痘神醫

◎王吳軍

清朝乾隆年間，位于黃河南岸的中牟縣謝莊鎮出了一位名醫張劍云。他醫術高超，久負盛名，尤其擅長診治痘疹，總是有起死回生的手段。

有一年初夏時節，張劍云應邀到相鄰的新鄭縣的一個村子里去給人看病。天尚未大亮，他便帶著書童早早地駕著一輛馬車順著通向新鄭縣的路一直朝南走，等到朝陽初升之時，已經到達了目的地，正準備將馬車停在那個村子南頭河邊的一棵大槐樹下。

不料，張劍云方一抬頭，卻看見有一個少女正端著一盆衣服到小河邊去洗衣服，張劍云皺著眉頭，將這個少女打量了一會兒，忽然指著她對身邊的書童說道：“你去她的身邊，試著從她的身后悄悄把她攔腰抱住，以此來戲弄她一下。”書童聽了張劍云的話，大惑不解，不敢去。他對張劍云說：“先生，若是我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人家的家人來了，只怕我必然會有一番皮肉之苦。”張劍云哈哈一笑道：“放心吧，有我在此，你有何懼？你盡管按照我說的去做就是了，沒有什么可擔心的。”書童聽了，這才放心，于是他便按照張劍云說的悄悄走到從少女的身后，猛然將她攔腰抱住。

少女猝不及防，當時便嚇得面無人色，驚駭欲狂，張口便大聲呼救起來。附近的村民聽見她的呼救聲，都紛紛趕了過來，只見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居然敢調戲村子里的少女，一個個不由義憤填膺，滿臉怒色，快步便要上前將那個書童捉拿去見官。書童見此情形，頓時嚇得渾身發抖，臉色煞白，回頭用乞求的眼光看著自己的主人張劍云。此時，張劍云在旁邊向眾人大聲說道：“這不關他的事，是我讓他這樣做的。”

村民聽到張劍云在一旁如此大喊，都吃了一驚，他們回頭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張先生。因為張劍云經常到此地來治病救人，所以，很多村民都認識他。眾人聽到張劍云說是他讓書童去抱少女的腰的，都大惑不解，于是，他們便來到張劍云面前，想問個究竟。

張劍云向眾人問道：“這個女子至今還沒有出過痘吧？”眾人一聽，大感奇怪，忙去問那個少女，她果然說自己至今沒有出過痘。張劍云又說道：“我方才看她即將出痘，只是有毒氣藏在腎間，欲出而又隱，此時用任何藥物都已經沒有用了，痘出則其毒散，痘積于體內則毒氣郁積便有危險。所以，我才讓我的書童故意去驚嚇她，一驚之下，她體內的毒氣便會提到肝部，如此一來，便可以著手治療了。”眾人一聽，張劍云說得頭頭是道，大為佩服，便請他給少女開一個藥方。張劍云說道：“我本是受病家之邀來到這里，現在邀請我來的病家也正急著等我去治病救人，時間恐怕是來不及了。但是，我知離此不遠之處有一醫生醫術高明，你們可以將他請來，開一劑藥即可。”接著，張劍云便告訴了這個醫生的姓名和地址，讓村民去將此人請來。等這個先生匆匆趕來，他一見少女，便拍手笑道：“這個女子我前些日子就知道其出痘時會十分兇險，好在今天她出的是驚痘，就不再是絕癥了。”眾人一聽，都對張劍云更加佩服，便將方才之事告訴了這個醫生，這個醫生一聽，心中對張劍云大為敬服，從此，他一直在張劍云面前執弟子之禮。

雖然張劍云醫術高超，技藝精湛，可是，他卻有一個大毛病，嗜好賭博，一旦他上了賭場，那便是天子來叫也不起身了。有一次，謝莊鎮東邊七里地之處的西場村有一家王姓富商來請他看病。這家富商家財萬貫，米爛成倉，可惜的是，家中兄弟二人都已經早逝，只剩下妯娌二人和一個獨生子，這個獨生子可謂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全家人都愛若至寶，平日里，妯娌二人對他照顧得是無微不至。不想這孩子年方六歲時，便出了痘，他的母親不敢有絲毫怠慢，急忙派仆人套上馬車飛速去謝莊鎮請張劍云。此時，張劍云剛好在賭桌上賭得興致勃勃，聞聽有人來請他出診，就隨口時那個仆人說道：“你先回去，我隨后就去。”可是，等那個仆人一走，張劍云仍然沉迷于賭博中，直到牌局結束，他方才想起此事，這才匆忙坐著馬車去西場村。等趕到王姓富商家的門口，便看見這一家子上下都站在那里等著他，每個人的臉上都無比焦灼。張劍云見狀，便急忙說：“今日家里有點事，所以來遲了。”主家也不多說，急忙將他讓了進去給那個孩子診視。張劍云進門一看，發現那個孩子因為耽擱了治療時間，痘很久出不來，已經沒有辦法醫治了。張劍云見狀，便將病情如實告知了主家，隨即就想告辭而去。這時，一個仆人勸阻他道：“張先生，您匆匆而來，連頓飽飯都沒有吃上，若是不能好好招待一下您，就是我們失禮了。”說完，便請他進入一間小屋坐下。雖然張劍云百般推辭，可是，仆人卻非常固執，無奈之下，他只好客隨主便，到小屋里坐了下來。

