的室友告訴她,謝山風去街舞社排練了,并不在寢室。
在她轉身之后,清楚聽到那兩個室友之間的對話:“天哪,竟然還有別的美女來找老謝。我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打算跟女生打交道,要跟那個什么伍元元綁到死呢。”
“誰說不是呀。”
哎呀,好像不需要問了欸。紀姝無奈歪頭。
06.
臨近街舞社告別專場演出,謝山風沒再出現在紀姝眼前,只有朋友圈能看到他辛苦排練的身影。她去確認過兩次贊助商展示素材,并沒撞見他。緣分這個東西,真是來時擋不住,去時求不得。
一旦空下來,頭腦的自動回放與放飛想象的功能便主動開啟。
她想起有次直播時他恰好送果盤來,不小心入了鏡,評論刷得飛起:
“哇好帥啊!”
“主播是你男朋友?”
“小哥哥跟主播真的很配欸!”
當時的紀姝心底有些酥酥麻麻的喜悅,面上卻頗正經:“你們快好好看看這個題,別看什么小哥哥了,馬上就期末考了不知道嗎?”想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假正經吧。
他還是唯一給她新家送過喬遷禮的人。那天是她搬家后的第二天,一開門就看到他冷冰冰的臉,懷里抱著碩大的中國結,說祝她在新家一切順利。看到這樣的禮物,紀姝當場就笑出來,笑過東西老土之后,依舊是開開心心地掛到了客廳正中間。
他還埋著臉問過她,喜歡一個人要怎么表達才好。她直播間里裝慣了知心姐姐,哪怕沒什么經驗,依舊張口就來,說:“當然要張揚啊,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情況下,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可是想到這個人同時也是個勇于為自己的仇敵伍元元擋槍、奉獻熱忱的家伙,失意之感便源源不斷涌出,直教人從腳底板涼到心里。
作為一個熟讀各類言情小說套路的少女,紀姝大概已腦補出十來個悲慘虐戀的故事了。
戚楊給她發街舞社轉場演出的邀請函時,她猶猶豫豫,不知怎么竟生出了逃避的心思,有些不敢去。于是一邊肖想謝山風在舞臺上的表演是否足夠耀眼,一邊借口專場那天正好是實習公司的第一天培訓,避之大吉。
誰料當晚許多去了現場的朋友紛紛給她發消息、語音、小視頻,告訴她:太浪漫啦!有個帥哥當著這么多人跟你表白啦!
小視頻時長受限,只有一兩個片段,甚至被壓縮過看不清臺上表演的人。
紀姝心卻怦怦跳,自己也說不清。或許可以理解為小小的期待吧。視頻里那道身影,還挺熟悉的。耳邊響起自己曾說過的那句: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情況下,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她趕忙上校網的學生社團視頻區翻找半天,扒出了謝山風表演的完整視頻,大睜著一雙眼睛深呼吸幾次,才點下播放鍵。
這個節目的設計,是帶劇情類的表演,通過街舞的形式講述了一個男孩暗戀身邊的某直播網紅的故事。
節目末尾并沒點名道姓,紀姝不敢對號入座。畢竟在百度搜“愛上女主播/女網紅”能搜出幾千萬個搜索結果。完全可以解釋為只是個毫無事實根據的節目創意。
可是后面兩天,專場演出熱度未散,學生們都傳街舞社的謝某喜歡的就是紀某。
紀姝有點沉不住氣。她想了想,決定再去找謝山風一次。
07.
但當真的這么做之后,紀姝只想罵做出這個決定的自己,何必自取其辱。因為她親眼看見,在女生宿舍樓下,謝山風抱著一束香檳玫瑰,遞到了伍元元手里。
啊!我的眼睛!這個世界為什么要這么對我!紀姝氣鼓鼓地怒視過去,靈敏的耳朵展開天線,隱約聽到他們說著什么等放假一切回家之類的話。
紀姝頭腦中迅速腦補出一個陰謀,男子為了給喜歡的女A出氣,故意追女A討厭的女B,并在成功之后狠狠甩了她,害女B黯然神傷,以淚洗面。
雖然是狗血小說里才能看到的情節,可這一刻的孤寂感,紀姝卻是真實地體會到了。
她想起謝山風對她有過的溫柔,覺得有點小委屈。
所以那天他帶她吃飯,不讓她看到帖子,逛到晚上才送她回寢室。會不會其實并不是出于保護她的情緒,只是因為知道帖子是伍元元發的,為了給她打掩護、預留充足的善后時間,才那樣做。
后面的每日安慰、送吃送喝,也都可以理解為替伍元元認錯補償吧。甚至伍元元IP被戚楊查出來時,他當頂罪羊當得義無反顧。
想起伍元元大晚上去機房看自己直播,也挺不容易的。紀姝搖了嘆氣,轉身往自己寢室去了。這次回校本是想找謝山風的,如今她改了主意,決定把寢室里最后一點東西也搬空,徹底離開這個傷心地。
以后一定要在實習公司好好搬磚,然后迎娶高富帥,走上人生巔峰。只不過……是別的高富帥了。
她雖然逞強地這樣想著,心里還是止不住難過。抱著從寢室扛出來的呼啦圈和羽毛球拍走在大太陽下,有圓環狀和尖棍狀的影子從她的影子中冒頭,她覺得地上的投影好像故事里眾叛親離,被逼得退無可退的少年哪吒。
其實,早在以前,她就留意過謝山風。她去街舞社次數多,雖然沒有過正面交集,可是她看過許多次他跳舞,他的balance(平衡感)很好,人也特別認真,別人休息時,他依舊在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汗水結滿額頭,舞動中襯得整個人特別好看。
紀姝這邊正出神,突然覺得懷里一空,她這個“哪吒”的乾坤圈和火尖槍不知被誰奪了去。她轉頭去看,就看到謝山風一臉好奇地問她:“怎么叫你半天,都沒反應?”
