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帆(河南省濟源市豐田肥業有限公司)
窮蓋如舊,白首似新。用到這個地方,只是想表達一種人與人之間的相知或者再說簡單點—了解的不易。而通過一本書來了解一個人,認識一個人,就相對來說容易得多。與輕輕相識也有很多年了,但不相知,不了解她的過往,不清楚她的思想。我習慣優先讀熟人的書。而拿到她這本散文隨筆集,集中在三天內看完,似乎已經認識了她這個人。認識到她對命運的抗爭,她對文學的執著,她對事業的情懷。
輕輕是從豫東農村走出來的。而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出生的一茬農村娃,跳出農門是很難的。我也是從王屋深山里通過考學走出來的,我能夠體會到那種與命運抗爭的艱辛與困苦。

大概是在1994年吧,為節省下父親的車費,她獨自一個人去上大學。“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我成了村里為數不多的大學生之一,第一次坐上了火車,第一次勇敢地一個人去上大學。”“母親把東挪西湊的幾千元學費縫在我的小棉襖里邊,然后包在被子里,叮囑我路上哪怕什么都丟了,也一定時刻拿好它,母親說這比全家人的命都重要。”“交了三年的學費和一學期的書錢,我的口袋里只剩下不到100元了,家里為了湊齊我大學的學費,能賣的東西都賣了,能借的親戚都借了,所以我不能對家里再寄予任何希望,而只能讓自己做自己的救世主。”為此她勤工儉學,去當家教,去找兼職的工作。算計一日三餐的伙食費,算計打工的收入能否支付一年里這些不能再節儉的支出。
而這種經歷,大體上我也有。只不過當中學校長的父親,可以親自把我送到學校。而我們那個時候上學也不需要花錢,有助學金,發糧票。不需要為生計發愁。輕輕上大學時已經有了學費,顯然輕輕晚于我,她比我小。但這種苦難的經歷,卻遠遠豐富于我。而苦難是一筆財富,在起點線上,她似乎已超越了我。她一直在扼著命運的咽喉,抗爭,抗爭。
顯然這種積極的抗爭,為她的人生積聚了第一桶“金”。而這種經歷對于一個生命個體的刺激,那種刻骨銘心,會促使一個人提高其對人生價值、人生意義的深刻思考。大學期間的打工,其實讓一個人提前踏入了社會。她被迫而謀生,但積極地生活。那一次家教,顯然讓她思考一個人的人格和如何做人的問題。“我被阿姨的善良感動著,也以最大的熱情和努力去付出,可最后我卻被真誠和善良所欺騙,甚至被人懷疑成小偷,經歷了人生從來未有過的一次奇恥大辱。”“面對人生的第一次奇恥大辱,我重重地在日記本上寫下一行字:做人要誠實!決不要憑著自己的愿望去懷疑任何一個人!一個人生來是沒有身份的,尊嚴面前沒有貧富之分,我們都是平等的。”
劉慶邦說:“讀輕輕的散文隨筆集《鄉月》,讀了一篇又一篇,得出一個總體印象,那就是善。”是的,善。但在善的總體印象上,我卻更看重她的抗爭。在她物質極度匱乏的童年,在她苦難的大學,在她艱苦的職業之旅,她似乎都積極向上,像向日葵,始終迎著太陽,綻放。
抗爭,是我閱讀《鄉月》找到的與我產生共鳴的第一個關鍵詞。
人生是一所沒有邊界、沒有期限的大學,在這一所大學里,只有一種積極的活法,那就是終身學習。
當然,她的執著,浸透了她生命的方方面面,但我只想談一點她對文字的執著。因為我也喜歡文學,這或許是一個交集。我出的幾本集子里,每一篇文章都有寫作的時間,我認為這個時間很重要,確定了當時寫作的大環境、小環境。而一旦脫離開時間節點,讀一些文字的意義或許會大打折扣。輕輕的文章,第一篇都有寫作時間。這是我所認可的,與我心有戚戚焉。當然,她或許另有想法。
因為有了時間節點,我大體上可以梳理出她的寫作密度,概算出她的行筆印跡。顯然,她是一個勤奮寫作的人。她學的是理工科,而她卻以寫作為敲門磚,用文字奠定了她的事業之基。興趣是最好的老師,而興趣與事業的重疊,讓她的執著顯得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悲壯,又有一種世界觀與方法論和合共生的智慧。
她一直在記錄生活。通過她的《鄉月》,完全能觸摸到她的用心。包括她很多沒有收錄到這本集子里的文字。李昌鈺說:“人的一生就是漫長的滑坡,不可能一帆風順。每天我們就好好地,老老實實地向前走一步。但走一步,你就要留下一個腳印。一年之后回頭一看,你留了很多腳印。這些腳印,就是你不斷發展、進步、提升的見證。而我這一生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把不可能變為可能。”人走過后,都會留下腳印,只不過很多人不回頭看,也不記錄。而輕輕不斷地回頭,反觀,自省,而且記錄,沉淀,過濾,提升。
