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需視角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效應分析

宋文飛 李國平 韓先鋒

一、引 言

當前，“人口紅利”消退，資本報酬遞減現象出現，中國經濟進入了經濟轉型的“新常態”階段。學者普遍認識到全要素生產率(TFP)的重要性，它是中國經濟跨過“中等收入陷阱”的關鍵，關系到中國經濟的長遠發展。長期依賴要素驅動經濟增長模式的弊端是 TFP貢獻率不足。進行“供給側”改革，推動產業結構升級，進而釋放企業技術創新能力，提升企業TFP水平是解決問題的根本。

然而，中國經濟存在的深層問題是居高不下的收入差距。收入差距主要源自于城鄉收入差距的擴大(林毅夫等，1998)，且呈不斷加劇的趨勢(江春等，2016)。

收入差距過大進一步會導致內需不足。歷史經驗表明，智利、巴西、阿根廷、秘魯等拉美國家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根本原因正是收入差距過大導致的內需不足。中國進行供給側改革，推動產業結構升級，提升企業 TFP水平需要強大的內需支撐。顯然，從需求側來看，城鄉收入差距的擴大不利于企業TFP的持續提升。

不過，從供給側來看，城鄉收入差距有著促進中國經濟發展的內在邏輯。在經濟發展初級階段，資本要素相對稀缺，勞動要素相對充裕，通過提高資本─勞動比可以有效促進經濟增長。為提高資本─勞動比，中國采取優先發展重工業和推行城市偏向的發展政策，使得勞動和土地要素不斷補貼資本要素，這導致收入向政府、企業及城市傾斜。因此，中國經濟快速增長也伴隨著收入分配不平等和城鄉收入差距的擴大。從供給視角分析，收入差距在一定發展階段對經濟增長是有利的，這與庫茲涅茨(1955)提出的收入分配與經濟增長的“倒 U型”假說中的初級階段理論是相符的。然而，隨著資本邊際報酬遞減規律的作用。提高資本─勞動比推動經濟增長的模式是不可持續的，因為它忽略了企業 TFP的關鍵作用。因此，中國當前經濟增長下滑的主要矛盾在供給側。可見，通過資本偏向和城市偏向發展模式在供給側遇到了“瓶頸”，而持續擴大的城鄉收入差距卻進一步深化了需求不足的矛盾，使得我國供需失衡問題更為尖銳，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風險也在加大。

綜上，城鄉收入差距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不僅體現在供給側，還體現在需求側。那么，城鄉收入差距是否在供需兩側進一步作用于企業 TFP？學術界的研究多著眼于單一視角，即多從供給或需求一側進行闡釋，顯然缺乏綜合考量。2015年11月15日，習近平從戰略上提出要“重視供給端和需求端協同發力”。這對研究的啟示是：要從供需兩側綜合考察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效應。

二、供需視角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作用機理分析

（一）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作用機理分析：從宏觀到微觀

城鄉收入差距如何作用于企業 TFP，需要明晰其宏觀傳遞渠道，因為企業的成長與宏觀經濟增長背景緊密相關。宏觀經濟增長與城鄉收入差距又存在內在的作用關系。因此，需要深入剖析不同階段二者的作用關系及其對企業TFP產生的作用。筆者著眼于中國經濟發展的現實，從供需視角探討城鄉收入差距與經濟增長的作用關系，并進一步分析其對企業TFP的作用機理。

1.城鄉收入差距作用的理論邏輯

首先需要理解中國經濟增長模式下收入差距產生的理論邏輯。一般而言，刻畫供給側的公式可以表示為：

其中，Y表示產出，A表示技術水平，K表示資本投入，L表示勞動投入，α+β= 1。假設式(1)規模報酬不變，那么，使(K/L)=k，式(1)可以進一步刻畫為：

在經濟發展的初級階段，由于K相對稀缺，而L相對充裕，通過提高k值可以促進產出增長。這不難解釋中國三十多年的快速經濟增長，即通過優先發展重工業和推行城市偏向的政策，使得k值不斷提升。但是k值的提升不是無邊界的，它受資本邊際報酬遞減規律的內在作用，。k值提升的弊端是K要素相對于L要素的收入比逐漸擴大，導致收入傾斜于企業、政府，而居民收入不斷降低，這進一步帶來的問題是總體收入差距持續擴大，進一步引起需求側的結構性扭曲。

需求側的刻畫公式一般可以表示為：

其中，C表示消費需求，I表示投資需求，G表示政府支出需求，NX表示進出口需求。由于居民收入不斷降低，且國民收入向政府和企業傾斜，那么要維持總體的需求水準主要靠投資需求、政府支出需求和進出口需求，當三者能夠維持總體需求水平，即使消費需求不斷降低，仍然可以通過增加政府和企業投資推動中國經濟增長。然而，隨著經濟發展階段的變化，這種模式是不可持續的，主要原因是其造成了需求結構扭曲，即中國經濟的需求管理政策過度依賴投資和進出口，而居民收入差距帶來的消費需求不足的結構矛盾長期得不到有效解決。需求結構的扭曲進一步導致供需結構匹配不合理，產生所謂的“供需錯配”問題。具體表現在：一是供過于求。投資需求、政府支出需求的增加會使得供給側產生過度投資問題，因為其面臨居民收入降低的結構性約束。二是供不應求。主要表現為收入差距帶來的高端消費需求得不到有效滿足，例如，國內近年來奢侈品等高端產品的需求增加而缺乏有效供給。

