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嫁的女子

李媛

在遠嫁中成了最孤單的人

清美和肖亮是大學同學，可能是因為初戀的原因，所謂的畢業季就是分手季對于清美來說是不存在的。她決定遠嫁東北。至今，她仍記得說出自己的想法后，母親哭了一夜的樣子。她記得母親對她說：“遠嫁的女兒難，這一步踏出去，所有苦都要自己吃了”。那時，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和肖亮美好的小日子，哪會聽得進母親的擔憂。她反駁說：“都什么時代了，哪有什么苦要吃啊！”母親自言自語般地回應：“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大事情，人們多是被一些小事打敗的?！睂Υ?，清美嗤之以鼻。她不相信，去他鄉生活會難倒自己。哪里的水不養人，她不是嬌氣的人，母親的表現真的有些夸張。至于父親，只一再叮嚀她一件事，每天都要來個電話！她隨聲敷衍著。

新婚的生活總是甜蜜的。肖亮是獨生子，家里有三室兩廳的房子，所以，從結婚那天起，清美就是和公婆同住的，雖說是同住，畢竟家居空間大，起初，她并沒有感覺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嫁進肖家門的第一天起，婆婆就對她說：“我不當你是兒媳婦，我當你是女兒，所以我有話不會繞圈子，你也別藏著小心思，有什么感覺不妥的直接說出來，別在心里藏個疙瘩?！泵鎸@么個爽直的婆婆，清美感覺很慶幸，相較來說，這總要比好多個心思都放在心里不挑明的婆婆更好相處吧！所謂東北人直爽，在婆婆身體有著鮮明的體現。

婆婆很開明，明確地對他們說，兩輩人生活方式不同，他們不會為了子女改變什么，也希望子女不要影響他們的生活。起初，清美是當真的，可后來發現，兩個家庭同住一個屋檐下，根本沒有什么明確的界線，也沒辦法完全分隔?；ゲ桓深A根本不可能。只簡單的飲食，就是她很難逾越的障礙。

清美是標準的南方人，一日三餐可以沒有面食，但卻離不開米飯，可婆婆卻米飯、面食交替烹飪。工作一天回到家，本想好好享用東北香噴噴的大米飯，可餐桌上卻經常是面條、烙餅、面片、饅頭，清美不想吃，可婆婆都做好了，自己再另起爐灶總感覺不太適宜。沒辦法，忍著吧！

除了主食問題，婆婆烹飪的口味也是清美沒辦法接受的，清美口淡，可婆婆家卻口重，不止如此，還經常要吃一些腌菜才感覺過癮。沒結婚前，媽媽早上會給她煮豆漿，晚上會有甜湯，現在是婆婆早上會烹飪胡辣湯，晚上是水煮魚。私下里，她和肖亮說，能不能自己烹飪，可肖亮卻說：“媽媽都做好了，你再重啟爐灶合適嗎？”她想了想，只得作罷。因為口味不合，清美每餐都吃得很少，后來，她索性在外面吃過再回家，這樣的時候多了，婆婆的臉色明顯不好看了。這時候清美想起來，婆婆說過，有什么事可以當面說出來，思量再三，她決定和婆婆談談。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機會，清美終于把所有的不適都說了出來，比如說，飯菜的口味問題，天天都要洗澡的問題（婆婆認為費水），晚上習慣要吃夜宵會去廚房烹飪的問題（婆婆認為影響他們休息）;冬天受不了暖氣一定要用加濕器的問題（婆婆認為費電）……所有生活瑣事一并說出。她不求婆婆改變，只希望她能理解，允許她吃自己喜歡的東西，天天沖涼，晚上做夜宵時不要突然關燈，等等?？蓻]想到，換來的是婆婆一周沒有搭理她。

婆婆的冷漠讓清美極度想念媽媽，她多想拿起電話訴說心中的委屈，可她不敢，怕媽媽跟著她上火。此時，她才明白，媽媽當初說的“遠嫁的女兒”難是什么意思。

冷靜下來，清美開始從婆婆的角度去看待問題，她其實很能理解婆婆的心思。一天忙里忙外地照顧他們小倆口，沒有得到感恩不說，還落得一身埋怨，想想也是內心氣憤難平吧！可哪怕理論上想得通，心里上清美還是感覺委屈的。

此后，婆婆變了，經常只燒她和公公的飯菜，之后打電話讓他們在外面吃。對于一些生活瑣事，她不再多說一句，可與此同時，清美也深深地感覺到了從沒有過的落寞，婆婆變得和她越來越客氣了。在這個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的城市里，她想傾吐心事卻無人傾聽，她不想和肖亮提及這些，不想他被家長里短的小事困擾，可她又是多么想傾訴啊！婆婆畢竟不是媽媽，對于當下的生活狀態，她清楚婆婆也是不舒服的，她不能按照自己原有的早已習慣的生活方式生活了，她開始會多想想再說話，多問問再做事，這對于60多歲的老人來說也不容易，可她何嘗舒心呢？或許正如媽媽所說的，她被家庭瑣事打敗了吧！現在，她只想如何能快一點真正融入他鄉生活。

