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公好鶴。住剡東峁山。有人遺其雙鶴,少時,翅長,欲飛。支意惜之,乃鎩其翮。鶴軒翥,不復能飛,乃反顧翅,垂頭,視之如有懊喪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為人作耳目近玩!”養令翮成,置使飛去。
[注釋]
①支公:支遁,字道林,東晉人,年二十五出家為僧。他既是名僧,又是名士,與謝安、王羲之等交往甚密。②好:喜歡。③遺[wèi]:送。④惜:舍不得。⑤鎩[shā]:傷殘。⑥翮[hé]:羽毛中間的英冠,這里用來指翅膀上的羽毛。⑦軒翥[zhù]:振翅高飛的樣子。⑧姿:通資,資質,稟賦。⑨去:離開。
[譯文]
支公(支道林)特別喜歡養鶴。他在浙江東部的峁山住的時候,有人送了他一對小鶴。過了一些時候,小鶴漸漸長出羽翼,時時想起飛。支公舍不得鶴飛走,就剪斷了鶴的羽根。鶴想舉翅高飛卻沒辦法再飛,于是回頭看自己的翅膀,然后低下頭來,看上去就像人一樣沮喪。支公說:“鶴生來是應該翱翔在天空的,哪里會甘心當人的寵物被豢養玩耍!”經過一段時間調養,等到鶴的羽毛重新長出來,支公就讓它們飛走了。
[閱讀欣賞]
這是一個關于人和鶴的故事。鶴被古人認為是超凡脫俗、有靈性的。北宋詩人林逋就以“梅妻鶴子”來標榜清高。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才有人把一對鶴作為禮物饋贈給支道林。支道林對鶴的感情,開始只是喜歡。因為喜歡,才剪短了它的翅膀,不希望它飛走。后來他發現鶴想飛卻又飛不起來,決定把鶴放歸藍天。愛,并不只是占有;放飛,才是真正的愛。
鶴的動作描寫得十分傳神。文中支公的語言豪氣沖天,讀后根本分不清說的是鶴還是支公本人在自言志向。
(選自《世說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