2.從宏觀到微觀傳遞路徑——利潤率路徑

供需錯配本質上是供需失衡。宏觀層面的供需失衡進一步會影響微觀企業的利潤率獲取，而利潤率獲取是企業技術創新的源動力。供需是一體兩面，二者相互作用。從需求側來看，需求不足制約了企業生產的總體供給水平。企業研發投入、技術創新都需要一定的市場需求規模。技術創新活動不僅僅依賴于供給側，還依賴于需求側的支撐(Rosenberg，1974)。Murphy 等(1989)的研究表明合理的收入分配，能夠形成對商品的有效需求，進而有利于企業技術進步；Zweimüller和 Brunner(2005)指出需求誘使的技術創新受價格效應和市場規模效應的影響。因此，企業 TFP(供給側)提升與總體市場需求有著內在的關聯。中國目前供需錯配的表現特征之一是供過于求問題。長期以來，企業依賴的廉價要素成本發展模式會遇到低端消費需求不足的“瓶頸”，企業的過度投資只能帶來利潤率的不斷下降，進而影響企業 TFP提升。典型的例子是“僵尸企業”的產生。從供給側來看，宏觀層面供給過剩和有效供給不足實質上反映了總體資本收益率下降問題。隨著要素成本上升，企業依賴粗放式經營就能獲取“暴利”的時代已過去。企業投資收益率下降影響了企業利潤率提升，而企業技術創新本質上需要利潤率的支撐。

綜合以上分析，收入差距通過供需機制對企業 TFP產生影響。收入差距在不同經濟增長階段對企業TFP有著不同的作用。經濟發展的初級階段依靠優先發展重工業和城市化偏向提升k值的政策可以提高經濟發展效率。企業在此階段可以依賴低成本獲取利潤，進一步帶動研發投入和 TFP的提升，周而復始，即表現為收入差距和企業TFP的“累積循環效應”。但是，隨著資本邊際收益遞減規律的內在作用，以及要素紅利的消失，收入差距的擴大帶來的需求側結構性扭曲問題進一步凸顯，進而帶來供需錯配矛盾，這對企業 TFP的持續提升會產生抑制作用。因此，研究收入差距與企業TFP的關系，需要深入探究二者在供需兩側的非線性作用機制。

（二）具體作用路徑分析

1.供需兩側作用路徑分析

如上文所述，提高k值(資本偏向)的經濟發展策略帶來的問題是供需錯配。從供給側來看，城市化傾向、優先發展重工業是典型的發展策略，因而需要分析城鄉收入差距在城市化、工業化下對企業TFP的作用特點。另外，提高k值并不意味著有效資本水平的提高，還需要深入分析人力資本因素的作用。城鄉收入差距帶來的人力資本供給水平差異進一步會對企業 TFP產生深遠影響。從需求側來看，城鄉收入差距影響了總需求水平，主要表現為消費需求水平的差異。

(1)供給側作用路徑分析

① 城市化路徑。現有研究表明城鄉收入差距與城市化關系具有不確定性。城市化對經濟增長、企業 TFP本身具有積極作用。它既作用于供給側，為工業化、工業企業發展提供廉價的要素資源，又作用于需求側，擴大城市消費需求，進而促進工業企業TFP增長。然而城市化對于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具有正負兩種效應：一方面，城市化偏向政策會導致城鄉收入差距擴大，另一方面，城市化過程本身也伴隨著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轉移，進而一定程度上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因此，學者關于城市化與城鄉收入差距的關系尚存在爭議，目前存在三種論點：一是城市化對城鄉收入差距影響的“負向效應論”(陸銘等，2004；曹裕等，2010)；二是城市化對城鄉收入差距影響的“正向效應論”(阮楊等，2002；程開明等，2007；劉維奇等，2013)；三是城市化對城鄉收入差距影響的倒“U”型論(周云波，2009；唐東波、張軍，2011)。可見，城市化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效應具有不確定性，它取決于經濟發展的階段特點和正負兩種效應的權衡。那么，在城市化背景下，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 TFP的關系可能也是不確定的，存在階段性和條件異質性問題。從城市化進程來看，中國城市化水平遠遠沒有達到發達國家的水平。從長遠來看，城市化背景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正向效應仍有潛力可挖，關鍵是處理好城市化與城鄉收入差距的關系，重視城市化帶來的需求擴大對于企業TFP的作用。

② 工業化路徑。我國優先發展重工業促進經濟快速增長的同時，也產生了系列問題，其中的深層問題是要素市場扭曲。土地、勞動和資本要素配置扭曲進一步會對 TFP產生“抑制”影響(Hsieh和 Klenow，2009)。要素價格扭曲在供給側會誘使企業滯留在低端產業鏈上獲取“紅利”，產生“產業結構鎖定”效應，導致產能過剩、企業 TFP發展緩慢問題，同時，在需求側也加大了城鄉收入差距，不利于消費需求的持續增長，進一步制約了企業TFP的持續增長以及工業化進程。Murphy等(1989)指出，收入差距會通過約束工業化進程來影響經濟發展。目前，中國利用廉價要素資源驅動的經濟發展模式顯然已經遇到了“瓶頸”，處于亟需改革的轉折階段。因此，在工業化背景下，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TFP的關系可能以“負向”為主。

