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劫

我蹲在拆毀的街道的一側，觀察對面已經有大半天了。那是位于鐵路道口的一間便利店，無非是賣一些小零食之類。隨著城市中心的遷移，這片區域已經成為一個棄兒，環境邋遢，人煙稀少，店主是一個行動不便的老太太。

我在附近的工地上搜索了一遍，找到一根短棍，把它拎在手里，用力地揮舞幾下，試了試手感。

挨到天黑，馬路上一溜兒的路燈并沒有亮起來，我在黑暗中不知所措，窸窸窣窣地轉悠著，差點兒摔一個跟頭。晚風帶來絲絲寒意，我緊了緊衣服，看著店里亮起來的燈光，終于下定了決心：“干一票，只干這一票，弄到錢就離開這座城市！”

當我推開半掩著的店門走進去時，老太太彎著腰在給爐子添煤，聽到響動，連忙探起身來，看了看我，說：“你想買點兒什么？”我有點兒緊張，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鼓起勇氣，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臺詞：“打……打劫！”

來到這個城市的第一天，我就遭遇了打劫，我的一切錢物都被賊人擄掠一空，因為沒有了證件，我找不到工作，沒有去處、被地痞敲詐、挨餓、睡在商鋪屋檐下、被驅趕……我向很多人求助過，但他們都厭惡地躲開我，直到我對這個城市徹底絕望。

我的對手似乎沒有打算反抗，但我還是緊緊攥著另一端藏在袖子里的短棍，我必須提高警惕，如果她打算報警，我就用這根棍子來制止她。老太太盯著我的臉，我躲開她的目光，命令她把錢給我。她緩緩地站起身來，取出裝錢的小鐵皮盒子：“這里面有300多塊錢，是我店里的全部現款。”頓了頓，她又接著說：“不過希望你能給我留下5塊錢，我明早還要買菜的。你知道，現在菜價不便宜，5塊錢剛剛夠。”

我打開盒子，把那一沓大大小小的零錢全部裝進口袋。但是我并不急于離開，回老家的第一趟班車還有幾個小時才會經過這里，并且，在這個漆黑的夜里，此處不會有人經過，店里沒有電話，所以我確定老太太不會報警，于是我的膽子又大了些。更重要的是，我的肚子真的很餓。在我的指令下，老太太為我煮了一碗面。我一邊吃，一邊簡短地說起了我的處境：“我無意傷害你，只是我真的無路可走了，我只是想弄點兒錢坐車回家，我恨死這個城市了，我發誓再也不會來這里。”老太太靜靜地聽著，一邊為我倒上一杯水。我喝了口水，里面加了糖，很甜，這種味道我已經有半年沒有嘗過了。

老太太靠在椅子上睡著了，但我不敢打盹兒，警惕著店里店外的一切，所幸一夜相安無事。天快亮時，我站起來打算離開，老太太突然說：“等一下，小伙子，我給你寫下我的地址，等你以后掙到了錢，記得按地址寄還給我。”我有些驚訝：“我剛剛打劫了你，你真的相信我會還錢給你嗎？”“不知道，或許吧。不過，你記住，我給了你地址，這樣你就不是打劫了，你只是向我借錢，是我自愿借給你的，記住了嗎？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干，掙了錢記得要還給我的。”

我帶走了剛夠路費的200塊錢，回到家，辦好證件，卻再次來到這個城市，找到了一份工作。我給老太太寄去了200塊錢，卻把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一直保存著。至今，我在這里過得很好，不知道為什么，我越來越喜歡這座城市了。