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西周墓所見動物形象

《周禮·春官·大宗伯》記載“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脊欧堑珱]有發現色澤齊全的成套禮器，連禮器的種類也湊不夠，這說明《周禮》有關玉祭的規定有后人杜撰的成分。與此形成對比的是，周代墓葬中有許多典籍沒有記載的動物玉，造型栩栩如生，數量蔚為大觀，表達出周人既有遵從禮儀嚴謹的一面，也有享受生活，充滿激情的一面。我們從河南20世紀八九十年代發掘的應國墓地、虢國墓地所見的動物玉器來詮釋周人鮮活的精神生活。

一、圓雕動物

我國早期玉器中的動物形象多是片雕動物，主要原因是省料易制，動物的側面形象既有動物的神態，制作時又能事半功倍。而圓雕動物因為費料，動物形體、紋飾不易雕刻，直到商代圓雕動物才多起來。周代圓雕動物數量較少，有些還是前朝的遺留之物，可見玉料之來之不易。我們將人也歸入動物一類，介紹7件。

1.人佩1件，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腰部。青玉，受沁呈灰白色。先將玉料解成方管狀，中部對鉆一孑L用以穿繩，正、背面雕成相同的立姿人形。眉毛粗寬，末端直立，圓眼凸出，鼻孔呈方形，面部扁平，側面有長方形耳，胸部雙臂環抱，腿部連體，雕成虎首模樣。寬2厘米，厚1.5厘米，高4.6厘米，穿孔徑0.7厘米（圖1）。

2.牛佩1件，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夫人腹部。青玉，大部受沁呈棕黃色。先將玉料解成大致圓柱體，然后用刀具、砣具修整成臥牛形象。頭前伸，抿嘴，嘴部程鉆一斜洞，前、后腿在軀體上浮雕而出，額頭上有臣形目、方角，頸部側面有尖耳，凹背、臀飾卷云紋，短尾貼于臀。長4.75厘米，高2.05厘米（圖2）。此器因身上紋飾多方折而被認為是商代器物。

3.鱉佩1件，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墓內棺蓋上。青玉，大部受沁呈黃白色。頭半伸，抿嘴，兩側雕出兩凸眼，蓋渾圓，周有四爪及短尾。下顎透穿一孔。長4.2厘米，寬3.5厘米，厚0.5厘米（圖3）。

4.蟬佩1件，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夫人腹部。岫玉制成，雞黃色。背略鼓，腹平。頭小嘴尖，圓眼，小翅，尖尾。嘴至尾程鉆一孔。長2.4厘米，寬1.7厘米，厚0.8厘米（圖4）。從體形來看，是蟪蛄一類的蟬。

5.蠶佩1件，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夫人左肩部。青玉，受沁呈雞黃色。曲體，短首，大眼，短頸，體長八節，嘴下一斜穿。長4.1厘米，頭高0.85厘米（圖5）。

6.螞昨佩1件。出土于應國墓地M231墓主頸部。青玉。體胖而短，短首，縱眼，脖極短，胸腔寬大，腿前伸，體三節，尾翹。長1.8厘米，高1.1厘米，厚0.5厘米（圖6）。

7.蝸牛哈1件。出土于應國墓地M86盜洞中。青玉。無殼，頭部卷曲，尾尖外展。長2.1厘米，寬1.2厘米，厚0.6厘米（圖7）。

二、片雕動物

我國早期玉器大多采用片雕形式，一來片雕是最重要的制玉方式，二來片雕易于表現出動物文化方面的特質，即積極向上的精神風貌與健康優雅的體態，有時富含宗教意義的造型也是片雕的最愛。河南西周墓常見的片雕動物有人、龍、虎、牛、豬、鹿、鳥、魚等，依次介紹。