③ 人力資本路徑。根據內生經濟增長理論，人力資本是經濟增長和企業技術創新的重要要素。人力資本是城鄉收入差距的重要原因，同時城鄉收入差距也影響人力資本水平，二者相互作用。城鄉收入差距通過人力資本對企業 TFP作用主要表現為兩種效應：人力資本的結構效應和規模效應。一方面，城鄉收入差距會通過人力資本結構效應促進企業 TFP。城鄉收入差距會使得農村低收入者增加人力資本投資的動機。農村居民為改善收入水平有著接受技能培訓、進行教育投資的動力，這有利于農村人力資本水平的提升和人力資本供給。同時，城市高收入者也會強化人力資本投資的能力，這有利于技術創新。另一方面，城鄉收入差距也會通過人力資本規模效應抑制企業 TFP。由于城鄉收入差距，農村居民持續提升人力資本水平的能力受到約束，這不利于人力資本的總供給水平。因此，城鄉收入差距會通過影響人力資本規模效應抑制企業 TFP。總之，在人力資本條件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提升取決于其結構效應和規模效應的綜合作用，當結構效應占主導，城鄉收入差距通過人力資本會促進企業 TFP提升，反之，則抑制企業 TFP的提升。正是兩種效應的交叉作用，城鄉收入差距在人力資本條件下對企業TFP的作用隨著階段的變化具有一定的不確定性，表現為階段性異質性和非線性特征。

(2)需求側作用路徑分析

城鄉收入差距主要通過消費渠道影響需求，進而對企業TFP產生影響。學者的觀點多認為城鄉收入差距不利于消費需求改善(臧旭恒、張繼海，2005；楊天宇、柳曉霞，2008)。收入差距通過消費需求進一步對企業 TFP產生負向影響。Foellmi和Zweimüller(2006)、范紅忠(2007)、陳豐龍和徐康寧(2012)等的研究表明收入差距不利于企業技術進步和TFP增長。

城鄉收入差距的另一個深層問題是導致城鄉消費差距(曾國安等，2008)，進而影響了需求結構。近年來中國高端產品的需求在上升，而低端產品的需求在下降，它反映了收入差距下的消費需求結構變動，而供給側不適應需求側的變化，產生“供需錯配”的問題，進一步制約了企業 TFP的持續提升。即使中國有著高度消費的需求，由于城鄉收入差距的擴大，高度消費需求規模也是有限的，這從長遠來講不利于企業TFP持續增長。

可見，城鄉收入差距主要是通過消費需求規模、消費需求結構的渠道對企業 TFP產生影響。它從宏觀總體上不利于消費需求，進而對企業 TFP的持續增長產生制約，同時它也通過微觀的市場機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產生耦合性影響。

(3)利潤率作用的微觀路徑

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影響和利潤率傳遞渠道見圖1。

圖1 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影響的利潤率傳遞渠道

以上分析表明宏觀層面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影響取決于供需兩側的綜合作用，進而會通過企業利潤率影響企業 TFP。雖然學者對微觀的市場機制與技術創新的關系進行了研究，但是忽略了一個基本問題：企業的內生性問題。企業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企業是一種更有效率的組織方式。科斯認為，企業存在的理由是，企業內部交易的成本要低于在外部市場進行交易的成本。企業的成立是以經濟效率為前提的，其最終目的是通過減少交易成本而獲取利潤。不論從宏觀供需層面看，還是從微觀市場機制層面看，企業利潤的獲取都是企業 TFP增長的根本目的。如果企業不能獲取利潤，會導致企業的生存問題，進一步制約企業 TFP的增長。這是城鄉收入差距影響企業TFP的關鍵渠道。不過，并不是利潤率越高，企業TFP水平越高，企業利潤率的獲取可能與企業融資結構、生產成本等企業內生性問題有關。因此，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 TFP的關系可能是非線性的、條件性的。

三、特征事實分析

（一）研究設計

1.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A股上市公司2006—2016年的數據為研究樣本。為了保證數據的有效性，盡量消除個別上市公司數據異常對研究結論帶來的影響。因此，本文在數據選擇中具體作了如下工作：(1)剔除了 ST類上市公司，因為這類上市公司財務處于困境，不能有效反映上市公司的發展情況，會影響結論的可靠性和有效性。(2)剔除了B股上市公司，因為 A股上市公司與 B股上市公司的財務信息披露存在差異性。(3)剔除了金融保險行業的上市公司，因其財務管理具有特殊性，而不能反映上市公司財務的一般性特征。(4)剔除了具有極端值的上市公司。具體是做了雙尾 1%的 Winsorized處理。最終得到1165家上市公司樣本數據，其中民營上市公司占比為40.986%，國有上市公司占比為48.82%。上市公司的研究數據主要來自于國泰安CSMAR數據庫和Wind咨詢數據庫。城鄉收入差距的測算數據來自于《中國統計年鑒》。

2.企業TFP測算指標

將企業視為投入與產出要素的集合，結合 Farrell(1994)對技術效率的解釋，采用隨機前沿法(SFA方法)進行估算。

對于投入和產出指標，本文借鑒李雙杰、顏倫琴(2003)和吳文慶、李雙杰(2003)的做法，采用資產總額、企業職工人員總數作為資本要素投入指標和勞動要素投入指標。借鑒劉生勝等(2016)的做法將營業收入作為產出指標，主要原因是相比增加值，營業收入可以反映企業的總體產出水平。

