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2月3日,栗原小卷一行專程來到上海,走進武康路113號,巴金在家里接待。
1978年10月下旬,日本電影周在北京開幕。電影周展映了三部日本影片,分別是《追捕》《望鄉(xiāng)》和《狐貍的故事》。
日本電影周的開幕,與時任國務院副總理鄧小平10月下旬應邀訪問日本的時間相吻合。這一解凍時刻,幾部日本電影進入中國民眾的視野,成了文化的催化劑,人們心底長期形成的對“西方陣營”國家的敵視與冷漠,因銀幕上高倉健、山口百惠等耀眼明星的光彩而得以化解,民眾之間心理的距離由此拉近。
不過,《望鄉(xiāng)》帶來的另外一個層面的波動與影響,恐怕令挑選這一影片的人也始料不及。
引進《望鄉(xiāng)》的初衷,在于突出影片對資本主義制度和日本軍國主義的揭露與批判。可是,多年來中國的文藝創(chuàng)作一直倡導塑造“高、大、全”的英雄人物形象,甚至避諱在作品中正面描寫愛情,《望鄉(xiāng)》卻前所未有地以另外一種方式將之解構(gòu),這對中國觀眾無疑是極大沖擊。
曹禺曾私下告訴巴金,為適應中國“國情”,《望鄉(xiāng)》引進之前已先期做過刪節(jié)。即便如此,這部以現(xiàn)實主義風格描寫日本妓女生活的電影,在北京、上海等地公映后,仍招致不少指責、非議,甚至有人呼吁停止上映,擔憂對青年一代帶來不良影響,有的批評者甚至將之歸為“黃色電影”,主張禁演。
當《望鄉(xiāng)》招致非議時,一位老人挺身而出為之辯護,這位老人就是巴金。
1978年11月25日,巴金迎來74歲生日。一個星期后,他寫下短文《談<望鄉(xiāng)>》,對議論紛紛的《望鄉(xiāng)》發(fā)表看法:
據(jù)說老年人對《望鄉(xiāng)》持反對態(tài)度的多,我已經(jīng)踏進了75歲的門檻,可是我很喜歡這部電影,我認為這是一部好電影。
……
今天的青年,拿《天安門詩抄》的作者和讀者為例吧,他們比我們那一代高明得多!他們覺悟高,勇氣大,辦法多,決心大,沒有這樣的新的一代的革命青年,誰來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要說他們只能看刪剪后的《望鄉(xiāng)》,否則聽到“賣淫”、“五塊錢”這類字眼,就會——這真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這是極其可悲的民族虛無主義!
在《談<望鄉(xiāng)>》之后巴金又寫了《再談<望鄉(xiāng)>》。在第二篇文章中,巴金對栗原小卷扮演的三谷圭子印象深刻:
她最初只是為了寫文章反映“南洋姐”的生活,可是在“深入生活”這一段時間里她的思想感情也發(fā)生了變化,她的心也給阿崎婆吸引住了,她們分手的時候那種依依不舍的留戀,那樣出自肺腑的哀哭,多么令人感動!
看完《望鄉(xiāng)》以后,我一直不能忘記它,同別人談起來,我總是說:多好的影片,多好的人!
為《望鄉(xiāng)》辯護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獲,巴金在《〈隨想錄〉合訂本新記》中寫道:
要是沒有《望鄉(xiāng)》,我可能不會寫出五卷《隨想錄》……我最初替《望鄉(xiāng)》講話,只覺得理直氣壯,一吐為快,并未想到我會給拴在這個專欄上一寫就是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