在遠嫁中成就了幸福生活

當年戀愛時，麗華的朋友就勸她說，別遠嫁，把對方拉過來才是正經。麗華笑著回應：“如果有一天需要遠嫁，她也會成為幸福的遠嫁新娘。”結婚五年，生活真的如她所愿地進行著。

麗華是個北方女孩，丈夫劉峻則是標準的南方人。同樣是校園戀情，畢業后兩人準備結婚時，劉峻一再表示，可以陪她回家鄉，可麗華則覺得自己生活的北方小城根本不適合劉峻發展，作為一個頂尖大學的計算機系的畢業生，劉峻的舞臺不應該被困于小城鎮。所以，她說服父母，一狠心和劉峻回到了他的家鄉。她記得，兩人是7月底回到的劉峻家鄉，結婚時恰逢梅雨季節。她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心理準備就被這從沒經歷過的天氣打敗了。

婚后，她和劉峻單獨在外面租了房子，一些家具配備是要好好購置的。她記得，那天她準備去購置一些家居用品，剛出門就被沒有任何征兆的大雨困在了街上。在北方生活多年的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大雨，半小時不到水就沒過了腳腕，她沒有任何雨具，想打車回家，可完全打不到車。就在這一刻，她說突然想起了媽媽。想起媽媽小時候為她撐傘的樣子，可現在，身邊沒有一個親人。那次淋雨后，她就發了高燒，劉峻忙里忙外地照顧他。婆婆特意包了云吞送來，雖然，她還不能完全聽懂婆婆說的是什么，但那一刻，她感覺到了溫暖。

婚后，她和劉峻都找到了滿意的工作，可她清楚，在這個城市里，她依然是個外人。她有太多的不適應。她早餐吃不慣腸粉，可這卻是劉峻萬年不改的習慣，每每他還要再加一小勺醬油。她煮了粥本想果腹，可轉個身的功夫，劉峻就在里面加上了蔥花和醬油。她想起了媽媽每天早上都會煮的甜甜的雜糧粥，她想家了。晚上回來，劉峻給她買來了她最喜歡的月餅，雖然還不到八月十五，但她感受到了丈夫對她濃濃的愛意。只是，剛咬了一口，她就咧了嘴，月餅竟然是咸的，她笑著對劉峻撒嬌，說他并不愛她。劉峻卻親昵地摟著她說，相處這些年，他當然清楚她的口味，但他清楚，她要做的是如何真正地成為當地人。依偎在丈夫的懷里，麗華的心暖暖的。

此后，麗華的生活在悄悄地發生著變化，她開始習慣了吃肉餡的粽子，過年不吃餃子，每天早上和劉峻一起喝咸的粥，她努力想成為異鄉的一分子。雖然她還是聽不懂公婆說的話，但卻習慣和他們一起去吃早茶了。下班后，她和劉峻經常去路邊吃各種糖水，在家里也會按照當地人的樣子煲各種滋補的湯，哪怕湯中搭配的食材有時讓她感覺怪怪的。

她開始可以打趣當地的“回南天”，冬天過去，天氣轉暖了，氣溫回暖的同時，濕度也開始增大，家里冷冰冰的家具表面開始凝結出水珠，柜子里，桌面上，都是濕的。她和劉峻說，這樣的天氣，省了打掃的力氣。

每到長假，公婆都會主動給他們買好飛機票，讓劉峻陪她回家，雖然，她因為身在他鄉經常會錯過一些家族的大事，比如最親的表妹結婚，最小的表弟的升學宴，但她知道，她是幸福的，因為不知從何時起，她已經有了兩個故鄉，兩個至親家族。

每每回鄉，麗華都會做一些南方的小吃給親朋品味，給大家講一些南方的風俗習慣。看著親朋們品評著，開懷的模樣，她非常心安。她這樣做就是希望父母開懷，親朋放心。她這個遠嫁的女兒，生活得很好，很幸福。

談到遠嫁他鄉，麗華感慨地說，遠嫁不難，難的是不能短時間適應當地的生活，一直抱著原有的生活方式不為任何人妥協。如果，真的能把他鄉當自鄉，自然也就沒有所謂的遠嫁的愁苦了，畢竟，現代生活不比古代，通信發達，只要心中有著對家人的愛，哪里都是自己的家鄉。

在他鄉的婚姻中成長

小昆的婚戀生活好像一場“戰爭”，幾經周折。未來，她不清楚會怎樣，但她知道人在他鄉，只能依靠自己。

小昆是個南方姑娘，當初和趙凱戀愛時，父母就很反對，原因很簡單，怕她遠嫁他鄉生活難。可小昆卻不這樣認為，她和趙凱因工作結識，兩人心意相通，重要的是，趙凱從沒要求她和他回北方老家，一再表示在哪里生活都可以。和趙凱回北方老家是小昆的建議。趙凱是家中獨子，父母近50歲才生了他，她不忍心趙凱年邁的父母獨自生活在老家。所以，兩人在南方工作了兩年后，他們一起回到了趙凱的北方老家。

