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打不贏這場國際貿易戰

□ 山東財經大學教授、本刊特約專家 李德荃

德荃有話

草擬本文內容時，筆者一度把題目設定為“美國打不贏這場國際貿易戰”，但最終做出修訂，轉而采用現在這個標題。之所以如此，是考慮到特朗普這個人物的特殊性。盡管作為本屆美國政府的首腦，特朗普依照法定程序做出的任何決策都應視為美國政府的行為，但本屆美國政府極具特朗普個人色彩，其行事風格迥異于我們對美國政府的既往認知，并且筆者不認為在可預期的未來美國政府的治理模式會沿著特朗普的風格一直走下去。

特朗普的局限性

筆者之所以認定特朗普打不贏這場貿易戰，主要理由就是特朗普不是一個政治家，不懂得國際經濟與政治。他錯誤地理解了美國當前經濟困境的根源。他的戰略判斷錯誤，竟然向整個世界宣戰；他的戰術也成問題，竟然拿誠信當兒戲，隨意違背承諾。

美國當前的經濟狀況并非一日間驟然形成，為什么此前的美國政府沒有采取類似于特朗普政府的對外經濟與政治政策？依照特朗普的說法，那是由于往屆政府都太愚蠢。但筆者認為答案很簡單，那就是盡管美國各界很可能都贊同對貿易伙伴采取更嚴厲的經濟政策，但特朗普政府的具體思路與做法并不符合美國經濟業界與政治相關人士的主流期待。例如，在美國政府8月中旬舉辦的聽證會上，九成以上與會代表反對針對中國2000億美元進口產品加征關稅。8月30日美國加州眾議院一致通過第44號決議案，表示支持同中國加強經貿、教育、旅游、人文、技術、創新、氣候變化和綠色發展等領域的合作。特朗普宣稱自己的目標是要“讓美國再次偉大”，但很多美國人并不認同他的這句競選口號，正如美國已故參議員麥凱恩的女兒在其父親悼念儀式上所說的，“美國始終偉大”。

總起來說，特朗普只是一個企業家，不具備政治家素質。政治家具有全局觀念，容易秉持同理心，喜歡縱橫捭闔，習慣于相互妥協，通常把雙贏理解為最好的博弈結局。企業家則以自身利益最大化為目標。特朗普把美國當做公司來治理，把一切不能直接生利的行為都視為無效。因此，他宣布退出巴黎氣候變化協定，退出所有的多邊自貿協定，拖欠聯合國會費，要求盟國承擔更多的防衛費用，悍然撕毀伊朗核協議。最近甚至威脅要退出WTO。另從近日白宮透露的信息來看，特朗普極有可能缺席今年的APEC峰會和東盟系列峰會。特朗普的此類行為勢將損害美國的軟實力。

分工與貿易有利于參與各方；國際貿易可以增進相關各國的福利；現有的國際分工與國際貿易格局不是人為操縱的結果，而是源于世界各國在相對比較優勢稟賦上的差異。這本是經濟學的基本結論。但從特朗普指責其貿易伙伴的言論來看，他并不認同這一經濟常識，他主張“雇美國人、買美國貨”。但只要繼續奉行市場經濟規則，美國就不得不參與世界分工，于是就不可能重啟大多數現已放棄的相對低端商品的生產。

特朗普過于迷信美國的實力，或者過于相信自己在商場上屢試不爽的極限施壓談判技巧。他竟然同時向所有貿易伙伴發起貿易戰，形同向整個世界宣戰，顯然犯了重大的戰略錯誤。

美國挑起的這場貿易戰，既將損害美國的相對經濟實力，又將損害美國的軟實力。因此，歷史地觀察，這一事件極有可能成為美國衰落的標志。

我國應對貿易戰的策略

毫無疑問，中國是特朗普發動貿易戰所要打擊的重點目標。特朗普指責中國貿易不公的理由主要有兩個：一是聲稱中國政府補貼或協助企業參與國際競爭；二是聲稱中國非法竊取美國技術。關于這兩項指責的不公與不實，已有許多論證，這里不再贅述。筆者想指出的是：美國在道義上無資格對中國做出上述指控。因為縱觀歷史，世界上所有的后發國家都無可避免地走了相似的趕超道路。

例如，18世紀末至20世紀初美國趕超英國的歷史進程中，美國也做著類似的事情，英國對美國也有著類似的指控。直到20世紀初經濟與科技實力逐步接近乃至于超過英國等歐洲老牌發達國家之后，美國才擺脫了“偷竊技術”與“假冒偽劣產品生產者”名聲，逐步展現出創新的活力，并進而成為20世紀世界科技的主要引領者。很快，美國開始指責其他國家剽竊自己的技術。

二戰之后美國屢次發動貿易戰，均有斬獲。但這一次美國很可能首次踢到鐵板上，美國對中國發起貿易戰不會占到大便宜。

首先，中國不是美國的小老弟，中國在國際政治大格局中完全獨立自主，并且兩國在經濟與政治體制以及社會民情等方面差異巨大，因此中國應對經貿挑戰的韌性與承受力遠強于美國。其次，現今全球化已成為人類社會不可逆轉的發展趨勢，一方面美國不可能完全隔絕與中國的經貿關系；另一方面借助“一帶一路”倡議等國家戰略的實施，中國有可能與其他經濟體建立起更為緊密的國際分工與經貿聯系，從而在很大程度上抵消美國對中國經濟增長的消極作用。

此外，中國的經濟體量遠超美國既往的貿易戰對手。目前，中國的GDP總量接近美國的2/3。2018年中國的社會零售總額有望趕超美國，從而成為世界第一大消費市場。中國擁有全世界最為完整的產業部門結構體系。早在2010年中國的制造業產值就超過美國，目前已接近美、日、德三國總和。自2013年起,中國成為世界第一大國際貿易國。可以說，當今的中國經濟已經有機地融于世界產業鏈，并與美國經濟捆綁糾纏在一起，達到難解難分的程度。這種局面意味著,美國對中國的貿易挑戰將產生令其難以承受的后坐力。

筆者認為，為應對美國發起的貿易戰，我國關鍵要把握住兩點。

一是要見招拆招。一方面絕不主動挑戰，另一方面要堅決反擊并做好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與此同時，還要拿捏好博弈的分寸，有進有退，不排除一定條件與一定程度的讓步，要確保中美經貿關系與政治關系維持斗而不破的總體態勢。

二是要處理好國內的事情。一方面積極落實“一帶一路”倡議，強化與世界各國的經貿聯系，并創造條件引入美國因素的參與；另一方面應繼續強力推進國內產業的新舊動能轉換，繼續鼓勵大眾創新與萬眾創業，加快產業升級與結構調整的步伐。

美國最忌憚的是中國的產業升級與結構調整，其重點打擊目標就是“中國制造2025”，會竭盡全力阻撓這一規劃的落實。美國的態度和做法恰恰說明，我們的經濟發展戰略抓住了“綱”。因此，我國必須堅守這一主攻方向。我國政府與企業應進一步加大科技創新相關研發投入，盡快將我國的科技研發投入提高到與美國相當的水平，進而超過美國。

我國應進一步減免企業稅費，優化營商環境。要健全法制，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營造良好的科技創新環境，調動企業科技創新的積極性。與此同時，還要注意掌握好企業與資本“走出去”的節奏，鼓勵相關產業在國內先進地區、相對落后地區、國外3個區域間梯次有序地轉移，確保主要產業根留國內，避免重蹈一些發達經濟體產業空洞化（從而不得不再工業化）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