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憂郁的熊

葉童耀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頭狗熊。”我說。

“為什么？”

“因為人們總是認為狗熊笨拙、麻木。”

“所以它和你有什么關系？”

“想象一下，你是一頭在森林里快樂撒歡的狗熊，閑來沒事刨一刨土坑，刮一刮樹皮，日子過得悠然自得。”

“你真的了解狗熊的生活習性嗎？”

“這不是重點。”我繼續說道，“它快樂地在森林里東奔西跑，時間對它來說沒有意義，外界對它來說也沒有意義。而有一天，快樂的狗熊在一片湖泊邊看見了一只漂亮的白天鵝。”

“等等，狗熊會覺得好看的不應該是另一頭狗熊嗎？”

“只是打個比方……你會用‘一頭漂亮的母熊去形容姑娘嗎？”

“你繼續。”

“那只天鵝安靜而優雅，獨立于群鳥之間，用清水沾著它修長的脖頸。”

“可以想象這頭沒見過世面的狗熊被迷成什么樣了。”

“是啊，于是從那天開始，外界對狗熊來說有了意義，因為它能躲在群鳥之外悄悄地觀察天鵝。時間對它來說也有了意義，因為黃昏后天鵝就會離去。對狗熊來說，看天鵝的時候，是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比刨土坑和刮樹皮還快樂。”

“狗熊愛上天鵝……你的腦回路總是這么清奇。”

“比，比喻而已……”

“然后呢？”

“剩下的就是日復一日的沉默。”

“就這樣？沒頭沒腦的？而且你也沒說，為什么你就是那狗熊？”

“別著急，故事還有后半段……狗熊努力向棕熊學習，練就了一手捕魚的好本領。接下來，它抓遍湖泊里最新鮮肥美的魚給天鵝。”

“天鵝吃這玩意？”

“狗熊認為這是森林里最美妙的食物。實際上，它總是很努力地想把森林里最好的東西給天鵝：最鮮艷的花，最成熟的果子，最嫩的魚……”

“這都是什么呀。”

“是啊，這都是什么……天鵝也這么想。狗熊努力拿出自己的整個世界和天鵝分享，因為它的世界里只有這些。可天鵝不一樣，它飛得更高，去過更多地方，見過更美的風景，一頭蠢熊的世界，在天鵝那里是微不足道的。”

“這狗熊太慘了……可這事也不能怨天鵝吧？有些事物只適合遠遠欣賞，就像有些鳥注定屬于天空，沒有誰能把它占為己有。當有人這么想的時候，他注定會因為得不到而遺憾。”

“是啊，這事無所謂怨不怨誰。”

“所以故事結束了？”

“算是吧，還差一個尾聲。有一天，天鵝終于離開了，從此那片湖泊在狗熊心里就空了。它也不再去刨土坑和刮樹皮，只是呆呆地望著天。人們說，你看那頭蠢熊，發呆的樣子多可愛。狗熊想做出一副憂郁的樣子，可它龐大的身軀和藏在厚厚皮毛之下的小眼睛，無論如何也組合不出一張憂郁的臉。所以，每個看到它的人都說，你看那頭蠢熊。”

“……你說這頭狗熊，一開始如果沒見過那只天鵝，現在該過得多快樂。”

“是啊，該多快樂。”

“也許所有的相遇和分離都是宿命。”

“我不信宿命，不過我現在相信，對于那些注定不屬于你的鳥兒，不如讓它自由地飛走。”

“你能這么想也挺好。”

“所以，我覺得自己像那頭狗熊。”

“雖然你沒有說半個關于人的故事，不過，我大概猜出點什么了。”

“啊哈，點到為止，這是我們之間的默契。”

“點到為止，你這頭蠢熊。”

我抬頭望天。天上白云悠悠，在長空下滾滾而過，風中像是帶著沉默的故事，少年心頭那些愁悶滋味連著微風一起被卷著漫天飛舞，混雜成一團，有我的，也有你的。

（作者系江西水利學院2016級水利工程二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