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樾橫塘十里香，水花晚色靜年芳

讀一讀

《荷塘月色》是一篇情文并茂的散文名作。朱自清是我國著名的散文家、愛國的民主戰士。本文寫于1927年7月。正是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之后，白色恐怖籠罩全國。作者不滿這樣黑暗的現實，追求自由光明，但一時又看不清前進的方向，心情苦悶而彷徨，思想是矛盾而復雜的。本文正是他當時生活處境和思想狀況的真切而委婉的寫照。

全文可以分為四個部分。作者首先交代了去荷塘的時間和緣由。開頭就說出這幾天“頗不寧靜”的內心狀態，“頗”字是對不寧靜心情的強調。下文中作者思緒翻飛，神馳萬里，或行或止，或喜或愁，都和這“頗不寧靜”的心情有著緊密的聯系。這一句是作者進行藝術構思的焦點，也是《荷塘月色》這篇文章的文眼。它以強烈的直接抒情開始，將淡淡哀愁流露在字里行間，為全文定下了感情的基調。

第二部分從荷塘周遭的環境寫起，向“荷塘月色”的主體進發。作者先寫曲折幽僻的小煤屑路。通過“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的敘述，暗示了在這種氣氛環境中作者的一顆寂寞的心。繼而實寫荷塘四周的林木，虛寫沒有月光時的陰森氣象，虛實相參地勾勒出此刻荷塘的環境和作者的心境。最后以贊美今夜的淡淡月光作結。平時無意于荷塘的月色，盡管今晚的月光只是淡淡的，仍然覺得很好。這個結句完成了由寫景到抒寫作者心情的過渡。

第三段緊承第二段，披露自己中意于今夜荷塘的原委，抒發自己踏月尋幽的萬端感慨?！奥飞现晃乙粋€人”引出了下面關于踽踽獨行于荷塘的一番妙論?！氨持瞩庵边@一細節，微妙地展示了作者此刻稍有寬解的心情。接下來是一段內心剖白：“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里?！币环N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但是都加了“好像”“像”這樣的修飾語，說明這種喜悅之情是建立在虛幻的遐想上的自我慰藉。從之后的行文中可知這當然也只能是不堪現實一擊的淡淡的喜悅。盡管如此，此時此地能使身心掙脫生活的種種羈絆，偷得片刻安寧，因而才有了“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是個自由人”的感覺。只是這樣一種感覺的獲得，就能使作者發出“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的自足的愜意的心聲，足見這樣一個小天地對困擾于人事中的作者來說，是多么難得的境界。這句話，細加品味，最能撩人心緒。從作者苦澀的微笑中，我們看到了一個痛楚的靈魂對現實的反抗。

第三部分開始正式對荷塘和月色的景致進行詳細的描寫。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塘荷葉?！巴ねぁ币辉~表現了荷葉的風姿秀麗，“舞女裙”的比喻恰到好處地寫出了荷葉臨風搖曳的姿態。縱觀之后，凝神細審，視線移到萬綠叢中的點點白花。盛開得裊娜喜人，含苞欲放地流露著勾人情思的嬌羞，十分傳神地寫出了荷花的不同姿態。進而用“正如一粒粒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這樣的比喻，寫出荷花從光色上給人的感受?！懊髦椤笔菍懡幒苫ǖ牧岘囂尥?，“碧天里的星星”是寫在滿塘荷葉襯托和月光的輝映下，遠處荷花的閃爍朦朧。既然看到了剔透的花，也就必然會嗅到沁人的花香。能讓讀者真切地感受到“縷縷清香”，是很難的。但作者以歌聲設比，用時斷時續若有若無的歌聲，把聽覺和嗅覺兩種感覺溝通起來，這種移感的修辭手法的運用，十分傳神。在這番靜態描寫之后，又把荷塘的動態捕捉進鏡頭里。清風徐徐，荷葉的一絲顫動，化為一道碧痕，蕩向荷塘那邊。這種細致的描摹，使人宛然若見。在一連串的比喻描寫之后，作者又用“更見風致”概括地寫出淡淡月色之下，脈脈流水之上的荷葉的美。

第五段描繪荷塘的月色。月色是單調的，難以著筆，而作者把它和形態不一、色彩有別的景物結合在一起進行描寫，就使月色有了光上的變化。作者繼續展示月光下荷塘四周的景象?！斑h遠近近”“高高低低”等重疊詞語的運用，造成了樹木錯落有致的層次感。