（二）特征事實分析

1.企業TFP的局部空間集聚特征

從企業 TFP的時空變動情況來看，全國企業 TFP在空間上具有局部地理集聚特征，且呈動態的局部空間集聚非連續性變化特征。其中，2006—2007年企業 TFP的空間集聚主要分布于東部沿海地區，中、西部地區企業 TFP空間集聚程度不高，以空間異質性為主，到 2015—2016年，企業 TFP的空間相關性明顯增強，地理范圍更廣，但是依舊是局部性的。中國企業 TFP空間特征伴隨著空間分割與空間集聚的交互作用，空間相關性具有不穩定的動態變化特征。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TFP也存在類似的集聚特征。因此，對于不同產權性質的中國企業的 TFP雖然也存在一定的空間相關性，但是由于城鄉及區域要素市場分割、收入差距等阻礙因素的存在，企業 TFP的空間溢出效應受到約束，并沒有形成空間連續性的溢出軌跡，呈不穩定的“塊狀”特征。

2.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TFP的門檻特征

圖2直觀表示了企業TFP與城鄉人均收入差距的變動特征。可以看出，在全國城鄉人均收入差距達到15000元之前，部分企業的變動類似“倒U型”軌跡，說明庫茲涅茨“倒U型”假說只是適用于部分企業樣本而非整體樣本。這意味著庫茲涅茨“倒U型”假說可能只是局部性存在。并且，在全國城鄉人均收入差距達到 15000左右之后，二者的關系呈線性特征，表明在達到一定門檻后，全國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 TFP的變動存在一定階段的趨勢性。

通過分析發現，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 TFP的變動關系存在一定的門檻特征，且有著相似的門檻值：城鄉人均收入差距在 15000元左右。全國城鄉人均收入差距平均水平在 15000元左右是 2011年、2012年左右，這正是企業 TFP和全國經濟增長進入“新常態”的時間段。城鄉收入差距和企業TFP的變動關系與宏觀的經濟增長背景有著一定的內在關聯，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本文從供需視角探究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TFP關系的合理性和必要性。

圖2 企業TFP與城鄉收入差距的散點圖

總之，企業 TFP存在局部的空間相關性，并沒有形成全局性的空間溢出網絡，主要原因是要素市場分割、收入差距等因素的阻滯效應。企業 TFP與城鄉收入差距的變動關系存在一定的門檻特征，其與宏觀經濟背景存在內在相關性。那么，這種內在相關性究竟是什么特征？其內在規律又是什么？這需要從供需視角進一步進行實證挖掘。以上事實特征的分析表明，在實證分析中需要考慮空間因素和非線性因素以全面、客觀反映我國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TFP的作用關系。

四、空間非線性分析：供需視角下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效應

結合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作用機理與二者變動的特征事實，本文采用空間門檻模型進行分析。空間門檻模型的優點是可以將空間因素和非線性因素考慮在內，這符合二者變動的特征事實，同時它可以衡量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影響的門檻特征，即可以反映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影響的宏觀和企業內生性的作用渠道。

（一）研究設計

1.研究模型設定

根據 Hansen(1999、2000)門檻模型的分析，同時考慮到企業TFP的空間相關性，故將空間門檻模型設定為：

其中，qtfp為企業TFP，witqtfpit為空間加權后的企業TFP，wit表示空間矩陣，本文采用 rook一階權重矩陣表示。igurit表示核心影響變量：城鄉收入差距，qit為門檻變量，eit為誤差項。i表示樣本個體，t為年份。c為截距項，α1,α2…αn,αn+1表示門檻回歸參數，X為控制變量。

2.指標選取和數據來源

關于核心解釋變量城鄉收入差距，衡量指標有城鄉收入比(Ginicx)、城鄉人均收入差額、Teil指數、Gini系數等。根據本文的特征事實分析表明，我國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 TFP的變動關系有著城鄉人均收入差額的門檻特征，基于事實特征的考慮，在后文實證分析中主要采用城鄉人均收入差額的絕對值(元)的對數表示城鄉收入差距①使用城鄉收入差額的絕對值指標反映城鄉收入差距可能是片面的，為了穩健性考慮，本文在后文的穩健性分析中還采用Teil指數進行對比研究，以全面分析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規律。。

反映供需兩側變量的選取。根據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在供需兩側的作用機理，反映供給側的變量主要為工業化、城市化，反映需求側的變量主要為消費。(1)工業化水平。從現有的研究來看，衡量工業化既可以從產業結構維度也可以從勞動占比維度衡量。本文從產業結構維度衡量，采用第二產業產值與GDP的比值表示工業化水平。(2)城市化水平。現有文獻主要從就業比和人口比兩個維度反映城市化水平，考慮到中國現階段經濟發展的二元分割特征，本文采用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表示城市化水平。(3)人力資本效應交叉作用程度。用人力資本結構效應和人力資本規模效應的乘積表示。本文借鑒高帆、汪亞楠(2016)的做法，對人力資本的結構效應采用各省份農村居民家庭勞動力文化狀況中初中以下勞動力占比衡量，人力資本的規模效應采用各省份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衡量。(4)城鄉消費差距。城鄉收入差距不但影響總體的消費水平，更為重要的是城鄉收入差距會導致城鄉消費的結構性差距，進而扭曲需求結構。因此，本文選取城鄉消費差距指標反映消費因素的影響。為了全面反映城鄉消費因素的影響，本文采用總體和結構兩種指標反映城鄉消費差距：一是采用城鄉消費比(城鎮人均消費支出與農村人均消費支出的比值)表示城鄉消費總體差距；二是由于資本偏向式的發展策略，收入向政府和企業傾斜，而居民收入比值不斷降低，這會影響消費結構。因此，采用居民消費支出與政府消費支出的比值表示城鄉消費的結構性差距。