可能我傷心得太出神了吧。紀姝撇撇嘴,一時覺得委屈極了,本想高冷地問一句“你有什么事嗎”,可開口時竟然溢出一絲哭腔。
紀姝沒想自己竟這么丟臉,趕忙閉嘴,眼淚卻倏地流了出來。有些東西,總是藏無可藏。
謝山風更是狀況外,一臉發蒙,不懂平日里神采奕奕的女神怎么突然像只可憐的小貓咪。他慌慌地咽了口水:“怎么了?我幫你拿東西嚇到你了?還是,遇到了什么事?”
紀姝瞪他:“我不管你跟伍元元是什么關系,可你表演時搞這種帶動輿論還不澄清的小動作真的很不高級!”
謝山風瞳孔在那一瞬微微放大,怔了一怔,終于反應過來什么。
“是這樣,最近大家都在謠傳說我喜歡你。我要澄清一下,”他忽而笑了,“這不是謠言。”
紀姝:“啊?!”
08.
謝山風最早知道紀姝,正是托了伍元元的指引。
他與伍元元是同從莫干山出來的老鄉,年年返鄉、返校都是一道。伍元元經常遇到一些問題,都會找他幫助,他念著彼此在偌大的校園里不過就這么一個同鄉人,從不拒絕。
伍元元性格內向,心性卻好強,有一次跟他抱怨同學生會部門的學姐紀姝愛出風頭、好搶功勞,目中無人。追問下來,大概是兩人同組爭取企業贊助,中間伍元元生病缺席,紀姝獨自完成任務,確認單里她沒寫隊友伍元元的名字。
謝山風打聽過才知道,紀姝就是常來他們社團的那個女孩兒,跟社長關系不錯,還偷偷看過他跳舞。待在他視線看過去時,她便轉開視線。
有次隔壁民樂社想要一點贊助,外聯部安排紀姝負責。謝山風看了她做的PPT,每一處贊助企業素材的宣傳展示細節、主持人的口播,都寫得清清楚楚。甚至包括此企業所需的對口畢業生推薦、優秀對口畢業生的薪資爭取,都有規劃在內。除此之外,她還自己勞動提供對方廣告創意、自己直播時的內插廣告等等。
怎么看都不是一個自私不負責的女孩兒。所以即便這次街舞社活動贊助方企業是她親人名下,謝山風也絲毫不會覺得對方是出于親情才賣這個面子。
謝山風有次無意間知道伍元元就是那個在紀姝直播間“放肆”的看客,驚了一驚。一個是多年同鄉,一個是戀慕已久,他并不想這兩個人有什么敵對矛盾。想到男生本該有擔當,這個罪名他便主動扛了,還覺得沒什么大不了。
可他不知曉女孩子惡毒起來能說出什么話,只按紀姝復述時一筆帶過的那些不疼不癢的句子,以為伍元元說的就只是紀姝講錯了題目、好看得像整容臉這類話語。這著實是一個天大的誤會,那些話換他聽早當場發作了。
被紀姝撞見的“送花”這次,也只是因為伍元元訂了太多花拿不動,找他幫忙抱到樓下而已。并不是他想做苦力,只是覺得這也可以算是一個幫紀姝說話的機會,一路他都在說紀姝的好話,企圖改變伍元元腦中關于紀姝的印象定位。他恨不能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樣,知道他喜歡的姑娘到底有多好。
他看過她幫新生拿行李時,被壓得走路似馬步也不放手。記得她班里有女生燒艾草治病被教導主任抓到時,她挺身而出,說是自己為了喜迎端午,回歸傳統習俗才這樣做。不過那時候剛過三月,主任沒信就是了。
在正式認識她之前,關于她的記憶他就已積攢許多。多希望日后有機會,可以一點點講給她聽。只愿軟風吹過窗紗,心期不隔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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