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周昕

一到國外，八荒之內，西餐獨尊，四面楚歌。

但是，這曲楚歌也曾令我驚喜。西冷牛排澆黑椒醬汁，勁爆地刺激著味蕾。海鮮煽飯異國風情，喚醒了舌尖嶄新的體驗。即便是尋常的沙拉，也和國內的口感大異其旨，尤其生脆甘甜。

可味蕾終究是戀舊的。國內十幾年養成的口味和習慣一天天苛刻起來，即使百味齊臻，它也要撞出一道裂痕，魚貫而出。終于，它望“菜”興嘆了。前兩天我還在電話里向母親夸口自己“大肚能容”，沒有“飲食不適”。這不，立馬打臉了！

食欲明顯開始減退，胃部也在隱隱抗議。自己仿佛是一個中國制造的雷達，導航系統完好，卻無法越過一道巨大的裂痕，覓到自己諳熟的味道。或許，只有雷達上出現體貼的滋味，挑剔的胃口方不再作怪。

“看，是漢字！”驀然抬頭，店門上“餐館”兩字赫然入目。一排排漢字招牌金光閃爍，緊緊相鄰?！疤迫私帧惫幻惶搨?！輕輕推開一家店門，一聲“歡迎光臨”扯開了ABCD的天羅地網，讓人仿佛置身家鄉的飯館。

一盤清蒸鱖魚上桌了，地道中式做法：魚肉白嫩，醬汁芬芳，姜絲去腥，蔥段作色。眾人嘖嘖贊嘆。舉箸，細品，一種迥然異于西餐的柔情彌散開來，從舌尖到五臟六腑無不舒坦熨帖。“這是家鄉味兒！”“番薯腸，番薯肚，吃番薯，最對路?！蓖械囊晃焕先诉€幽默地念起了閩南順口溜，逗得一桌人笑聲鼎沸?？磥砜谖恫贿m的不止我一人。不知不覺間，一桌人的聊天兒話題都跑到故鄉去了，這個說起滿目琳瑯的風味小吃，那個憶起舊時的吃食典故，還有人提起孩子出國后也天天惦念著他的鹵面……作怪了幾天的胃竟然不治自愈，起初那個食不甘味的巨大裂痕，無非就是從舌尖到胃部的距離啊。我趕緊打電話給媽媽報平安：“我的導航系統又恢復正常了！”

如果沒有遠行，我無從體會這深壑般的裂痕。如果沒有裂痕，我更不會渴慕那隱藏在舌尖的家鄉味道。人啊，喜好新奇，更戀舊味；向往遠方，更戀故鄉。

教師點評

這是現代版的“莼鱸之思”。故鄉，既在心頭，也在舌尖。小作者以味蕾感受變化為線索，角度新穎；以“雷達”喻“味蕾”，讀來新奇。文章前后照應，敘事曲折有致，細節具體生動，抒寫了游子對故鄉的濃濃思念。

（余錦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