同時，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也存在內生性傳遞機制——利潤率傳導渠道。關于利潤率，本文采用企業利潤增長率(凈利潤/營業總收入，%)衡量。利潤率的獲取與企業的內生性特征有關。為了反映企業內生性特征，我們采取資產收益率(凈利潤/資產總額，%)反映企業資本獲利情況，采取負債融資水平(負債總額/資產總額，%)反映企業治理結構。

關于其他控制變量，本文同時考慮宏觀背景和企業內生性問題。因此，選取貿易自由化水平 open(進出口總額/GDP的比值)反映對外開放程度，選取財政支出力度fis(財政支出/GDP的比值)反映政府對經濟的干預水平，選取股權集中度 gj(前 10個大股東持股比例的份額，CR10，%)反映企業的股權結構，選取資產負債率 zf(總負債與總資產的比值，%)反映企業的融資結構。

由于西藏部分宏觀數據不全，在實證研究中，本文將其剔除。宏觀數據主要整理自《中國統計年鑒》和各地方統計年鑒；企業數據來源與上文相同。

（二）供需視角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效應

1.內生性問題處理

考慮到城市化水平、工業化水平等為門檻變量可能會引起變量間的內生性問題，在檢驗存在內生性問題后，我們選取了工業化水平、城市化水平的滯后期作為工具變量以避免內生性問題給估計結果帶來干擾。

2.基準空間門檻模型估計結果分析

表1的門檻模型檢驗結果(以下檢驗方法相同)表明，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不論從全國、區域還是從企業性質層面都存在門檻特征，這與特征事實的結論是基本相符的。因此，適用于采用空間門檻模型進行實證分析。根據門檻值，可以依次劃分為不同的門檻區間。例如，三門檻模型可以劃分為 Thr-Ⅰ、Thr-Ⅱ、Thr-Ⅲ、Thr-Ⅳ四個門檻區間，兩門檻模型劃分為Thr-Ⅰ、Thr-Ⅱ、Thr-Ⅲ三個門檻區間，依次類推。

表1 空間門檻模型檢驗結果

表2中，全國層面城鄉收入差距有兩個門檻值：8605.973、12745.809，低于15000。全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影響呈不顯著的“倒 U型”特征。拐點值為8605.973，當高于此值時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影響開始呈非顯著的負向影響，且呈階段性的邊際負效應遞增趨勢。這意味著 2006—2016年全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具有負向趨勢，但是并不顯著。

從區域層面來看，東部地區城鄉收入差距有三個門檻值：7407.98、13122、14102.63，低于 15000。東部樣本與全國樣本的估計結果具有類似性。不同的是，東部地區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在7407.98到13122的區間(Thr-Ⅱ)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這說明東部地區在特定階段和范圍內城鄉收入差距顯著促進了企業 TFP提升，原因可能是東部地區的城鄉收入差距有利于勞動力等要素流動，進而促進了企業TFP的提升。然而，這種促進效應是階段性的，城鄉收入差距在13122后的正向效應變得不顯著，到 14102.63后開始轉為負向效應。這揭示了一個深層問題：東部地區依靠廉價要素資源推動資本深化的過程逐漸凸顯出城鄉收入差距的阻滯作用，這對中國總體企業TFP的持續提升是不利的。與東部地區類似的是西部地區。西部地區城鄉收入差距有兩個門檻值：8615.89、9412.39，且在 8615.89到 9412.39的區間內(Thr-Ⅱ)對企業 TFP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不過，相比東部地區，西部地區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促進作用范圍窄，且門檻水平低，這意味著西部地區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紅利”效應結束較早，主要原因可能是西部地區城鄉收入差距對要素流動及資本深化的作用相對較小，雖然具有“后發優勢”，但是企業 TFP增長動力不足。中部地區與東西部地區不同，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影響沒有出現“倒 U型”特征，表現出正向影響效應，且具有階段異質性特征。尤其當城鄉收入差距位于8057.46到13071.56區間(Thr-Ⅱ)，對企業 TFP的正向影響效應是顯著的，相比于東部地區區間范圍窄，比西部地區區間范圍寬，說明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顯著促進作用呈東、中、西依次遞減的規律。不過現階段中部地區并沒有出現負向影響趨勢。

在民營企業方面，與東西部地區類似，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影響具有不顯著的“倒U型”特征，門檻值分別為9901.48和 14095.11。拐點值為 9901.48，即城鄉收入差距低于9901.48時，對企業TFP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高于此值時，對企業TFP開始呈不顯著的負向影響特征。可見，民營企業 TFP提升需要較低的城鄉收入差距水平，反之，城鄉收入差距擴大則不利于民營企業TFP提升。與之不同的是，城鄉收入差距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國有企業 TFP的提升。城鄉收入差距小于 15621.76(高于15000)時，對企業TFP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說明國企顯著促進企業TFP的門檻區間要高于其他企業。其主要原因可能是，在城鄉收入差距擴大過程中，收入向國有企業集中和傾斜，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國企的資本深化和規模化經營，進而有利于企業 TFP提升。與中部地區相同的是，城鄉收入差距對國企 TFP的影響并未出現負向影響趨勢，說明城鄉收入差距擴大對國企的負向沖擊效應較低。

通過比較企業門檻值發現，除了國有企業最高值高于 15000外，其他企業最高值都在 15000以內，這與事實特征部分的結論基本一致，且城鄉收入差距在達到門檻最高值后，對企業 TFP的影響具有負向影響趨勢，這意味著城鄉收入差距已經成為企業TFP提升的阻滯因素。