1.人佩1件，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太子右股上部處。青玉，受沁呈黃白色。整體作側面蹲踞式。人臉似猴，大眼凸鼻小嘴，腦后梳有盤髻，頂至后頸俯踞一獨角的卷尾龍，臂膀也設計成龍形，曲體，卷鼻，圓眼，獨角，卷尾，膀部鏤空，臀部雕一小龍首，腿部折疊，無足。從姿勢來看，似在凝望星空，具體的含義未知。從頭頂龍尾形成的孔看，應為系于腰上的掛件。此佩寬1.9厘米，高5.9厘米，厚0.25厘米（圖8）。

2.龍佩3件。其一，豬龍佩，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墓內棺蓋上。冰青玉。豬龍頷首曲體卷尾，嘴右下有孔，左上有圓眼，額頂做出寬大的耳，耳后有下垂倒卷的角，卷角處鉆一孔，身、尾無紋。寬2.4厘米，高43厘米，厚0.25厘米（圖91。此佩一般認為是紅山文化遺物。其二，龍佩，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太子右股上部處。青玉，受沁呈土黃色。龍體盤曲，上顎粗大，卷鼻，下顎窄小似卷牙，無眼，短方角，角根中有一圓穿。通體無紋。寬3.35厘米，高4厘米，厚0.4厘米（圖10）。其三，夔龍佩，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墓內棺蓋上。青玉，受沁呈土黃色。龍寶瓶角，菱形眼，張嘴，翹唇，俯首，凹背，一爪蜷曲抓地，長尾后翹回卷，末端呈梭形。嘴、尾各有一穿孔。長6.4厘米，寬2.7厘米，厚0.25厘米（圖11）。

3.虎佩3件。其一，出土于應國墓地應侯再頭部上方。青玉?；⑸戆胲S，昂首，張嘴，大眼程鉆，短耳，凹背，短粗尾上翹，前腿緊收，后肢用力，做猛撲狀。虎身肥碩，憨厚可愛。長5.7厘米，高2.6厘米，厚0.3厘米（圖12）。其二，出土于應國墓地M85墓主腹部。青玉，局部沾有朱砂。整體似兔。俯首，大耳，圓眼，無嘴，粗腰，高臀，短尾。背、腹部雕有多個扉牙，腹部扉牙似兔足，臀部的似短尾。長9.9厘米，寬3.4厘米，厚0.3厘米（圖13）。其三，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墓槨室東北角。青白玉，略泛黃。舊玉改制而成，利用原來紋樣配合造型。方頭，圓眼，長弓背，短粗尾拖地，頭與臀下各有分開的兩爪。原器的云紋借為虎紋。長6.1厘米，寬1.7厘米，厚0.27厘米（圖14）。

4.牛佩3件。2件為牛首的正面像，皆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墓內棺蓋上。其一，青玉，受沁呈醬黃色。牛犄角高聳，兩耳對出，臣形目，微微雕出鼻頭，其上有一穿孔。寬9厘米，高11厘米，厚0.6厘米（圖15）。其二，青玉。正面平，背面弧凸，上薄下厚。雙角直立，內側出犄角，角外浮雕菱形耳，面部被巨大的臣形眼和菱形眼眉占據，下端雕出牛的凸起鼻孔。牛嘴下有一斜穿孔。寬3.25厘米，高5.8厘米，厚1.35厘米（圖16）。另一件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夫人腰部。青玉，局部受沁呈棕紅色。體形似豬，但因頭部有角，應為牛。平首前伸，抿嘴，圓眼，小耳，直角，拱背，翹臀，四肢短粗。長5.5厘米，高2.65厘米，厚0.6厘米（圖17）。

5.豬佩1件，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夫人腰部。青玉，局部受沁呈土黃色。低首，長嘴，梭眼，大尖耳，拱背，短尾，四肢稍粗，蹄足。長5.5厘米，高2.7厘米，厚0.6厘米（圖18）。

6.羊佩1件，出土于應國墓地M230盜洞中。青玉，局部受沁呈白色。羊作垂首躬身蜷曲人形。方頭，大眼，卷角，上身部刻出羊胯的范圍，前爪五分，后胯寬大，后爪四分，尾特小。角、后爪各有鉆孔。寬2.3厘米，高5.9厘米，厚0.65厘米（圖19）。

