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村上春樹
只好由我趁課余時間來一趟了。不過,姐姐還是每周來三天,我來四天。我們就利用那一點點空檔來約會。節目安排過密啊:"
"你那么忙,為何時常和我見面?"
"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嘛。"阿綠擺玩看空了的塑膠湯琬說。
"你一個人到附近散步兩小時左右吧。"我說。"讓我暫時照顧一下你父親。"
"為什么?"
"稍微遠離一下醫院,燭自松弛一下比較好。不跟任何人說話,讓腦袋空空如也。"
阿綠想了一下,終于點點頭。"好。也許你說的對。可是,你懂得怎樣照顧他嗎?"
"剛才看過了,大致上懂的。檢查點滴狀況,喂他喝水,抹汗,除痰,尿瓶在床底下,餓了就喂他吃午餐的剩菜。其他不懂的就問護士。"
"光是知道這些就沒問題了。"阿綠微笑著說。"不過,他的腦筋現在開始有問題,有時會說一些古怪的話,令人莫名其妙。如果他說了,你可不要太介意哦。"
"不要緊。"我說。
回到病房,阿綠對父親說有事出去一下,這段期間我會照顧他。父親對此彷佛毫無反應。也許根本不了解阿綠的意思。他仰臥看,一直凝視天花板。假如不是位偶爾眨眨眼的話,可以說如同已死。眼睛像是喝醉似的布滿紅絲,深呼吸時鼻子輕微隆起。他已無法動彈,阿綠對他說話也不會作答。他那混濁的意識底層所思所想是何,我猜也猜不透。
阿綠離開后,我想跟他說點什么,但因不曉得說什么好,最后沈默不語。不久他就閉起眼睛睡著了。我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暗中祈禱他可別就這樣死去才好,同時觀察他的鼻子不時抽搐的情形。接看想到,如果在我陪伴期間這人停止呼吸的話,未免太奇妙了。由于我和這人剛第一次見面,我和他是透過阿綠才結識的,而我和阿綠的關系,只不過是在"演劇史2"同班上課而已。
他并沒有死去,使僅沉沉入睡而已。我把耳朵湊上前去,聽見輕微的呼吸聲。于是我安心地踉鄰床的太太聊天。她以為我是阿綠的男朋友,一直提起阿綠的事。
"她真是好女孩。"太太說。"照顧父親無微不至,親切又溫柔,細心又堅強,人又漂亮。你要好好珍惜,不能放棄她哦。現在很難找到這么好的女孩了。"
"我會的。"我適當地敷衍她。
"我有個二十一歲的女兒和一個十七歲的兒子,但他們根本不到醫院來。一放假就跑去沖浪啦約會的,一天到晚只顧著玩。好過分啊:只懂得榨取零用錢,錢一到手就花光了。"
下午一點半,那位太太說要出去買點東西,離開病房了。兩個病人都睡熟了。午后的陽光灑滿整個房間,我也不禁坐在圓椅上打起瞌睡來。窗旁的桌上,黃菊白菊插在花瓶里,告訴人現在是秋天。病房里飄滿中午吃剩的□魚香味。護士們依然發出喀吱喀吱的鞋音走來走去,用清晰的聲量交談看。她們偶爾走進來,見到兩個病人都在熟睡時,對我微微一笑就消失了。我想看點書報,可是病房里沒有書報雜志,只有月歷掛在墻壁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