表2 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空間門檻模型估計結果

從其他影響因素來看，企業TFP的空間溢出效應為負，說明企業TFP臨近區域的空間分布對本區域會造成負向影響，這凸顯了企業TFP的空間“分割”特征。貿易自由化水平對全國和國有企業具有不顯著的負向影響，一定程度上說明近年來世界經濟衰退對企業TFP帶來的沖擊，不過對其他企業TFP具有不同程度的正向影響，說明貿易自由化水平對大部分企業TFP的提升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財政支出水平對全國、中西部及民營企業TFP具有不同程度的負向影響，而對國有企業及東部地區具有不顯著的正向影響，一定程度上說明財政支出對國有企業、東部區域的“偏向”。股權集中度對企業TFP的影響總體是不顯著的，其中對東部和民營企業具有正向影響，而對其他企業具有負向影響，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東部和民營企業股權結構與其他企業相比較為合理。

基準模型的估計結果反映了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基本情況，還需要反映城鄉收入差距影響的結構性耦合問題，本文進一步結合作用機理，探討不同條件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機制。

3.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機制分析

(1)供給視角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

在城市化背景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特征與基準模型的估計基本一致：城鄉收入差距對全國、東部、西部、民營企業TFP的影響具有不顯著的“倒U型”特征，對中部和國有企業具有不同程度的正向影響。其中，城市化水平在全國、東部地區、民營企業的三個門檻值分別為：0.2692、0.3185、0.3834，0.3446、0.3737、0.4318，0.3111、0.3420、0.5740；在中部、西部、國有企業的兩個門檻值分別為：0.2187、0.3425；0.2547、0.2893，0.2154、0.4839。區域門檻的最高值從高到低依次為：東部＞全國＞中部＞西部，以東部地區企業作為樣本進行對比分析，可以得出在城市化背景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中、西部企業 TFP的正向影響效應還有著較大的上升空間。但是，全國城市化水平遠遠沒有達到發達國家水平，為什么在城市化水平達到較低的門檻值后會出現對企業TFP的負向影響特征呢？這顯然與中西部地區城市化進程的“滯后”有關。城市化水平門檻的最高值呈民營企業＞國有企業的特點，說明城市化背景下城鄉收入差距對民營企業的促進效應具有可挖掘的空間。總之，可以看出在現階段中國城市化進程的“滯后”抑制了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正向效應。

表3 城市化條件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效應

與城市化水平“滯后”不同的是，中國工業化背景下凸顯了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負向效應。不論是全國樣本還是分區域、產權性質樣本，不同門檻區間下，城鄉收入差距基本上對企業 TFP具有負向影響效應。這說明依靠城市化促進企業 TFP提升面臨城鄉收入差距的制約，即存在供需結構性耦合問題，這不利于企業 TFP提升和產業結構的升級。具體來講，全國工業化水平達到56.7%后，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東部地區在工業化水平處于 Thr-Ⅰ門檻區間(＜28.3965%)和Thr-Ⅲ門檻區間后(＞54.7%)，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都呈顯著的負向影響效應，說明在一定階段后，東部地區工業化水平與城鄉收入差距結構耦合矛盾逐漸凸顯，不利于企業 TFP的持續提升；相比東部地區，中西部地區工業化水平與城鄉收入差距結構耦合矛盾較輕，對企業TFP的負向影響較小；國有企業在工業化水平低于27.4%時，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之后的負向影響不顯著，民營企業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負向影響不顯著。總之，現階段工業化水平與城鄉收入差距的耦合存在結構性矛盾，它反映了經濟發展中的供需結構矛盾，這不利于企業TFP的長遠增長。必須進行產業結構調整，以適應經濟“新常態”下中國企業TFP提升的需求。

表4 工業化條件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效應

在人力資本效應交叉作用條件下，全國、東部、西部、國有、民營企業樣本分別有三個門檻值，依次為：6.2968、7.2026、7.2912；6.3540、7.2341、7.1226；6.0946、6.4014、7.5949；6.9198、7.1012、7.1844；6.1324、6.5431、7.1135。中部有兩個門檻值：7.2025、7.2902。

表5中，除了民營企業樣本，其他樣本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影響都存在顯著的正向效應區間，且影響程度逐漸減弱。其中，全國、東部、西部、國有和民營企業樣本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呈不顯著的“倒U型”特征，拐點值分別為 7.2026、7.2341、7.5949、7.1844和 6.1324。可見，顯現城鄉收入差距影響的負向效應，西部要晚于東部，國有企業晚于民營企業。我們認為呈不顯著的“倒 U型”特征的原因可能是，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在一定階段下會凸顯人力資本結構效應，但是隨著城鄉收入差距的擴大，人力資本規模效應越來越突出，并逐漸抵消其結構效應，即二者交叉作用可能存在一定的“度”，當達到一定的拐點后，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呈現負向特征。

表5 人力資本效應交叉作用條件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效應

從其他影響因素來看，供給視角下的估計結果與基準模型的估計結果出入不大，說明上文的結論基本是穩健的，后文不再贅述。

(2)需求視角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

表6、表7分別列示了城鄉總體和結構消費差距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與工業化條件相似，在城鄉消費總體、結構差距條件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影響在不同的門檻區間基本呈負向影響特征。這說明，城鄉收入差距通過城鄉消費差距對企業TFP提升總體產生“抑制”效應。城鄉收入差距通過城鄉消費差距對總體需求產生不利影響，同時也對需求結構產生影響。在現階段中國存在需求結構扭曲和供需錯配的矛盾，這進一步會抑制企業TFP的持續提升。