張劍云在小屋里剛剛坐定，忽然，見門簾一挑，走進來一個中年美婦人，穿著錦羅綢緞，光艷照人，只是她的面色青白，杏眼含威，瞪著張劍云，咬牙切齒，不發一言。張劍云見狀，心中非常納悶，正要開口相問，卻見這中年美婦人沖上前來，不由分說，一手抓住了他的胡須，一手從身后拿出一把明晃晃的長刀，對著他怒斥道：“我今天派人專程去請你給我家孩子看病，給的酬謝銀兩也不算少，而謝莊鎮離我們西場村只有七里地的距離，并無有長江大河阻擋，即便是你不愿受顛簸之苦，我們家的輕車快馬也去接你了，我是絕不會吝嗇錢的。只是你因為沉迷在賭博之中，方才誤了看病的時機，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前些時候，我們家孩子痘欲出尚顯，此時卻隱了下去，以致于難以醫治，這都是因為你賭博耽擱了治療時間的緣故啊！今天若是我家孩子不能復生，那么我也不愿獨活，而你就更別想活了！”張劍云聽罷，心中慚愧萬分，一時之間，面紅耳赤，滿頭汗珠，嘴里只是連連嘆道：“冤孽啊，冤孽啊！”中年美婦人見狀，又激他道：“我經常聽別人說張先生是一位像神仙一樣妙手回春的名醫，可是，現在看來是你空有其名罷了。如若連個孩子的病都治不好，你這半生的名譽我看都是沽名釣譽得來的！”張劍云聞聽此言，大窘，他對中年美婦人說道：“這樣吧，你先放手，我有一個辦法，可以一試，說不定非常有效也未可知。”中年美婦人一聽此言，心中大喜，她急忙依言放手。張劍云吩咐她先去找一張席子，然后又在房中地下挖了一個坑，將席子鋪在坑的上面，然后，讓孩子躺在席上，用黃土遍灑其身，接著，他開了藥方，讓人抓來藥，熬好，將藥湯均勻地灑在孩子的身上，最后，又找來一張席子，將孩子嚴嚴實實地遮蓋起來，等一切做完之后，便鎖上房門，和中年美婦人一起守在門外。

到了半夜時分，忽然聞到一陣奇臭的味道從屋內傳來，張劍云從地下一躍而起，滿面喜色地說道：“活了！活了！”中年美婦人一聽，急忙將屋門打開，只見孩子的痘已經出來了，只是身上皮敗肉腐，通體都是白漿，將來恐怕皮膚不好看，可是，這條命總算是撿回來了。當下，妯娌二人喜極而泣，當即給張劍云跪下，感謝他的大恩大德。張劍云急忙將她們扶了起來，又給孩子開了幾張方子，讓他的家人煎藥調理，數日過后，自無大礙。

眼看天已大亮，張劍云便要告辭，可是，中年美婦人卻堅決不允，對他說道：“先生救了我的孩子，大恩大德終生難忘，我懇請先生能在我們家再留半個月，我愿以千金奉上以表謝意。如此也能讓這附近十里八鄉的人沾上您的恩惠，即便是家中有事，您的徒弟也都能幫您料理。”接著，中年美婦人又約了數人，每日專門和張劍云一起賭博為樂，張劍云留下之后，樂而忘歸，不復思蜀。

半個月過后，家中的徒弟來請，中年美婦人又送上一大筆銀子作謝禮，張劍云卻堅持不受，并對她說：“這孩子能夠活過來，完全是因為您這個當娘的一片愛心所致，我不敢貪此天功啊！”中年美婦人將銀子強行放在張劍云的馬車中，他這才勉強接受。

一回到謝莊鎮，張劍云便用這些銀子購買了一些藥，免費發放給有病的人，張劍云的名聲從此以后更響亮了，人們都稱他“痘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