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手

◎王振東

道光六年 （1826年），“蔚盛長”票號在賒店成立，極大地方便了商戶，因為經營有方，銀子似潘趙二河的水，源源不斷地流入掌柜侯太永的錢袋。嗅覺敏銳的商人賈全看到這個生意“油水”大，也開了家票號，取名“廣順生”。從此，兩家票號成了對手。

所謂票號，相當于現在的銀行。當時商家做生意用的貨幣是銀子和銅錢，十分笨重，不便攜帶，異地交易要運送現銀，既增加支出，又要承擔旅途被搶遺失的風險。于是，票號應運而生，專營匯兌和存放款業務。

票號都發行一種原始紙幣，俗稱“錢帖子”，用紙片做成，發行全憑票號的信用來支撐。匯款時，匯款人將款交給票號，由票號開具匯票，匯款人將此匯票交給收款人，收款人即可持此票向匯票中指定的票號取款。取款時，按照匯票上所書內容，對上密押（相當于現在銀行的密碼）即可。

要說身為中原四大商業重鎮之一、全國十六個省的商賈在此經商的賒店，完全可以容下兩個票號，怎奈蔚盛長成立較早，不但資金雄厚，而且信譽等級較高，商戶都樂意和蔚盛長做生意。反觀廣順生，由于成立較晚，資金也不寬余，生意便有點兒冷清。

掌柜賈全再也坐不住了，捻著胡須在屋里踱來踱去，思索自救辦法。倏地，他拍了一下腦袋，笑了。他叫來賬房先生，如此這般一說，迅即在市面上大量發行錢帖子，高息吸儲。此舉竟真的吸引來眾多商戶，連原先蔚盛長的老客戶也到廣順生存錢，生意一下子紅火起來。誰知事與愿違，錢帖子發行不久，廣順生錢帖子貶值的信息便像風一樣在社會上刮起來。這個消息似一聲炸雷，在社會上引起巨大震動，一時間，儲戶蜂擁到廣順生票號提現。廣順生因資金周轉能力有限，沒有足夠的現銀供儲戶提款。面對海浪般的儲戶，賈全一夜之間白了頭。他知道，要想平息眼前的提現風波，只有籌到足夠的銀子。向親戚朋友借吧，無異于杯水車薪；在社會上借吧，似乎更不可能；躲避吧，也不是上策。賈全一籌莫展。

這天，賈全來到瓷器街，看到蔚盛長還和往常一樣，沒有發生大批儲戶提現現象，盤算道，廣順生要想脫離險境，只有實力雄厚的蔚盛長有能力施救。但又一想，畢竟兩家是對手，廣順生的成立，本就分了蔚盛長一杯羹，侯太永再樂于助人，此時會出手相救嗎？唉！全當死馬醫吧。思慮再三，賈全只好硬著頭皮來到蔚盛長，向侯太永求援。同行是冤家。只要侯太永表示愛莫能助，廣順生就會被瘋狂的提現風刮出賒店，蔚盛長就可繼續一家獨大。但侯太永沒有這樣做，而是慷慨允諾，鼎力相助。

得知父親答應施救廣順生，兒子侯興大為震驚：“爹，廣順生搶咱的生意，是咱的對手啊。面對這天賜的良機，何不趁機掐斷它的資金渠道，把它擠出賒店，您為什么還幫助他？”

侯太永說：“賒店是大家的賒店，誰都有權選擇自己的經營項目。再說，公平競爭是咱侯家的為商之道，咱不能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有銀子大家一起賺嘛！”

“您經商多年，難道不知道‘車多礙路’的道理？把廣順生擠垮了，咱蔚盛長就可以繼續一家獨大了。”

“不！有廣順生這個對手，我們才有危機感，才會想方設法把方方面面的事情做好，這樣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沒有廣順生，只有蔚盛長，商戶只能到咱的票號，豈不更好？”

“錯！即使垮了廣順生，還會有別人成立票號。再說，獨霸一方容易滋生傲氣和優越感，忽視商戶利益，導致商戶流失。實際上，想獨吞往往獨吞不了，最后連屬于自身的那份本錢也會丟失的。”

見父親說得句句在理，侯興終于醒悟，向父親坦承了廣順生錢帖子貶值的信息是自己故意散布出去的，表示會盡快采取補救措施，消除影響。

由于侯興及時采取了補救措施，社會上的人又得知侯太永應允了廣順生的錢帖子可以在蔚盛長提現，擠兌提現風漸漸平息下來，廣順生得以度過難關。人們知道真相后，紛紛向侯太永伸出了大拇指。

誰知天有不測風云。兩年后，侯太永在內蒙古包頭的生意資金鏈斷裂，為避免商鋪倒閉，他把票號的周轉資金幾乎全用在包頭的生意上，竟出現了和當年廣順生相同的一幕。賈全得知后，不等侯太永求助，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使蔚盛長免遭破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