表6中，東部地區和全國企業樣本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在任何門檻區間都呈顯著的負向特征，國有和民營企業是在一定區間范圍內呈顯著的負向影響特征(門檻區間分別為：城鄉消費差距＜2.4002區間和＞3.9043區間)，中西部地區基本呈不顯著的負向特征。可以看出，在現階段，相比其他區域，東部地區企業TFP的提升面臨更為突出的城鄉收入差距的矛盾，這進一步影響到全國企業 TFP的持續提升；相比國有企業，持續擴大的城鄉收入差距對民營企業 TFP的負向沖擊較大，且呈邊際負效應遞增趨勢。

在城鄉消費結構差距下，各樣本都存在三個門檻值，全國、東部、中部、西部、國有和民營企業城鄉消費結構差距的門檻值依次為：1.6665、1.8767、2.6231；1.4035、2.0210、2.4619；1.9641、2.3142、2.4701；1.2571、2.6136、2.8596；1.6021、1.7701、1.8892；1.3453、2.0715、2.7577。

表6 城鄉消費總體差距條件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效應

表7中，無論任何樣本，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影響都基本為負，這說明城鄉收入差距會通過消費結構抑制企業TFP提升。其中，全國、東部、國有和民營企業樣本都存在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顯著負向影響的城鄉消費結構差距的契合門檻區間，而中、西部負向效應不顯著。因此，相比東部地區，中、西部地區城鄉收入差距帶來的負向影響較小；相比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城鄉收入差距的負向影響效應更大，且二者都存在邊際負效應遞減的特征。這與城鄉消費總體差距下的研究結論是相似的。可見，無論從總量上還是從結構上，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在需求端都表現出“抑制”效應，這與理論機理分析是一致的。

表7 城鄉消費結構差距條件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效應

綜上所述，城市化與工業化背景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機制是有區別的，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現階段城市化“滯后”與工業結構“飽和”問題，都揭示了供給側問題。城市化、工業化與城鄉收入差距的結構耦合都存在一定的問題，折射了現階段供需結構矛盾不利于企業TFP的持續提升。城鄉收入差距并非隨著人力資本水平的提升就必然會促進企業 TFP提升，由于人力資本結構效應和規模效應的交叉作用，它的影響具有階段異質性和非線性特征。城鄉收入差距在需求端對企業TFP的影響表現為總體“抑制”效應，揭示了城鄉收入差距通過消費總量和結構渠道約束企業TFP的影響機制。全國城鄉收入差距在供需兩側的綜合作用使得其對企業 TFP提升的“紅利”已經趨于結束。不過，我們也應看到中國城市化進程還遠遠沒有結束，如何改變城市化“滯后”帶來的不利影響需要結合企業的區域差異性和產權異質性而有針對性的進行改革。

4.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的利潤率作用渠道

表8中，不同企業樣本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提升有著一定的利潤率門檻區間。除了全國企業樣本，其他企業樣本都存在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顯著促進作用的利潤率門檻區間，其中東部地區的利潤率門檻區間為 Thr-Ⅱ(3.4733% 到 6.6099%區間)、中部地區為 Thr-Ⅰ、Thr-Ⅲ(＜2.6457%和＞4.0598% 區間)、西部地區為 Thr-Ⅱ、Thr-Ⅲ(3.8948% 到 12.7665% 區間)、國有企業為 Thr-Ⅲ(2.5078% 到 13.5634%區間)，民營企業為 Thr-Ⅱ(5.0496% 到 12.7674% 區間)。可見，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利潤率存在利于企業 TFP的結構耦合區間，不過估計結果表明，除了中部地區，其他樣本企業在達到利潤率的高門檻值后，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反而呈負向影響特征，這意味著企業利潤率提高不是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正向影響的必要條件，這可能與企業的高利潤增長依賴壟斷、廉價生產要素等非技術進步因素的發展模式有關。相反，利潤率較低的企業可能存在內在“倒逼機制”，成為企業 TFP提升的動力。總之，現階段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利潤率有著促進企業 TFP的耦合門檻區間，也存在著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高利潤的耦合“悖論”，即城鄉收入差距對高利潤企業TFP的提升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

為什么在利潤率條件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會產生以上影響特征？我們認為這與當前經濟增長階段下企業發展的內生性特征有關。因此，下面進一步從企業內生性視角，采取資產收益率、負債融資水平作為門檻值，從不同側面分析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作用的利潤率傳遞機制①限于篇幅，未列出具體檢驗結果，有需要者可與作者聯系。。

檢驗結果表明，除了全國樣本以外，其他樣本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都存在一定階段、一定程度的“倒 U型”特征，東部、中部、西部、國有和民營企業資產收益率的拐點值依次為：8.4412、8.6312、4.3315、10.1235、6.2951。可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影響既存在正向耦合區間，也存在與企業高資產收益率的耦合“悖論”，這與利潤率條件下的研究結論是相似的，從資本收益率視角揭示了城鄉收入差距作用的利潤率傳遞機制。

表8 利潤率條件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效應

與資產收益率條件下的研究結論不同，在負債融資水平下，除了民營企業，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總體表現出“抑制”效應，這意味著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積極作用存在與企業治理結構的結構性耦合問題。可見，當前，企業治理結構存在轉變“滯后”的問題。顯然，城鄉收入差距通過利潤率渠道作用于企業 TFP受企業治理結構的內在約束。企業治理結構轉變的“滯后”進一步會弱化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正向作用，凸顯負向作用。這從治理結構視角揭示了在達到一定利潤率條件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反而呈負向影響趨勢的原因。

