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之狐

落云卿

小狐妖朱夏在滿心期待中迎來了自己的一百歲生日。對于狐妖來說，滿一百歲之后，就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妖怪了。聽說隔壁的小狐妖成年時，父母送了他一只金絲雀，唱出的曲子美妙極了，可真讓人羨慕啊。

“朱夏，生日快樂。”媽媽手中拿著一個綴著小碎花的包裹：“這個是送給你的禮物。”

朱夏高高興興地打開，卻發(fā)現包裹里是一些普通的吃食。

“你成年了，小夏。”媽媽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媽媽希望你離開家里，獨自去生活。”

媽媽的話像晴天霹靂一樣在朱夏耳邊炸開，她退后幾步：“媽媽？”

怎么可能呢？昨天還在媽媽的懷里撒嬌，今天就要一個人踏上未知的路嗎？

朱夏懷著一絲希望去拉媽媽的手：“小夏乖乖聽話，媽媽別趕小夏走……”

可媽媽只是搖頭： “你該長大了。”

這真是最糟糕的生日了。

直到天色已晚，朱夏在山里迷了路，才真正意識到，媽媽并不是隨口一說。

狐妖一族世代居住在祁（qí）山，祁山外是流霞森林，里面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朱夏從來沒有離開過祁山，她在山腳下徘徊了很久，直到天黑了，還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朱夏又累又餓，她找了一棵大樹坐下來，打開了媽媽給自己的包裹，她一邊吃，一邊又忍不住埋怨媽媽狠心，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最后她哭累了，漸漸睡著。

半夜朱夏迷迷糊糊地醒了，隱約察覺耳畔有窸（xī）窸窣（sū）窣的響動。

朱夏蒙眬（lóng）著雙眼看去，只見一條色彩斑斕的毒蛇正吐著鮮紅的芯子，于夜色中窺探著朱夏白皙的脖頸。

朱夏的睡意頓時飛到九霄云外，她拼命忍住了即將沖出口的尖叫，爬起來一路狂奔。

樹枝劃破了她的衣服，小路崎（qí）嶇（qū）不平，朱夏崴（wǎi）了腳，卻不敢停下來。

最后朱夏腳下一滑，從一塊高地上滾下，她驚魂未定地回頭，發(fā)現毒蛇已經被自己甩掉，才長舒一口氣。

朱夏再也睡不著了，她睜著眼睛，等待太陽升起。

她從未覺得黑夜如此漫長，以往在媽媽的保護下，躺在溫暖的床上進入夢鄉(xiāng)，才是她這兒多年以來所習慣的事情。

為什么媽媽要這么做？在很久很久以前，狐族的確有將成年的小狐妖送出家門，讓他們自己成長的舊俗，那是因為需要狐妖們盡快強大獨立，以保護狐族不受侵害。可是現在狐族已經壯大，外界平和，已經沒有這么做的必要了，因此，大部分狐族都不再延續(xù)這種古老的做法，所有狐妖都是一邊在祁山玩樂，一邊慢慢修行。

一個小水潭藏在草叢里，朱夏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打算清洗傷口，心想還是回家去吧，興許跪下來求一求媽媽，媽媽就會心軟了。

水潭很清，朱夏低頭，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她的頭發(fā)上全部是灰塵和泥土，臉色蒼白，胳膊上盡是血痕，左腳又紅又腫。

太狼狽了。朱夏咬緊了牙。她不能以這幅樣子去見媽媽。

三個月后，流霞森林的西北角建起了一座小木屋。

朱夏終于結束了住山洞的生活，她向河邊的翠鳥妖夫婦請教了搭建木屋的方法，在經歷了數次失敗之后，成功地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住所。

初來乍（zhà）到的時候，每一天朱夏需要早起去取樹葉上的露水，將它們交給蚌（bàng）精妖，換取兩條魚作為一天的吃食。她不會生火，一開始被煙嗆得滿臉是淚，后來已經能夠變著花樣給自己做飯了。

她每天至少需要修行六個小時，才能保護自己不受到蛇妖和狼妖的傷害。

這天，朱夏在森林中采摘鮮果，忽然天色一暗，緊接著雷聲轟隆隆地響起，耀目的白光劈向了祁山。

朱夏臉色一變。她知道，有些神仙在飛升時，上天會降下天雷以示眾生，而被天雷劈到的地方若是有誰在居住，那必然是非死即殘。

“媽媽！”朱夏大叫一聲，默念法訣（jué），乘云向祁山奔去。

昔日草木蔥蘢的祁山坐落著狐妖的村莊，此時已經成為了廢墟。

“朱夏！”有細微的聲音從廢墟中傳來，朱夏回頭，看見明深從斷壁殘垣（yuán）中伸出手。

明深是和朱夏一起長大的狐妖，平時愛笑愛鬧，此刻被壓壞了胳膊，吃力地喘著氣：“你還活著，太好了！”

朱夏幫助他從廢墟中爬上來：“怎么會這樣？”

“天雷突然降下，大半個村子的狐妖都死去了。”明深苦笑， “我的爸爸媽媽也不在了……可是多年以來，狐妖一族的人很少努力修行，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如果我當初像你一樣好好修行，而不是一味依賴父母的話，我就有能力保護他們了！”

朱夏微微一愣，仿佛明白了什么。

朱夏曾經的家就在不遠處，她跑過去念法訣，坍塌的房屋頓時恢復了原樣。

媽媽倒在地上仍在昏迷，腿上的傷口鮮血淋漓，她上前取出隨身攜帶的藥草，嫻（xiá）熟地進行了簡單的上藥和包扎。

“媽媽……”朱夏輕聲呼喚，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了媽媽當初的用意。

她想起離開家的第一夜，她什么也不會，在偌（ruò）大的森林中迷失方向，面對任何傷害都不堪一擊。可是現在，她能夠用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保護媽媽，保護所有她想要保護的人。

讓自己變得獨立和強大，跳出溫暖的舒適圈，這個過程很痛苦，但是很值得。

在朱夏的幫助下，祁山的狐村很快重建了起來。

年幼的狐妖開始主動修行，學習自力更生的本領。朱夏教他們打獵，教他們醫(yī)術，鼓勵他們出去探險和歷練。

“為什么要學這些呢？”有懵（měng）懂的小狐妖問朱夏。

朱夏瞇起眼睛，看見夕陽西下，天邊的晚霞燒紅了天空，媽媽站在自己親手搭建的木屋前，微笑地看著她。

朱夏心頭一暖，回答：“為了保護自己，以及你所珍視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