作為基層的鎮長,她應該很忙,她完全可以有理由,因為忙而不深耕這片文學的荒地。而且冠冕堂皇,甚至嘩眾取寵。但她沒有,沒有不深思,沒有不記錄,沒有不分析,沒有不執著。文學與工作,并不沖突,甚至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前不久,濟源作協在太行周莊的一次筆會上,她談文學:文學源于熱愛。熱愛文字,熱愛生活。靜下來,致力于寫作;動起來,深入到生活中去。對生活的熱愛,表達出來是文字,體現出來是生活。文字要有穿透力、生命力,尤其體現在題目上。題名,是一篇文章的眼睛,務必要凝練。看看《鄉月》,就夠凝練。她的思想,她的執著,已沉淀入她的生活,她的文字,她的《鄉月》。
執著,是我閱讀《鄉月》找到的與我產生共鳴的第二個關鍵詞。
《鄉月》分了六輯,分得很粗糙,但卻很生態。因為太情懷,所以,似乎也只能這樣分。
李靜宜這樣評價《鄉月》:洋溢著浪漫的情懷與向上的氣息,彰顯著似火的激情和洞察的眼神。通過作者的思考與省悟,把美麗鄉村的泥土氣息抒發到極致。輕輕是一位基層女干部,繁忙的工作沒有淹沒她對文學的熱情,閑暇之時,融入自然,感悟生活,以文學情懷漂染她的仕途生涯,成就了一個女人“兩全其美”的生活理想。
我完全同意這種評價。但我還想補充一點,輕輕不只有浪漫主義的情懷,還有著現實主義的情懷。我一直認為自己身上有著明顯的雙重人格特征,極感性,又極理性。但這種理性與感性又能很融洽地統一在自己身上,圓融親和。該理性時一定要理性,心中的底線,不容跨越;該感性時一定要感性,人作為一種靈性的動物,是有溫度的,是善良的,是真實的。其實,毋庸諱言,人人都是雙重人格的統一體,只是偏重的系數大小不一而已。
鎮長,在老百姓眼中儼然是“大官”了。但她卻很清醒,“自己不覺臉紅了,鎮長算是什么官呀,全鎮3萬人7500多戶,咱還有多少家庭都沒有到過呀,又有多少像公陽家這樣因病致窮、因病返貧的家庭還生活在貧困之中呢?”這是一鎮之長的現實主義情懷,她沒有把這“官”太當回事,但又把這“官”著著實實當成了事。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說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飯,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輕輕亦然。她掛念著一個鄉鎮的冷暖貧富。“鄉親們,你們是那樣的純樸善良,就像鄉村的月亮一樣簡潔地掛在天空,散發著溫暖柔和的光芒,是我前進的燈塔,指引我們努力的方向。”輕輕,在現實主義的基座上,又蕩漾著浪漫主義的情懷。矛盾嗎?不矛盾!
美麗鄉村建設,她將一個鎮長的情懷鋪滿了青蘿河。大美大峪鎮,如何美?總得有個載體,總得有個切入點!我覺得她借力于美麗鄉村旅游文化,致力于物質富裕、精神充實,就是一個現實主義的切實可行的題材。她找到了岑參,找到了青蘿河,找到了通仙溝,找到了董永與七仙女,找到了太行周莊,就是浪漫主義情懷的最好的抒發。虛與實,靜與動,物質與精神,現實與浪漫,都統一到了“大美大峪”的主題上來。
第一份工作,也是她浪漫主義情懷與現實主義情懷合和共生的杰作。20世紀90年代,濟源這座小城還相對內斂與保守,接納外來的大學生仍不多,尤其是一個女學生。公司老板很擔心引得來,能否留得住:“你一個女孩子,來這兒工作,離家那么遠,承受得住一些壓力嗎?”她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女孩子不是遲早都要嫁人的嗎?如果能來咱們公司工作,就相當于提前把我嫁過來了吧。”后來,公司老板在一次全體員工大會上說,一個人如果愿意把自己嫁給企業的時候,她一定是個熱愛工作以廠為家的人!誠哉斯言。情懷使然,她“嫁”了多次,她走到什么崗位上,就把自己“嫁”過來。不是嗎?難道說現在,她沒有把自己“嫁”給大美大峪嗎?
是的,情懷。
情懷,是我閱讀《鄉月》找到的與我產生共鳴的第三個關鍵詞。
八月天說,文學就是靠好的作品鼓舞人,《鄉月》充滿了真情、激情以及對生活的熱情、熱愛。輕輕自己說,說她鐘情于文學,其實不如說她鐘情于生活,特別是樸素地穿行在城市與鄉村間的生活,她愿把山區的群眾比作鄉間的明月,而她是那顆最亮的星星,始終伴著明月,美好地生活。我想說,輕輕就像太行山下、黃河岸邊的一輪鄉間明月,輕盈,明澈,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