婚后第一年，趙凱對小昆特別好，對她疼愛有加，知道她吃不慣北方的食物，特意學起南方菜來。看到趙凱如此付出，小昆欣喜地認為自己沒有嫁錯人，哪怕遠嫁他鄉也是值得的。

婚后第二年，他們有了寶寶，生活瑣事一下子多了起來。因為公婆年齡大了，工作、照顧孩子、打理家事都要他們兩人完成。小寶寶肯定是不好帶的，因為小昆沒有母乳，喂養成了第一個挑戰。晚上寶寶餓了，根本等不及她把奶粉沖好已經大哭不止，被寶寶吵醒的趙凱也會跟著暴怒起來。因為睡不好，趙凱索性以回家看父母為由，經常在公婆家過夜。一邊要照顧寶寶，一邊要收拾家，有時候小昆一天只能吃一頓飯，可是她不敢和父母說這些，只能自己偷偷在夜里流淚。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年，小昆要工作了，趙凱也沒了“你反正也不上班，白天可以休息，先自己照顧寶寶”的借口了。趙凱沒辦法再借口去公婆家躲輕閑了，可也不要指望他能搭把手，因為很少照顧孩子，寶寶根本不讓他抱，這下趙凱有了借口，不是他不管孩子，是孩子不讓他抱。

公婆是心善的，但也是偏心的。他們每周會來他們小家一次，幫著照顧孩子，主要是心疼趙凱，希望他輕松一點。一次，小昆不經意聽到兩位老人和趙凱的談話，頓時心涼了：“當初就告訴你，不要找個外地的媳婦，她只身一人在這邊，我們年紀又大了，你想找個幫手都沒有，現在是不是后悔了？”聽到這些，小昆滿腔的委屈，原來自己當初的好心，兩位老人根本不理解。

有一次，兩人又因為照顧孩子吵了起來，趙凱吼道：“我就說不回來，你非要回來，如果不回來，生了孩子就扔給你爸媽就好，他們那么年輕，現在可好，天天回家就是各種煩心，都怪你。”看到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丈夫，小昆的心碎了，她不清楚為什么趙凱會變成這個樣子，他非但不體諒自己的苦心和辛勞，還變得如此刻薄無情。

又一次爭吵后，小昆感覺再也不能忍受了，她決定帶孩子回娘家小住?？汕》昙偃眨瑱C票完全不折折，趙凱冷冷地拋出一句：“這么貴的機票，回什么回！”這一刻，小昆終于懂了母親說的遠嫁的痛苦了，她傾訴無門，苦楚自吞，她后悔當初沒有聽母親的勸告。以前，遇到煩心的事，她可以和父母說，可以和朋友說，難過的時候永遠不會一個人承擔，可現在，她只能自己面對這一切。

小昆是堅強的，她不想因為自己遠嫁的決定把生活過得一團亂。她開始思考如何做，才能讓丈夫回心轉意，幫他成長。既然寶寶出生是矛盾的問題來源，小昆決定從這里下手解決問題。她先在小區里找到了一位剛退休且受過高等教育又熱心的鄰居大姐，替換了之前的育兒嫂，如此一來生活開支就減少了許多。有了多余的這點錢，她恢復了之前和趙凱的“周末約會”，周末她不會為趙凱躲出去休閑而獨自抱怨，或是一個人生悶氣，現在，她會主動拉著他去吃以前喜歡的牛排，去逛商場給他買衣服，實在沒時間，也會看一場電影。對于這一變化，趙凱欣喜非常，他們的夫妻關系也明顯緩和了。雖然還是需要提醒，但只要她要求，趙凱就會幫忙一起帶孩子。

小昆以為，育兒的煩惱解決了，他們的夫妻關系也會慢慢好起來，可是，新的問題又來了。因為趙凱要出差一個月，所以，他把父母請來和小昆一起打理家事照顧寶寶。和公婆一起生活，小昆是有些心理準備的，彼此肯定有許多生活方式不一樣，公婆也不會像趙凱一樣遷就南北各異的生活方式，但公婆的育兒細節真實地擺在那里，小昆用盡全力也沒辦法接受。雖說是冬天，可在南方還是要天天洗澡的，何況北方還有暖氣，寶寶根本不會著涼，可無論小昆如何溝通，公公就是不讓她每天給寶寶洗澡，理由就是擔心著涼生病。日常，她每天再忙都要煲湯喝，寶寶添加輔食后，她給寶寶煲湯，婆婆卻認為沒必要，因為寶寶湯品和大人不同，為一口湯煲幾個小時，在婆婆看來根本就是浪費資源。她給寶寶做一些南方孩子喜歡的小食，婆婆也會干預，告訴她，北方的孩子要有北方的胃口，不南不北的胃口，將來如何在北方生活？這樣的小事多了，小昆感覺心累極了，她有一肚子的苦水想告訴媽媽，可她不敢，她怕媽媽擔心。

夜里，睡不著，她會仔細分析她的婚姻生活，她清楚，她和趙凱還有愛，婚姻質量沒有大問題，只是目前被一些小事情消耗著。她不斷地提醒自己，婚姻總是要經營的，不能遇到困難就退縮，南北結合可能困難更多些，但她愿意繼續努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