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巧遇母親和她的好姐妹從西雙版納旅行歸來。阿姨們笑臉相迎,敞開裝有水果的袋子,示意我隨便挑,我開心地拿了幾顆百香果放進口袋,母親站在一旁捂嘴笑,嗔怪著我貪吃。
踏進家門,母親感嘆著說道,她從小就偏愛我,因為我的胃口總是那么好,從不讓人操心。
早年家里貧困,母親奔波各處打零工。日復一日,起早貪黑,即便如此,微薄的收入依舊無法讓家里人吃上一次肉。母親總會想方設法地改善伙食,自己在院子里種常見的蔬菜,今天煮了紅豆飯,那明天便換成了菜飯,而在我心中,最愛的還是豬油拌飯。
母親生下我后,沒有得到足夠的休養,為了方便照顧我,只好在家附近找了份工作,一日三餐都要回家做飯。由于平時勞累的緣故,飯菜一律清湯寡水,吃完飯,她還要背著我去一公里外的公共水池里打水,在她的概念中,時間是不夠拿來好好研究菜譜的。
偏偏小時候的我胃口很好,母親說起我那時的樣子,恨不得把桌子都吃掉。但是常年的營養不良,導致家里人都很瘦,臉頰凹陷,面容憔悴。
后來外婆家里養了幾頭豬,過年的時候必定要殺掉一頭祭拜祖先,然后大家伙分食。母親年前便去外婆家幫忙,臨走時,外婆挑揀上好的肉塊,囑咐母親多裝些回家,好給家人補充營養。
一到過年,我最期盼的就是看著母親站在灶臺旁,她仔細拔掉五花肉皮上的細毛,用水洗凈,再切成塊狀倒進鐵鍋里。經由小火的煉制,豬油一點點地增加,最后大塊的肉都緊縮成了指節寬的油渣。
母親用漏勺舀起油渣,倒進不銹鋼鍋里,撒上一些鹽,一邊抖著鍋一邊嘗味道是否均勻。我拿了一塊剛出鍋的油渣放進嘴,口腔彌漫著動物油脂特有的香味,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當我再向鍋里伸手時,母親快速打掉我的手,把鍋移到了高處的櫥柜。我懊惱,頭一次想出了要在地上打滾來博取食物的戲碼。母親沒有氣惱,反而細聲細語地安慰我說,小孩子吃這么多對身體不好,等會兒慢慢吃。
我聽了母親的話,乖巧地跑到院子里,拿著耙子去翻那些安逸曬著太陽的豆子,心想著晚飯可以大飽口福了。
傍晚來臨,只等到一碗放了醬油和豬油的米飯,上面撒了幾粒蔥花。我撇嘴,立馬放下碗罷工,朝母親抱怨著為什么不給我吃油渣。這個時候,家里人都動了筷子,默不作聲地吃飯。
唯獨我在飯桌前大吼大叫,整個廚房回蕩著我的聲音,母親氣壞了,拿出藤條后又緩緩放了回去,最后僅僅嘆了口氣便轉身走向灶臺。我看到母親孤寂的背影,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默默端起碗來胡亂拌了拌,這一拌不要緊,居然翻出一塊油渣,我高興壞了。就這樣反反復復,無數塊油渣被翻了出來,我抬頭望著母親轉晴的臉,開心地扒著碗里的飯。
后來,家境逐漸好轉,不必因為菜里那零星的肉絲而互相遷就,此時我卻愛上豬油撈飯配蠔油生菜。母親總叮囑我不要攝入這么多油脂,和童年時期的語氣如出一轍,只是她不再打我的手。
長大后,我離家越來越遠,像一列駛向遠方的小火車,在未知的森林中探險,遇到許多困苦和磨難。當我躲在角落痛哭流涕時,總會想起母親說的話:慢慢來,會好的。
人生就像熬豬油,小火慢慢熬,直到焦香四溢,直到油脂慢慢從肥肉中壓榨出來。不要著急,總會有那么一天,我們會得到結實而堅韌的油渣,會吃上好吃的豬油撈飯,會過上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