7.鹿佩2件。其一，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墓內棺蓋上。青玉，受沁呈棕黃色。昂首，微張嘴，梭形眼，大耳后展，頂豎枝角，前腿粗壯，后腿雄健，短尾，為鹿靈動一駐的身影。長4.5厘米，高8.5厘米，厚0.4厘米（圖20）。其二，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夫人左肩部。青玉，受沁呈棕黃色。引頸回首，長嘴微張，梭形眼，長耳，高臀短尾，四肢勁壯。腿、頭部有輪廓線。此鹿或為回首張望幼兒。長45厘米，高5.1厘米，厚0.5厘米（圖21）。

8.鳥佩4件。其中鳳鳥佩2件。其一，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太子墓外棺外。青玉，未受沁?；厥祝忄?，圓眼，翹冠，單足立地（實為雙足，側面只顯一足），寬尾飾扉牙。鳥身飾云紋，喙部對鉆一孔。寬2.4厘米，高5.4厘米，厚0.5厘米（圖22）。其二，出土于應國墓地M230。青玉，局部受沁呈黃白色。鳥做昂首挺胸束尾狀，頭戴勝，拖箭冠于背，圓睛，釘頭長喙，胸部龐圓，翅長略揚，雙爪前伸抓地。鳥身有陰刻的羽紋，胸部對鉆一孔。長7.7厘米，高7.6厘米，厚0.6厘米（圖23）。另2件為一般的鳥佩。其一，出土于應國墓地M207墓主頸部。青玉，受沁呈黃白色?？s頭，尖喙，圓睛，短翅，長彎尾，小爪似緊抓樹枝。胸部一圓穿，周身邊緣被磨成鈍刃。長8.7厘米，高3.4厘米，厚0.3厘米（圖24）。其二，應國墓地征集。兩面紋飾相同，呈臥鳥狀。昂首，釘頭喙，圓睛，垂冠，鼓胸，長翅上揚，粗尾下垂，與前爪共同支撐于地。長5.9厘米，高4厘米，厚0.3厘米（圖25）。

9.鴿佩1件，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墓內棺蓋上。青玉，受沁布滿黃白斑。正、背面紋飾相同。昂首，尖喙，圓睛，肥胸，寬翅，寬尾下垂，爪較粗。胸部對鉆一孔，尾前管鉆半圓。寬2.6厘米，高3.5厘米，厚0.4厘米（圖26）。

10.燕佩1件，出土于應國墓地M231墓主頸部。青玉，局部受沁呈白斑。短喙，寬頭，圓眼，長翅，短尾，做展翅飛翔狀。背部雕出頭、翅、身、尾的界限，但無羽紋。喙部對鉆一孔。長2.2厘米，寬1.95厘米，厚0.5厘米（圖27）。

11.鴟鶚佩1件，出土于應國墓地M230盜洞中。青玉，受沁有大片白斑。短喙，寬頭，尖翅，短尾，做展翅飛翔狀。背面刻出羽紋，短喙對鉆一孔。長3.2厘米，寬5_3厘米，厚0.4厘米（圖28）。

12.魚佩樣式極多，分寬體魚與窄體魚兩種，介紹7件。其一，出土于應國墓地M230內棺。青玉。體平直，頭較長，背鰭、腹鰭刻劃細線，尾鰭較窄。長4.3厘米，寬1.1厘米，厚0.35厘米（圖29-1）。其二，出土于應國墓地M230盜洞。青玉，頭尖長，斜背，寬尾，周身有刃。長5厘米，寬1.75厘米，厚0.4厘米（圖29-2）。其三，出于應國墓地M242墓主下頷處。青玉。體細長，嘴呈釘頭狀，尾鰭斜向。長7.3厘米，寬1.5厘米，厚0.2厘米（圖29-3）。其四，出土于應國墓地M231墓主口中。碧玉。體細長，背鰭未刻線，尾鰭斜向。長9.5厘米，寬1.2厘米，厚0.7厘米（圖29-4）。其五，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墓內棺蓋上。青玉，未受沁。釘頭嘴，圓眼，鰭前移，身短，尾鰭稍寬。嘴部程鉆一孔。長3.1厘米，寬2.5厘米，厚0.2厘米（圖30）。其六，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墓內棺蓋上。青玉，受沁呈淡黃色。拱身，釘頭嘴，背、腹鰭刻劃細致，鰭后有鱗狀飾，尾鰭猶長，中部一凹弧槽。長7.2厘米，寬1.8厘米，厚0.3厘米（圖31上）。其七，出土于虢國墓地虢季夫人腰部。青玉，全部受沁呈棕黃色。魚釘頭嘴前伸，正吞食一條小魚，僅剩魚尾上擺，圓眼，腮下有小爪，背鰭、腹鰭刻劃細致，尾鰭較寬。尾上有兩齒扉牙。長10.8厘米，高2.8厘米，厚0.2厘米（圖31下）。

