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娜
因為常給父母寄東西,就和門口郵局的大哥成了熟人。
大哥四十來歲,為人和善,對前來繳費寄信郵包裹的人,特別有耐心,但安檢起來,又毫不含糊,關系再熟,也照檢不誤。
今早,我去寄包裹。胖高胖高的他,笑瞇瞇地對我說:“下個月你再來,就見不到我啦。”
“您要提前退休啊?”我開玩笑。
“我辭職啦。”大哥語氣輕快地說,12月份,他就要去省城同學的物流集團上班了。
“真好啊。”我祝福他。
“沒辦法啊。”大哥嘆口氣說,老父親夏天患病去世后,老母親如今又癱瘓在床。妻子伺候老人,陪讀孩子,沒有正式工作。女兒明年就要上大學了,他一個月三千來塊錢的工資,實在養不了家。
這些年,快遞業迅速崛起,支付方式連環革命,很多傳統行業深受沖擊,大哥的單位也在其中:物價越來越高,工作越來越難,工資卻不見漲。
大哥說,這些天下班后,他連回家的腳步都變得有些遲疑:家都養不起,哪兒還有臉回去。
前些日子,省城的同學又向他拋出橄欖枝,讓他前去幫忙,并開出月薪一萬元的酬勞。
40歲的大哥,覺得再不努力一把,就真沒機會了,下定決心辭職時,卻遭到領導的好一頓勸說:“你不能辭職啊,你家是郵政世家,你的情懷哪兒去了?”
大哥一聽,也惱了:“別跟我扯情懷,你先說說,這個月能發多少工資?這工資夠不夠俺老娘住一回院?”
一句話,噎得領導不再說話。
“連家都養不了,還談什么情懷。”大哥對我說,作為小老百姓,他最大的情懷就是,憑借雙手能養家,有底氣給家人錢花。做不到這一點,扯什么都是白瞎。
大哥的話,讓我想起同學春瑾。
去年秋天,我的同學兼同行春瑾,從工作了15年的雜志社辭職,成為一家新媒體公司的CEO。
作為榮譽等身、佳作無數的頂梁柱,春瑾從社里辭職時,也遇到了不小的阻力。“你寫了那么多好作品,又那么受領導器重,就這么走了,一切還得從頭再來,你可要想清楚了啊。”同事勸她。“當年,多少人擠破頭想去你們單位,現在,你竟然放著鐵飯碗不干,去干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瘋了?”家人罵她。“這些年,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有理想有情懷的人,沒想到你把錢看得這么重……”給她批辭職報告的領導說。
眾說紛紜中,春瑾舍棄拖欠了6個月還沒發的薪水,義無反顧地辭了職。
這個初冬,她所在的那家雜志社,因經營不善負債累累面臨倒閉,沒有找到下家的很多同事人心惶惶,而在網媒已經做得風生水起的春瑾,憑借扎實的文字功底和精準的服務意識,已成為年薪百萬的新媒體人。
“薪酬是1,情懷是0,不是我把錢看得太重,而是我的回報要對得起我的勞動。”
多次動員我辭職的春瑾說,一個連衣服都買不起、連家人都養不了、連明天都看不見的人,是不配談情懷的。因為,作為高段位的情感,情懷,猶如這世間一切美好的感情,你必須先挺起腰桿活著,它才會有所附麗。拿情懷去掩飾無力解決的危機,不過是畫一個大餅給傻子充饑。
談情懷,需要資本。拋開實力談情懷,要多無奈多無奈;離開薪金談情懷,要多蒼白有多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