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恰恰，是她喜歡的樣子（組詩）

玉上煙

月亮之歌

它高踞在幽暗里，漫溢出

遼闊的光輝

它均勻地親近世間所有的事物

仿若一座神圣的廟堂

從香樟樹的枝葉間

它均勻地將光灑在我的床前

在我和它之間

一切都消失了

生命之河水漸漸趨于平靜

除了眼前這一層薄薄的金黃，仍閃爍著

純粹的光芒——

那是所有人無法抵達的寂靜

厭 倦

如李淼所說，我不再將日子過成

弗朗西斯推動的石頭

我變得懶散

我厭倦了努力

厭倦了語法、哲學，掌聲和批判

甚至，厭倦了悲傷

昨晚，我不小心又被一塊木頭弄傷

我厭倦了傷口

創可貼只是一種敷衍

厭倦是一條充滿欲望的狗，它盯著我

我的傷口在呻吟

但呻吟的不是我

我面無表情地走著

我想起昨晚我讀的一首詩

詩中說到一個孩子

用彈丸氣槍一次次射向田鼠的故事

后來，那只田鼠再也跑不動了

只能拖著肚子

在草地上慢慢移動。它小小的內腔

灌滿了鉛

春天和許多事情一樣

那二人坐在山頂上，沉默了很久

像兩塊很難移動的石頭

身邊的草莖，輕輕搖晃

杜鵑花正盛，春風又一次把她們點燃

山腳下，碧藍的湖

像一顆奇異的斯圖亞特藍寶石

它嵌在深山里，伸出溪流去遠方

“親愛的”，那男子一遍遍擦著那女子的眼淚，

“哪個人的一生沒有一些委曲求全”

“譬如那湖，你看，那么藍，那么靜

它有著我們無法想象的忍耐”

無奈的話，飽含狡黠

那女子望著山下的湖

漸漸趨于平靜。哦，四月

春風浩蕩，林間萬物青翠

風吹動的花和她們的影子

輕撫著人們的臉頰和內心

她把手心交給他

他開始教她認識芥菜，車前草和蒲公英

骨 朵

江南是從柳芽開始的

今天我靠近她們三次

一次在小鎮的橋上

一次在奉化江邊。還有一次

是你打來電話時

她們在我心里又出現了一次

春天真美好啊

翠綠又回到了我的心里

布谷鳥，輕柔的空氣

絲綢般的云朵成群結隊

我騎著單車，風一樣穿過花開的小鎮

作為回歸春天的一個居民

我順從明媚的光照

迎春和玉蘭

一排排的香樟，紫荊和海棠

環繞我的植物

都像夜晚你的絮語一樣含蓄，豐滿

我心里肯定也萌生了一個花骨朵

親愛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三月開還是四月開呢？當然

我還可以像迷迭香那樣

拖到夏天開

喜歡的樣子

屋子里的水壺滋滋作響

風在葡萄架上打盹，花生在薄薄的紅被子里做夢

今晚的星星好像比前一天更多了。每一個星星

都貌美。它們都能忍住不墜下去

立秋了。米蘭落了一些葉子

有一些新葉子，又長了出來

一棵新住進來的寶石花，像蘆薈的表妹

寡言，內向，最近開始有些發胖

草籽躺在花盆里七天了，樣子含蓄又濕潤

像害了相思

推開窗戶的時候

她想起了她畫的一扇窗戶下，那個偏執的書生

手里拿著一封三百年前的來信

臉頰微紅，半晌才開口說了一句話

這恰恰，是她喜歡的樣子

傍晚快結束時

傍晚快結束時，風帶來了雨的消息

它吹翻了窗前一只生病的花生殼

雨來得有些緩慢

植物都站在窗外，它們很久沒有聽到

雨水的發音

剛開的兩朵鈴蘭，緊挨著

一朵濕答答的，另一朵也濕答答的

我坐在藤椅上

開始給遠方那個染了半生孤獨的人寫信

那些薄涼的詞，腳掌很小

身子骨很輕

一個詞愛上另一個詞，要用上一整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