三、結語

1.器物風格。以上我們列出了河南西周墓常見的玉器動物，約20種，除了人為加工痕跡比較明顯的龍，其余基本上都是寫實動物。這些動物出現在墓葬中，說明它們與人有極密切的關系。實際上器物上不止一處的穿孔正表明它們是系在人身上的。愛美是人的天性，古人將牙、角、貝類穿孔系掛于身是比較容易做到的事，但玉這種難覓的美石，非人人能得之，得之亦非人人能治之。我們通過發掘報告知道虢國墓地、應國墓地的玉器大多為和田玉，這就更非處于內地的一般虢人、應人能使用這些寶貴的玉資源。所以，這批制作上乘的玉器出現在國王、夫人及高級貴族墓中才是合理的事情，當然我們也知道玉器的使用在各個朝代都是有規定的，這就是玉器所展現出來的禮。

這批玉器與商代玉器相比，沒有繁復的紋飾，更無恐怖的氣氛，這與周人的天命觀有很大的關系。周革商命，淡化了自然界的神秘力量，對人的作用與自然界有了重新認知。這些人們生活中常見的動物原本就沒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紋飾，不過是一個充滿生命力的可愛群體，周人或許自認為他們與動物是心息相通的，假若動物有思的話。他們循著這思路仿造的動物，或威武，或生猛，或憨愛，或狡黠，或嚴正，或詼諧，或恭順，或執著，或秀美，或洋氣，或文恬，或靜思，或敏捷，或蟄伏，總之是形態與心思的完美結合。這些形象表現出來的無外乎平淡、自信、積極向上的精神，人們系之于身，既是身份象征，也有美的享受，更能自勵自勉，培養高尚情操。不過，從玉器使用范圍來講，我們不得不說這種對美的追求尚局限在貴族階層。

2.治玉技術。這些美觀的玉器要想戴在身上，還必須將璞玉階段的美石鋸解成小材，如果做圓雕動物，尚需大致鋸解成形，片雕動物則比較好辦。鋸解玉石，古代一般用動物筋、獸皮帶帶動解玉砂進行，如果用石片、竹片帶動解玉砂，解出的玉材會比較方直。對玉器細部的琢磨，紋飾添加，必須依靠砣具，砣具與玉的接觸面較小，可以縱橫移動，從而達到成形琢紋的目的。玉器上的鉆孔主要用程鉆和管鉆。由于周代已有青銅，是否用青銅刀、青銅砣、青銅鉆治玉尚不清楚，按理是可以進行的。

觀察以上玉器，圓雕人像使用刀具、砣具、程鉆的痕跡非常明顯，圓雕牛大致也是這樣。鱉、蟬、螞蚱、蝸牛身上砣具痕清晰，它們自然也要用到刀具。片雕人像輪廓顯然依靠刀具、線具，兼用少量的砣具，鏤空部分則用管鉆、線具，紋飾砣具痕明顯。其他動物大體也牽涉到這幾種治玉方法，我們不再一一列舉。縱觀以上動物的眼眸都非正圓，這說明制眼沒有使用管鉆，是用砣具接續打磨出來的。自然，這些玉器最后要用獸皮或竹木類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