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星往事

楊仕強

舉目望去，蒼穹之下，幾乎看不見陸地，地表大部分被冰封著。

一百五十歲高齡的鄭克將軍——地球護衛軍總指揮官，身披厚厚的深綠色軍大衣，在凜冽寒風中抬起頭，望向天空。

“爺爺，您在看什么？”身后，十五歲的鄭小聰懵懂地問。

“木星，我們太陽系里除了太陽之外最大的星體。”鄭克深沉地說。

“好亮。”鄭小聰順著爺爺指的方向看去。

“這還不算什么，如果是雙星季，我們的頭頂上就像有兩顆太陽。我來給你講講木星原來的樣子吧！”鄭克將軍伸手攏住鄭小聰，繼續道，“在人類擁有文明的最初一萬年里，木星只是一顆普通的行星，如同17世紀伽利略通過他那用風琴管自制的望遠鏡看到的樣子。”鄭克話鋒一轉，“當時就便有人提出木星是一顆氣態行星，一旦內部發生核聚變，便可能成為恒星，不過這種說法很快被拋棄了，因為雖然木星在行星中算是巨無霸（m木星 = 1300 m地球= m太陽），但與恒星相比，它終究是太小了，沒有足夠的質量去聚變。”

“那后來呢？爺爺。”

“后來，不說也罷，都三千年了。”看著鄭小聰好奇的眼神，白發蒼蒼的鄭克欲言又止。

厚厚的冰層之下，一條巨大的甲胄鯨在海水中游過，惡劣的環境使得這種鯨像這個時代大多數生物那樣返回了海洋，并進化出了厚厚的皮質，以適應嚴寒和超強輻射交替出現的地球環境。

鄭小聰看不見甲胄鯨，但他能聽到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沉悶聲響，仿佛是這綿延至天際的冰面的低吟。他膽怯地躲進鄭克寬大的大衣里。鄭克安慰他不怕。

“將軍，可算找到您了。”羅斯副將跳下氫動力小飛艇，敬了個禮后說道：“新一輪小行星襲擊要來了，需要您指揮。”

“什么？”鄭克有些驚愕，道：“我的量子通信系統怎么毫無顯示。”

但羅斯給出的數據表明他說的是真的。

“羅斯，送鄭小聰回家。” 說完，鄭克立刻坐上自己的飛行器趕往總部。

飛艇上，鄭小聰突然問道：“羅斯叔叔，爺爺提到木星，但不肯說三千年前發生了什么。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唉，那是護衛軍最大的污點，盡管已過去三千年了，可我們都不愿提起。”

“羅斯叔叔，求求您，就和我說一說吧……”

“好吧，”經不住鄭小聰再三央求，羅斯說道：“三千年前，也就是22世紀，盡管那時木星離地球很近，但沒人擔心木星會變成恒星。”

“因為質量太小。”

“對。后來地球護衛軍參與時空實驗，導致木星吸收了異空間的未知質量，在短時間內質量劇增，最終變成一顆恒星。那是一場浩劫，幸好人類及時反應，搶在劇變前保存了文明火種，并逃出了太陽系。直到新的雙恒星系統穩定后，地球護衛軍為了贖罪，重返地球，開始了艱辛的文明重建工作。”

“還好地球沒被木星吞掉。”鄭小聰腦海里浮現出木星膨脹的場景。

“是呀，當時很多人都以為地球肯定完了。單恒星系統變雙恒星系統，系統中所有的星體運動都亂了套。人類躲在遙遠的殖民星上，旁觀了這一場巨變。等一切平息，地球循著新的軌道繞太陽公轉，而火星等則繞著木星公轉。”羅斯繼續道，“如今，每當地球到達遠日點，便會遭受小行星帶的襲擊。從此，我們護衛軍的責任就是將這種來自外太空的威脅阻擋在大氣層之外。”言語間，一聲巨響打破了冰原的平靜，幾只從冰縫里剛露頭的長足海豹又重新躲進了水里。隨后，幾顆流星劃過天空，又化作絢麗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那是護衛軍在啟動激光發射器以摧毀即將落下的隕石。

鄭克將軍好幾天都沒有回家了，鄭小聰臨時住進了學校。整個學校都建造在極大的潛艇里，有教室、宿舍、操場甚至健身場館，不管外部環境如何寒冷或炙熱，這里都能給孩子們提供最好的環境。

這一天，鄭小聰正在上課。潛艇被一陣沖擊波沖撞得震顫起來，同學們在教室里嚇得大聲叫嚷。未等潛艇恢復平穩，幾顆小行星落入大海，掀起層層巨浪。潛艇在震動中不得不搖搖晃晃地下沉至海底深處。

同學們嘰嘰喳喳地抱怨起來：“是護衛隊沒能將小行星群阻隔在新柯伊伯帶。”“一定是指揮官鄭克將軍玩忽職守。”“我聽說他正在郊游。”

“胡說！”鄭小聰終于按捺不住，哭喊了出來。

“對了，我們班鄭小聰就是他的孫子。”一個男孩大聲說道，“估計他爺爺跟他一樣，只會哭鼻子。”

鄭小聰不敢再吱聲。他同桌吳麗站起來說道：“才不是呢，他爺爺是位大英雄。”

冰蓋之上，地球護衛軍陸基部隊整裝待發，但卻一直沒有發射導彈。鄭克將軍的指令控制終端不翼而飛了。

無數隕石不斷落下，撞擊地球表面，連海底深處的潛艇也能感受到陣陣顫動，教室的一塊天花板也被震落了。

同學們在爭執中亂作一團，鄭小聰哭著大聲說：“都怪我，一切都怪我！是我偷偷藏起了爺爺的指令控制終端。我從小就沒有父母的陪伴，只有爺爺。我想叫爺爺陪我。”

教室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鄭小聰擦了擦眼淚，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帶有指紋解鎖系統和紅色按鈕的小黑匣子來：“我現在就找老師，幫我把爺爺的東西送上去。”

在涌動的巨浪中，潛艇徐徐上升，水面上迎接他們的正是羅斯副將的艦艇。

小行星群被成功攔截，鄭克將軍卻在這場戰斗后倒下了。其實他的身體早就因長期勞累而瀕臨崩潰，近期腦細胞已發生病變，導致植入他腦中的量子通信系統失靈。

病床上，鄭克將軍氣息微弱地對鄭小聰說：“爺爺要走了，你要保護好自己，守護好地球。”

“不，我要爺爺！”鄭小聰眼眶里滿是淚水。

“三千年前，人類流著淚離開了自己的文明家園，宇宙星體的巨變無法以人力抗衡。如今我們找回了面目全非的家園，但要用無數代人的努力和堅守，去重新點燃文明之火。”鄭克將軍看看鄭小聰，繼續道：“爺爺相信你。”

“爺爺，我會長大的。” 鄭小聰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抬頭看向那顆耀眼的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