綜合分析，我們認為城鄉收入差距對于企業TFP的利潤率傳遞渠道與企業內生性特征有著內在關聯。城鄉收入差距在資產收益率、負債融資水平條件下對企業 TFP的影響效應從不同側面揭示了城鄉收入差距作用的利潤率傳遞渠道。

5.穩健性分析

本文在特征事實基礎上展開的實證研究所得到的研究結論基本與理論機理是相符的。基于研究結論的穩健性考慮，本文進行如下穩健性檢驗分析。

(1)上文實證的穩健性檢驗

在上文的實證分析中，關于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出入不大，因此結論是穩健的。空間門檻模型的估計結果是否穩健，還需要進一步進行分析。本文采用了兩種思路進行穩健性分析①由于篇幅限制，本文只說明檢驗結果，有需要者可以與作者聯系。：一是剔除 2006年和 2016年的數據，分全國、區域及產權樣本分別進行相應檢驗，結果表明門檻值、門檻區間影響系數具有很好的一致性，研究結論是穩健的；二是采用隨機縮減 3% 樣本的方法，進行分類研究，檢驗結果表明，門檻值、門檻區間影響系數也具有較好的一致性，出入不大，研究結論是穩健的。故本文認為上文實證研究的結論是穩健的。

(2)采用泰爾指數(Theil Index)進行對比分析

采用城鄉收入泰爾指數作為核心變量進行穩健性估計，所有變量進行價格指數平減。檢驗結果表明，以城鄉收入泰爾指數作為核心變量的基準門檻回歸結果中，控制變量的影響效應與上文差別不大，各樣本都存在不顯著的“倒 U型”影響過程，且基本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區間，這與上文的實證結論稍有差異，但基本結論是一致的。

從城鄉收入泰爾指數對企業 TFP的供需渠道影響特征來看，在城市化門檻條件下，全部樣本都存在顯著的正向區間，且基本都呈不顯著的“倒 U”型影響特征，這與上文的研究稍有差異，不過進一步凸顯了城市化滯后帶來的負向影響問題；在城鄉消費總體、結構性差距及工業化條件下，全部樣本都基本呈負向影響特征，這與前文的結論是一致的；在利潤率條件下，全部樣本都在城鄉收入泰爾指數達到一定值后呈負向影響特征，這與前文是相似的，不過，東部地區總體呈負向影響特征，西部地區呈顯著的“倒 U型”影響特征，這與前文結論是有差異的，這說明考慮收入和人口結構因素后，東部地區更凸顯城鄉收入差距與利潤率的耦合問題，西部地區在利潤率達到一定條件后也存在類似問題。這與企業治理結構、資產收益率等企業內生性特征有關。

經過對比分析，發現采用城鄉收入額差距與城鄉收入泰爾指數作為核心變量的實證結論基本上一致，這再次說明本文實證結論的穩健性。

五、主要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從供需視角研究了城鄉收入差距對其企業 TFP的影響效應。在作用機理、特征事實分析的基礎上，以A股上市公司2006—2016年的面板數據為研究樣本，采用空間門檻模型進行了實證分析。得到了以下幾個重要結論：(1)庫茲涅茨“倒 U型”假說只是適用于部分企業樣本，而非整體樣本。(2)不同企業樣本下，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具有相似的門檻特征。城鄉收入差距在 15000左右，即門檻值處于 2011年、2012年左右，而這正是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的關鍵階段。(3)基準模型實證結果表明，城鄉收入差距對全國、東部、西部、民營企業 TFP的影響具有不顯著的“倒 U型”特征，對中部和國有企業具有不同程度的正向影響。(4)現階段中國城市化進程的“滯后”抑制了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正向效應。(5)工業化、城鄉消費差距條件下凸顯了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的負向效應。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城市化、工業化、消費與城鄉收入差距的結構耦合問題，折射了現階段城市化“滯后”、工業發展“飽和”與需求不足的供給和需求矛盾。(6)在人力資本效應交叉作用程度門檻下，除了中部地區以外，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TFP的影響呈不顯著的“倒U型”特征。顯現城鄉收入差距影響的負向效應，西部要晚于東部，國有企業晚于民營企業。(7)現階段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利潤率有著促進企業TFP的耦合門檻區間，也存在著城鄉收入差距與企業高利潤的耦合“悖論”，即城鄉收入差距對高利潤企業TFP的提升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

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對策建議：(1)要認識到依靠廉價生產要素獲取高額利潤的企業發展模式具有不可持續性，隨著生產成本的上升，企業只有推動 TFP提升才是長遠的發展策略。(2)企業TFP的持續提升，需要從供需兩端改革的同時發力。本研究結果表明，中國的城市化滯后、工業化“飽和”、城鄉收入差距交叉耦合作用使得全國城鄉收入差距出現對企業 TFP負向影響的問題。因此，要在供需兩端同時發力，需逐漸改變城鄉二元分割格局，實現工業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完善城鄉要素市場和收入分配體系，為企業 TFP提升提供配套改革。(3)要根據企業區域異質性和產權異質性特征有針對性的促進企業 TFP提升。城鄉收入差距對企業 TFP呈負向影響趨勢較為明顯的是東部、西部和民營企業，而對國有和中部企業的負向沖擊較小，因此應重點對東部、西部和民營企業實施有針對性和差異性的企業TFP提升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