第四部分為文章的結尾部分，從單純的寫景寫開來，進一步表現了作者不滿現實，幻想超脫而不得的復雜心理。

賞一賞

這篇散文以“我”夜游荷塘的行蹤為線索，從“帶上門出去”寫起，到“推門進去”收尾。在夜游荷塘的過程中，作者時而緩步前行，時而停立凝想，一路上把荷塘周圍環境——荷塘、荷葉和荷花，月光以及遠遠近近的樹木、山色，陸續呈現在讀者面前，讀者仿佛跟著他一路去觀賞、領略“這無邊的荷香月色”。散文委婉細膩地描寫了荷塘月色的恬靜朦朧，抒發了作者不滿黑暗現實，向往自由光明的感情，同時也流露出一個正直的知識分子在那個時代里彷徨苦悶的心情。

從這篇散文里，我們可以看到朱自清散文清新委婉的藝術風格：精到細致的觀察，謹嚴縝密的結構，樸素洗練的語言，情景交融的描寫。本文的寫作特色，具體來說有以下三點：

1.寓情于景，情景交融

本文在寫景、抒情的結合上有獨到之處。作者以自然的美反襯社會的丑。在對自然美的描寫和贊美中，滲透著自己孤高的情志、深沉的感慨和對美好自由的向往。在白色恐怖重壓下的作者“難得片刻逍遙”，欣賞荷塘月色的淡淡喜悅中，夾雜著作者不滿黑暗現實但又無法超脫現實的淡淡哀愁，正是這個基調給優美的荷塘月色披上了一件朦朧恬靜的輕紗。作者的感情和景物的色彩融合無間。

2.運用比喻，形象生動

本文突出地運用了比喻，常常是連著用、成串地用，這就可以從多種角度、多個方面去加強描寫對象的具體性、形象性、生動性，喚起讀者詩意的聯想和想象。如第五段中描寫月光沐浴下的荷葉和荷花，連用兩個比喻“似牛乳”“似輕紗”，淋漓盡致地表現了月光下的荷葉和荷花那種飄渺輕柔的姿容。至于第四段、第五段中使用“通感”或“移覺”的修辭手法，更是妙不可言。

3.用詞精當，富于表現力

本文用詞準確鮮明生動，表現在兩點上：一是動詞的選擇一絲不茍，煞費苦心。如第四段中“點綴”“挨”，第五段中“浮”“瀉”等，用得極其貼切;二是疊字形容詞的匠心獨運。全文有二字疊（AA）、三字疊（ABB）、四字疊（AABB）。篇幅短的散文中大量運用疊字，絲毫不覺復沓。作者喜歡運用這些疊字來表現事物的特征和姿態，使得文章寫景必豁人耳目，抒情必沁人心脾，同時也是為了使行文輕緩舒徐，讀來富有節奏感。

練一練

1.文中有“月光是隔了樹照過來的，高處叢生的灌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揣摩“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這一比喻和上下文的感情基調一致嗎？

2.如何理解作者引用《西洲曲》？

參考答案：

1.揣摩此句時要體察語言的感情色彩和弦外之音。“黑影”是“荷塘上的月色”整體形象中的一點“陋處”，而“峭楞楞如鬼一般”這一比喻則透露出了作者內心的驚懼、壓抑、不快之感。而這不快之感恰生于上文的“別有風味”與下文的“倩影”之中，進而就能理解這一句形象地體現了“淡淡的喜悅”中所夾雜的“淡淡的哀愁”。品味“落”“參差”“斑駁”“黑”“鬼”等詞的微貶的感情色彩，揣摩出“黑影”對“倩影”、對“月光”的反襯和相反相成的作用。作者使用的“但”“卻”這兩個轉折詞加強了這種反襯作用，同時完成了對復雜情緒的轉化與相融。所以文中的這一比喻是符合全文思想感情的，且與下文的“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勻;但光與影有著和諧的旋律”相呼應，將真實的景與復雜的情高度地融合在一起，產生了藝術上的和諧的美感。

2.首先要理解《西洲曲》原詩所表達的情感。原詩中女主角為了排遣相思之苦，“出門采紅蓮”。“蓮子”諧音雙關“憐子”，即“愛你、想你”之意。低頭一弄蓮子又觸發了無限的相思?？梢姡瑹o論是采蓮的動機還是采蓮本身，都沒有排遣女子的相思之愁，后文有“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的嘆息。文中朱自清先生引此詩，可見其情有相通處，都是為了“消愁”，但卻“愁更愁”。作者因為“頗不寧靜”而夜游荷塘，回到家中“什么聲息也沒有”?？梢姡安粚庫o”并未排遣掉，反而有所加重。正是這種內在的情感紐帶，使作者自然地想到了《西洲曲》中的句子，對欲斷難斷的情感進行了補充和延伸，進一步拓展了讀者的思考空間：“一切原來只為逃避，可逃避的結果卻是無法逃避?！边@樣的結尾把文章的“神”──作者不寧靜的心情與無法解脫的哀愁抓得牢牢的，充分體現了散文形散神聚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