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令飛
通湖硝廠地處騰格里沙漠深處,地下水含氟量高,加之過去衛生條件差,缺乏除氟的設施,因此,在哪里長大的孩子,無一例外,都長著一口氟斑牙。這口參差不齊,黃中帶黑的牙齒,著實給他們帶來了許多煩惱。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說來也怪,同在沙漠里,方圓幾十里,卻只有硝廠的孩子長氟斑牙,其它地方的人則沒有。這口氟斑牙是通湖硝廠留個他們的紀念,貼在他們身上的標簽,也是區別其它地方孩子一個顯著標志。在哪里,只要見到長著一口黃牙的人,不用問就知道是硝廠的。
通湖硝廠是國營企業,生活條件好,這里的姑娘長得漂亮,身材高挑,頭發黑亮,唯獨那口牙,讓他們倍感難堪和自卑,出門總是羞于在人前張口說話,見到陌生人總是抿著個嘴。有些外地人,就故意拿黃牙和硝廠的姑娘打趣,“丫頭,我看你的牙上沾了什么?”姑娘不知情,就張大嘴,外地人近視一般打量一番,然后故作驚訝地說,“哎呀,我還以為是沾的是菜葉子呢,原來牙黃的呢。”說完,炫耀地露出自己一口白牙哈哈大笑。硝廠的姑娘發現上了當,就氣惱地罵道,“滾滾滾,不要臉,有什么了不起,不就長了一口白牙嗎。”但嘴上罵,心里卻非常羨慕。“憑什么呀,他們就長一口白牙。”她們回到家里爬在枕頭上委屈地哭,他們恨外地人,恨爹媽把他們生在硝廠,恨自己怎么長了一口難看的黃牙。姑娘們性格天生活潑快樂,罵完,哭完很快就忘了,姐妹們又在一起有嘻嘻哈哈地說笑打鬧,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過。
姑娘們天生愛美, 但那口黃牙,總是讓她們心里忐忑不安,而且越是快到嫁人的年齡,這種不安越是與日俱增。她們用鹽水刷牙,用雙氧水洗,用鐵挫挫,什么方法都嘗試了過來,可都不管用,讓她們傷心的是,那黃顏色滲透到了牙釉質里面,根本去不掉。他們想去醫院給牙齒美白,可是,聽說只有北京的大醫院才能做,還得花好大一筆錢。天哪,她們長了這么大,最遠的地方只到過中衛,北京,哪是她們去的地方,再說,讓爹媽知道了非罵死不可。他們失望了。
雖說硝廠姑娘的牙長得難看,可是心性卻高著呢,他們渴望走出沙漠,渴望嫁到城里去。其實在他們心里早就有了嫁人的目標,那就是中衛鐵路上的小伙子,鐵路的小伙子說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穿上筆挺的鐵路服,真是帥的沒治了。當然,這個目標還要從涉高說起。涉高是硝廠第一個出嫁的姑娘,她的女婿是個火車司機,涉高跟上他跑了好幾趟北京。每次回來都要給姑娘們嘰嘰喳喳地喧上大半天外面的世界,她還像變魔術一樣,帶來一大堆她們沒有見過的東西,什么絲巾、香水、口紅、氣體打火機、電子表、塑料發卡等等,讓硝廠的姑娘們好生羨慕。更讓她們羨慕的是涉高還把一口黃牙換成了雪白的烤瓷牙。
涉高懂得硝廠姑娘們的心思,就熱情地給姐妹們牽線搭橋。相親時, 鐵路的小伙子,一眼看上了模樣俊俏的硝廠姑娘。相比城里的姑娘她們樸實、清純,比起農村的姑娘她們大方、活潑。可是硝廠姑娘的那口牙,卻讓小伙子打起了退堂鼓,怎么長著這么一口黃牙。小伙子嘀咕道。涉高立馬訓斥小伙子,“牙黃咋啦,你是找人,還是找牙。錯過了硝廠的姑娘,你后悔去吧。”誰知硝廠的姑娘脾氣更大,“你嫌棄我,我還看不上你呢,有什么了不起的。”姑娘委屈傷心極了,抹著眼淚,扭頭就走。涉高一看一樁好事就要黃了,急的直跳镚子,左哄右勸,差點就叫姑奶奶了,當然有撮合成的,也有不成的。
相親的事刺激著硝廠姑娘的神經,也讓她們下決心給自己的牙齒整容,她們就偷偷地上北京、去銀川,給做烤瓷,做貼面,等到中衛縣城里有了牙齒美容診所后,硝廠的姑娘嫁人的沒嫁人的通通做了牙齒美容。一掃讓她們蒙受了多年委屈與不公的氟斑牙,一口雪白光潔的烤瓷牙讓她們重新找回了自信,從此,硝廠的姑娘再也不怕見生人了,她們更加從容大方活潑了,見到人老遠就把牙露出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