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萬霞
摘要:日本唯美主義作家谷崎潤一郎作品在綺麗的色彩之下展現獨特的藝術風格。雖國內研究谷崎潤一郎和《文身》的學術論文已不少,但專就《文身》對西方唯美主義文學的接受這一點進行研究的論文卻不多。那么,該小說中的唯美主義風格與西方唯美主義文學存在著何種聯系呢?這正是本文的研究目的之所在。
關鍵詞:唯美主義;《文身》
谷崎潤一郎是20世紀初期日本唯美主義的重要代表作家,與三島由紀夫,川端康成一起并稱為日本近代文學屆三大文豪。他的作品以對女性美的執著追求和完美表現征服了一個世紀以來的日本大眾。
明治末年,唯美主義在日本文壇興起,并在明治末大正初的大約五年時間內形成了文壇主流。谷崎潤一郎受西方虛無主義思想影響頗深,加上他執著地追求官能快感的體驗,讓他覺得已經難以找到內心憧憬的女性之美,他無比崇尚西方的頹廢美學,認為那是一種偉大的藝術,并且進而希望從西方世界尋找一條發現美的新出路。他曾在《德探》這篇文章中表示對西方文學作品能將人生喜怒哀樂寄予宏大的敘述之中的羨慕。他覺得“必須接觸西方或依靠同化來開拓自己的藝術”(1),甚至說:“為了滿足我的渴慕,如果可能,我要到西方去——不,與其到西方去,不如徹底變成他們國土的人,有決心埋骨在他們國土上的覺悟”。由于受條件限制,沒有經濟實力遠渡重洋。只能退而求其次,谷崎潤一郎于1921年遷到橫濱外國人居住區生活,以求能間接體驗到純西式生活。在他的作品《戀愛及色情》中認為“戀愛的解放”就是“性的解放”。有如女神維納斯塑像大膽塑造了人體青春、豐滿圣潔之感,正合乎谷崎所追尋的女性主義官能至上的美學取向。
西方唯美主義思潮對谷崎的影響表現在幾個方面:
第一,藝術高于生活,反對文學對生活的寫實描摹。谷崎潤一郎頗得西方唯美主義“為藝術而藝術”的真傳,特別是王爾德所奉行的美和藝術高于一切的觀點,他對美和藝術的追求來的更瘋狂,他認為文學的創作就是遠離生活道德的約束,以感官的享樂作為體驗評價美的客觀標準。《文身》小說中的人物紋身師清吉將自己的思想和靈魂注入自己的藝術創作中,陶醉在大功告成后的快感之中,成為了這個女人的第一份“養料”。谷崎潤一郎在作品中表現出“藝術第一,生活第二”的主張,這正是沿襲了西方唯美主義“為藝術而藝術”這一重要綱領。王爾德就認為“藝術越抽象,越理想化就越向我們揭示出時代的特征”(2)平常的生活和自然理應不存在藝術之美,藝術的美感和價值凌駕于生活至上。在“人們還具有所謂‘愚癡的高尚道,塵世還不像今日這樣激烈的互相傾軋”的時候,在這個虛妄,清吉用有悖于常理的方式尋求“美”的方式,從感官世界的游弋中去發現“美”,正體現了谷崎自身對美的感知與理解,平實的生活敘事從谷崎的筆下中消失,生活隸屬于藝術,人生的意義就是對文身美的獻祭。他營造了一個彌散著聲色犬馬綺麗迷幻的藝術世界,藝術的目的就是對美的純粹的追求。
第二、藝術創作應掙脫現實與道德的樊籬。谷崎還在作品中表明了對西方唯美主義“藝術應掙脫現實與道德的樊籬”主張的支持。他覺得美的力量遠在道德之上,美有它獨立的生命和自身的價值,小說《文身》主人公對于美女的要求就展現了谷崎對美的評判標準。紋身師清吉所尋找的美女不僅要有嬌媚的外表,還要有一雙吸吮男人的鮮血而肥潤的腳;要表現出將罪惡和財富都囊括其中的風韻;這個女人要像古代暴君商紂的寵妃妲己,一襲嬌柔的身姿斜靠勾欄,以“洋溢著按耐不住的驕傲與歡愉的神色”欣賞俯視腳下戰利品。只有這樣的女子才是他心中理想的“真正的美人”,經過惡的洗禮方能淬煉出純粹的美。王爾德說過:“藝術家是美的作品的創造者…書無所謂道德或不道德的…藝術沒有倫理上的好惡。”(3)。波德萊爾也聲稱要“發揚惡中之美”,他在美學著作《惡之花》中提出“惡因觸及人們靈魂深處而具有一種詩美。”(4)試圖“對人生即成的思維方式提出疑問,并忍不住要去改變它”(伊藤整),這種觀念其實就是對傳統美學理論的顛覆,它將傳統的倫理道德放到一邊,認為美可以與邪惡的相輔相生,并能綻放不可抗拒的魅力,作者將其展現得淋漓極致。
第三、“靈化肉感”的寫作體驗。英國唯美主義代表作家王爾德在其作品《道連·葛雷的畫像》11章中就曾申明宣稱他的主張:“對感覺的崇拜常常遭到頗有道理的責難,因為人們本能地害怕看到比他們自身更強的嗜欲和知覺……”,應該“把感覺造成以愛美的天性為主要特征的新的精神生活的因素。”亨利勛爵說:“通過感官治療靈魂創痛,通過靈魂解決感官的饑渴,那是人生的一大秘密。”相比之下,谷崎的小說則是對靈的肉化,谷崎潤一郎的作品最擅長描寫是男人拜倒在女人石榴裙下,這種傾倒當然不是瓊瑤式的愛戀——早期的谷崎擅于描寫虐戀、肉欲蒸騰,追求從施虐與受虐中體味痛徹的快感,在肉體的殘忍中展現女性的美,故有“惡魔主義者”之稱;20年代中期,他轉而探索日本傳統的幽美玄妙,肉體的快感逐漸演變成內心的扭曲和畸戀,充滿了神秘美感。但無論是早期還是后來,谷崎筆下的的情愛都充滿了對女性肉體的崇拜和癡迷。在《文身》中,清吉對于美的追求絕不僅僅停留于觀賞層面上的仰慕膜拜,美的體驗是無法脫離肉體的快感而獲得的。不論是女性至上,還是文身師在肉體摧殘中所產生的快感體驗,都是感官體驗強于精神靈魂的契合的,充分體現了一種享樂主義特性。
谷崎潤一朗在繼承了日本傳統文學的精髓后與西方文學交流,經歷了西方唯美主義于日本傳統審美的谷崎式融合后,創造并形成的自己的風格。這種融合不是簡單的折中、嫁接、物理混合,而是要促使兩者在文學理念、歷史價值、表現模式等多層次的變化中選擇、消化、融合出適于自己的東西,從而形成自己獨具特色的文學。三島由紀夫曾就這一點給出斷言“生于日本的藝術家,被迫對日本文化不斷進行批判,從東西方文化的交匯中清理出真正屬于自己風土和本能的東西,只有在這方面取得切實成果的人才是成功的”。(5)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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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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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唐月梅.美的創造與幻滅——論日本唯美主義文學思潮[J].外國文學評論,1991,1.
[4]齊珮.日本唯美派文學研究[D].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7,1.
[5]魯斯·本尼迪克特著.菊與刀[M].商務印書館,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