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從枝頭掉下來，落入水杯（組詩）

馬慧聰

與鐵和解

我的悲傷來源于繁華之下的

鐵

鐵穿過墓碑，鐵穿過胡同

就像一把手槍

穿過了炕

這些年，因為鐵

我走在了背井離鄉的路上

仿佛一架鐵飛機

在天上飛

我也一直在嘗試著

能與鐵和解。等待鐵長出花草

魚蟲就會來

化身野草

坐在火車上

我看到了又一個春天

被樹枝壓著、石子壓著、鐵軌壓著

還要被我壓著

而那些死去的人

也滯留在這個春天

他們化身野草，要破土而出

我感覺我的身體就是

壓著春天的最后一根稻草

蠢蠢欲動

洛 陽

我來過洛陽兩次

一次在三十歲之前

這一次是三十歲之后

三十歲是我身體里的分水嶺

吃不動，喝不動，不想吵也不想鬧

我就想靜下來或慢下來

接受歲月的招安

去看看龍門的大佛、白馬寺的馬

從六月到四月

一個人坐等牡丹花開

看來生于蘇杭，葬于北邙

這句話是有道理的

成 都

我們穿過秦嶺，落入盆

仿佛八九片茶葉

從枝頭掉下來，落入水杯

有水的地方要有魚

我看到一尾一尾魚，靠在草堂邊上

她們比杜甫當年的腳步

還要慢些，還要波瀾不驚

還有波瀾不驚的樹

擠在樓房的頂端

波瀾不驚的藤，爬滿橋梁

成都啊，就像成都街頭

隨處可見的美女

慢慢吞吞，讓我（們）心動如初

我的村莊丟了

下午父親打來電話

村子被征了

地啊路啊樹啊水啊

除了沒長腿的不會飛的

能征的都被征了

父親短短幾句

讓我意識到：我的村莊丟了

那種感覺就像

一只野雞飛向煙囪

一群兔子穿梭在鐵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